天很快就完全黑了下來，門房亮起了昏黃的燈。程遙遙了胳膊,沒穿厚外套,有些冷了。

門衛大房催了好幾回：“有人找你，我第一個通知你。你趕吃飯去,食堂的菜都被搶完了！”

程遙遙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食堂今晚的菜不錯,一大盆茄子燜，一大盆燉雜魚,大米飯不限量供應。

程遙遙盛了些白米飯，挑了個空位坐下。才坐下,一旁劉悅們的說笑聲就停了，安靜得十分突兀。

程遙遙看了看桌上的菜。今天來得晚,大盆里菜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就剩一點兒菜在盆底，浸著油。程遙遙哪里吃那個，倒了點開水泡飯。

一飯盒菜推到程遙遙面前。程遙遙抬起眼,孟銳對笑笑,輕聲道：“看你這麼晚沒來，給你留了點菜。”

程遙遙心不在焉,用勺子把米飯攪勻：“謝謝，我不是很。”

孟銳勸道：“你得多吃點。明天好幾場重頭戲要拍。吃完飯……我們去排練室對一對戲？”

明天有一場借位吻戲和船戲,大晚上的去排練？孟銳的小心思令程遙遙心生反,出一雪白手指,把飯盒推開：“不去。”

孟銳也不惱,他在程遙遙這兒了好幾次釘子,仍然屢敗屢戰。畢竟全劇組的男演員哪個不盯著程遙遙呢？他是男一號，近水樓臺，其他人不知道多羨慕他。

程遙遙還惦記著謝昭的事兒，其他人卻將兩人的互看在眼里，早就醋海翻波了。

一個姑娘跟劉悅了眼，忽然問程遙遙：“遙遙，你不吃菜啊？”

程遙遙笑了笑：“我不太。”

劉悅轉頭，跟那姑娘玩笑似的道：“這些是剩菜，人家哪里看得上啊。導演指名讓開小灶的。”

幾個演員正要去夾菜，聽到這話筷子訕訕停在半空，進不得退不得的。

程遙遙冷笑了一聲：“我開不開小灶，關你什麼事？反正我是不用減的。”

不是每個劇組的飯菜都這麼好的，好些演員都是新人，在進劇組前連大米飯都沒吃過幾回，一個月下來都胖了不，上鏡的時候特別明顯。榮導三令五申，讓演員們控制重，還是有人管不住。

還是程遙遙出了個主意：修容。國這時的化妝技相當單一落后，修容膏還沒有被發明出來。孟姐據程遙遙的描述，用深號的底作為修容來使用，總算解決了整個劇組都是圓臉的問題。

程遙遙自己是不需要的，這段時間心不佳，小臉越發清減。榮導讓老李給開小灶，程遙遙也不吃。

劉悅恰恰相反。是圓臉，這個年代很流行的樣板戲程遙遙角臉，一胖就顯得更加土氣，偏偏管不住。拍戲時往程遙遙邊一站，被得灰頭土臉。

程遙遙的那句“反正我是不用減的”直到了劉悅心坎里。偏偏孟銳還道：“遙遙是太瘦了，應該多吃點。”

劉悅把筷子一拍，眼淚都氣出來了。不沖孟銳，卻沖著程遙遙去：“你的意思是說我胖了？！”

全桌都被嚇住了。

程遙遙舀起一勺飯送進里，慢條斯理地咽下后才回答：“這是你自己說的。”

劉悅嗓音尖銳：“你就是說我胖對不對？！程遙遙你憑什麼這樣說我！”

程遙遙挑起眉梢，桃花眼里出真實的困，““你自己胖不胖，自己心里沒數啊？干嘛一直問我？”

“程遙遙，你太欺負人了！”劉悅向程遙遙沖了過來。

其他人七手八腳地拉住劉悅，勸道：“別鬧別鬧！榮導他們聽見了，又要挨批評！”

劉悅居然還氣哭了，顛三倒四就那幾句：“你憑什麼說我胖，程遙遙你太欺負人了。你是導演找來的一號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嗎！咱們找導演來評評理！”

程遙遙掀起眼皮：“找就找。”

跟劉悅關系好的姑娘拉道：“誰不知道導演護著你，找導演有什麼用！”

“咱們只好忍忍吧，別跟計較。”

程遙遙奇道：“導演護著我什麼了？我也沒做什麼需要導演護著的事兒啊？”

“你……”劉悅口不擇言：“劇組不準談，你還跟個鄉下傻大個談對象，你……啊！”

盛菜的大鋁盆直飛向劉悅，灑了一頭油湯，其他幾個姑娘也未能幸免。劉悅愣愣著溫熱油膩的菜湯從頭發里流下，鼻子上還掛著茄子：“你……程遙遙！”

程遙遙柳眉倒豎，抓住另一個盆：“你繼續說啊！”

程遙遙長得，天生著驕二氣，又不跟其他年輕姑娘扎堆。眾人都先為主地覺得程遙遙脾氣不好相與，只是礙于榮導的面子，都不敢招惹罷了。

沒想到居然手！看著哭得傷心的劉悅，眾人看向程遙遙的眼都明里暗里地帶著不滿。

劉悅哭得撕心裂肺：“我要找導演！”

程遙遙嘲諷地扯了下角：“我還沒跟你計較，自己先撞上來了。我問你，今天下午有人來找我。你說了什麼來著？”

劉悅的哭聲戛然而止，強作鎮定：“什……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程遙遙一一掃過劉悅幾人臉上心虛的表：“不是要去告導演嗎？咱們去導演面前，把話說清楚？”

話音未落，榮導出現在食堂門口：“又鬧什麼？”

劇組演員之間干仗的景，榮導見多了。程遙遙跟劉悅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當然瞞不過導演的眼睛，看著劉悅那一頭菜湯，榮導眼皮跳了跳。

程遙遙扯了扯角：“導演，是……”

“導演，我……我跟遙遙開玩笑呢。”劉悅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鼻尖上的油還一點一滴落下來。

榮導咳嗽一聲：“鬧著玩也得有分寸！明早還有大戲，吃完趕休息！”

眾人匆匆忙忙散了。

哭哭啼啼的劉悅被勸走了。經過程遙遙面前時，們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生怕慢一步又被程遙遙菜湯扣頭。程遙遙聞到們那一油味兒，皺了皺鼻子。澡房停止供應熱水了，們也不知道該怎麼洗去這一味道。

程遙遙解了氣，腳步輕快地回到自己的宿舍里。宿舍是園林里單獨建的一幢小樓，外型仿古，屋子里卻很簡單。一鋪床，一張桌子，一個臉盆架。

程遙遙拿出熱水瓶，往臉盆里倒了些開水，猶豫了一下，加了些靈泉。謝昭已經來了蘇州，也不必再省著用了！程遙遙洗漱完就滾進了被子里，滿心期待第二天的到來。

……

落滿枯葉的偏院悄無聲息。初冬上午的明亮稀薄，過鏤空窗欞投進西廂房里，映出拔步床上一對影。

程遙遙被男人困在膛與床榻之間。仰靠在綿綿的錦緞里著逆的男人，男人不容置疑地扣住的一只手，低下頭來……

鏡頭拍不到兩人的臉。程遙遙面無表，只等著這個鏡頭結束。孟銳跟程遙遙拍了一個月的戲，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著程遙遙的臉，更是一種視覺上的沖擊。他著那雙玫瑰的，嚨發干，忍不住越湊越近。

屬于陌生男人的氣息靠近，程遙遙不由自主皺了眉。直到一聲“卡！”，立刻將臉移開。孟銳的恰恰落在了發上。

程遙遙一把推開他，怒目而視。

孟銳恍惚，驚覺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也是一陣發窘：“遙遙，我……”

其他人都沒發覺異樣，紛紛笑道：“辛苦了，這場拍得很好！”

程遙遙披上外套，沖導演道：“導演，我出去氣。”

榮導道：“好，你下一場半小時后拍，準備好了！”

程遙遙答應下來，跑到了院子里氣。這兒有風，吹得打了個哆嗦，中悶氣也散去不。剛才孟銳到，那黏黏膩膩的覺讓渾都難。

孟銳追了出來：“遙遙，對不起，我剛才不是……”

“不是什麼？”程遙遙怒氣未平，瞪著他。

孟銳戴著軍帽，穿著一筆制服，外表頗能唬人：“我剛才真不是想耍流氓，我就是……遙遙你太了，我……我不自。”

程遙遙被震驚了。第一次聽人把耍流氓解釋得這麼清新俗的。

程遙遙仰頭看著孟銳，眼眸偏淺，桃花眼看人時含煙籠水，總給人一種多的錯覺。

謝昭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景。程遙遙穿著一條月白緞面旗袍，著面前的男人說著什麼，仿佛在撒。

鞋底踩上枯枝，發出一聲脆響。程遙遙和孟銳循聲看了過去。

一個高個拔的青年站在不遠，面無表地看著他。孟銳本能地到對方的敵意，不滿道：“這里是劇組，不能隨便進！你誰啊？”

青年淡淡道：“我打攪你們了？”

孟銳皺眉，卻聽邊的程遙遙起來：“謝昭！”

在劇組這一個月，孟銳還從未見過程遙遙出這樣歡喜的神。眼眸閃閃發，臉頰如玫瑰綻放般泛起暈紅，角的笑渦盛了糖：“謝昭！”

程遙遙踩著高跟鞋就飛奔了過去，沒跑幾步就跌進謝昭懷里，被他穩穩抱住：“慢一點。”

“你總算來了！你昨天跑哪兒去了？你怎麼忽然來了？”程遙遙仰頭，一疊聲地追問。謝昭的懷抱溫暖，清冽好聞的氣息源源不斷包圍了，要不是還有一理智在，程遙遙都要掛到他上去了。

謝昭捉著程遙遙的兩只手，扶著站穩，深邃眼眸專注地看著，看得程遙遙都不好意思了：“看什麼呀？”

程遙遙本不會掩飾自己的心，臉上寫滿了要人疼的氣。謝昭上淡淡道：“瘦了點。”

“當然！”程遙遙得意地退開兩步，向謝昭展示自己的旗袍，“這旗袍腰收得窄，全劇組只有我穿得上！”

程遙遙材玲瓏有致，腰肢不盈一握。謝昭眸深了深，瞧著不知死活的氣包，沒吭聲。

偏有人就破壞氣氛。孟銳把謝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確定他不是演員后才松了口氣。酸道：“遙遙，他是誰啊？”

“不關你的事，你進去拍戲去。”程遙遙連眼角都懶得給他。

程遙遙對待自己跟謝昭的態度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孟銳心中有氣，故意道：“咱們馬上要拍戲了，不對一下戲嗎？”

“……”程遙遙磨了磨牙。

謝昭道：“你先去忙，我等你。”

這時，場記道：“孟銳，進來準備下！”

孟銳走到門口，忽然轉頭沖謝昭邀請道：“我們在拍戲，你是遙遙的朋友，不如一起來參觀下。一會兒有我跟遙遙的重頭戲呢。”

孟銳意有所指，挑釁地沖謝昭笑了笑，進屋子拍攝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程遙遙和謝昭。

謝昭默不作聲地看著程遙遙。程遙遙眼波，不敢跟謝昭對視，吭哧道：“今天的戲沒什麼好看的……我們拍……拍床戲。”

謝昭重復了一遍：“床戲？”

程遙遙著頭皮解釋：“就是那種親熱的戲……不是真的！”

謝昭的氣息忽然強烈起來，眼看著他手背上青筋暴起，程遙遙趕道：“是借位拍的！只有一個借位的鏡頭而已，他沒有真的到我！”

謝昭不懂拍戲，卻懂得程遙遙正在此地無銀三百兩：“我想看你們怎麼拍戲的。”

“不……不用了吧。”程遙遙小臉苦兮兮的。

謝昭看了一眼，程遙遙就慫了，乖乖牽著他的手往西廂房走去，里嘀咕著自我安：“反正你遲早會看到的……你來都來了，跟榮導他們打個招呼吧。”

謝昭的角不著痕跡翹了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