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熱,今天周末,是個好天氣,微風微暖。生宿舍樓里,全是洗完澡在走廊乘涼的姑娘們，空氣里散發著一潤的香皂味。

程遙遙也才洗過澡，對鏡仔細打扮一番后，拎上一個致的復古小皮包,道：“我旭丹姐，我帶小川出去玩啦。”

小團子是室友王旭丹的孩子，丈夫要上班,也沒工夫帶孩子。因此常常把孩子帶到宿舍來,一群姑娘們都搶著幫看孩子。小孩子仿佛天生認得丑,最喜歡黏著程遙遙。

其他室友都笑：“遙遙，你這一天天約會總帶著一個小電燈泡。你對象不吃醋啊？”

王旭丹也道：“小川會鬧人的。”

程遙遙低頭,看著抱住自己大的小團子，道：“不會的，謝昭可喜歡小川了對不對？”

小團子才兩三歲，圍著口水兜,盯著程遙遙的臉咯咯笑。

秦洋洋氣得笑道：“小川才三歲呢,就知道黏著漂亮姑娘了！”

程遙遙抱著個沉甸甸的小團子下樓,只見梧桐樹下站著好些等對象的男青年。

其中一個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白襯衫和黑長，可那高大形與沉穩氣質,就是讓人一眼就只看得見他。

程遙遙道：“謝昭,快……”

謝昭幾步上前,一把接過快到地上的小團子。程遙遙呼哧直：“他太沉了……”

小團子親熱地趴在謝昭肩上，兩人肩并肩離開了，背影分外般配，加上小團子儼然是一家三口。

背后投來多羨慕嫉妒恨的視線。

謝昭和程遙遙帶著小團子去了楊嫂的館子。兩人今天要去談一筆生意。

謝昭的木材加工廠生意紅火，質量過，與那幾個外商關系關系打得牢固。謝昭便打算轉型，再開一個家廠。

新工廠選址在郊外，占地面積龐大，新廠房線明亮，嶄新的機是托人從海外進口。

如今文尚且不值錢，更遑論各種珍貴木料。謝昭不甘心中國一直被當作加工市場，只能為西方市場提供廉價勞力與商品。

謝昭還是從別墅里的家得來的靈：“我們的中式家也可以出口給海外。而且中國的好東西那麼多，為什麼總被打上廉價、便宜的標簽？”

程遙遙也道：“沒錯。我們要做，就要做高端、奢侈品。外國人很迷信品牌，更追捧東方風。我們得好好研究一下。”

在程遙遙的建議下，謝昭從中央院高薪挖來幾位高才生，又聘請了一位專門研究中國古代家的老學者。

這年頭的人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他們埋首研究了許久，加上程遙遙的建議多番修改，終于設計出幾套極東方風、又兼顧西方人生活方式和審的家來。

因為是第一批投生產的產品，用料是托關系從文局弄來的各種珍貴老木料，每一套都是不可復制的，用來打開商路再合適不過。

這些老家擺在工廠廠房里，且看不出什麼。當這些家擺在中國風十足的高級餐廳時，就顯得分外不同了。更遑論，程遙遙還坐在其中。

楊嫂的館子就是老宅子改的。今天收拾得格外干凈，水磨青磚石地面洗得一塵不染。原本的桌椅擺設全部收走，換上了幾堂極東方風的家。頭頂上的燈泡也罩上竹編的中式燈罩，燈分外和。

餐館里點著荷花燈籠，朦朧燈下，程遙遙一頭長發綢般泛著澤，穿一條雪白連，只在脖子上戴著條鮮紅如的石榴石項鏈，越發襯得容絕艷，皎潔。

程遙遙的貌是純東方式的，可上那驕矜、高貴的氣質神態又是這個年代中國人不可能擁有的，完全打破了幾個西方客商對中國人的刻板印象。

正如這一批東方風的高檔家，也打破了西方客商對中國制造的刻板印象：原來中國商品也不是土氣、廉價的代名詞。

飯還沒上，合約便簽訂功了。

這次來的客商是英國老牌家居商場的繼承人杰克遜，簽下這筆生意，其意味不言而喻。

在簽下合約前，杰克遜忽然停住筆，對程遙遙說了一連串英文。

杰克遜金發碧眼，帶著英國人特有的拘謹和傲慢。只是在看見程遙遙時，他開始滔滔不絕說出一連串英文。

饒是謝昭不通英文，也能聽懂那是熱奔放的贊。

翻譯欠，道：“杰克遜先生夸贊這位小姐生得很，是他平生僅見，是東方繆斯的化。他還想請問小姐芳名。”

程遙遙聽得懂英文，杰克遜的說辭可比翻譯說出的要更熱百倍。淺淺一笑，正要開口，謝昭握住的手，用英文對杰克遜道：“抱歉，這位小姐是我的妻子。”

他的英文發音不算流利，咬字緩慢清晰，分外有力。

杰克遜材高大，謝昭比起他也不遑多讓，面容亦是帶著東方人見的深邃俊。

杰克遜瞇眼打量著他，謝昭也淡淡與他對視，兩人之間陡然涌起一劍拔弩張的氣氛來。

一直乖乖啃糕點的小團子忽然咔咔哭起來：“吃……吃……”

程遙遙低聲道：“他又流口水了！”

小團子咿咿呀呀在程遙遙懷里撲騰，一張就掉下一連串晶瑩口水。

謝昭半點不嫌棄，拿口水兜給小團子：“小寶寶都這樣。”

程遙遙把小團子塞進謝昭懷里：“那你抱他！”

還是楊嫂拿了塊荷花來，把小團子抱走了。

杰克遜的表像被揍了一拳，最后悻悻簽了字。通過翻譯道：“沒想到兩位這麼年輕，已經有寶寶了。原來東方人結婚真的很早。”

這一筆金額高達七位數的生意簽下。程遙遙心大好，角梨渦一閃，出手指上的鉆戒，用純正的倫敦腔道：“的確。我們在鄉下就結婚了。”

杰克遜驚呼道：“程小姐，您在倫敦留過學？“

程遙遙笑著搖搖頭，轉頭對上謝昭專注視線，沖他眨了眨眼。

翻譯忽然道：“程小姐看起來年紀不大，到了法定婚齡嗎？”

程遙遙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對方微微一笑：“抱歉，我從小待在國外，對國的事都很好奇。”

程遙遙還沒開口，楊嫂領著兒來上菜了。今天楊嫂的餐館閉門謝客，心準備了一天菜肴。

正值鮮藕上市季節，做的是荷花宴。荷葉竹蓀湯，糯米藕，荷塘月，荷盞繪蝦球，一品燕窩蓮子羹……

程遙遙用流利的英文，向客人們介紹著每一道菜。

“燕窩是中國古代皇室用的珍貴食材，人們相信它有延年益壽、令青春永駐的功效。”

幾個老外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趕端起剛才沒嘗出滋味的燕窩蓮子羹，細細一品，果然覺得皇室用的珍貴食材口不凡。

程遙遙趁機又介紹了一番他們坐的桌椅，用的餐，都是有數百年歷史，宮廷里流傳出的古董，更是讓這群老外驚呼不已。

杰克遜還出了一個高價，試圖買走這一批古董木材制的樣品，被謝昭婉拒了。

這些古董木料，賣一件一件，他寧愿將這些留在中國。

佳肴酒，賓主盡歡。杰克遜一行人還要趕飛機飛往香江，臨走前還得到了程遙遙親手做的一盒中式甜點與一條士巾作伴手禮。

客人們一一上車后，翻譯回頭深深看了程遙遙一眼，也上車關上了門。

兩人目送小汽車遠去后，程遙遙道：“那個翻譯怪怪的。”

謝昭不置可否，道：“妹妹，那巾是小緋為你繡的。”

“送給他們，當然是有我的打算。”程遙遙笑掰著手指，“上面還繡了標簽呢。”

忽然仰頭道；“干嘛這樣看著我？”

謝昭目灼灼，比平日更熱切幾分，上氣息如噴發前的火山，。

“妹妹，你說英文的時候，我……”

謝昭低頭，灼熱氣息吹程遙遙耳中，低低說了幾個字。

程遙遙在夜風里，不由自主地了，雪白上泛起栗：“你耍什麼流氓！”

天漸暗，路燈亮起。遠仍有燈閃爍，是新開的商場與餐廳。

小團子被喂了一肚子糕餅，早睡著了。謝昭用外套裹著他，抱在懷里。程遙遙只能委屈走在謝昭邊。

謝昭好笑：“要我背嗎？”

程遙遙心，左右看了看，還是道：“算了。……等回家再背。”

路上熱鬧，喝醉的年輕人勾肩搭背地走過去。若不是謝昭看著不好惹，程遙遙早不知被擾了多回。

今年知青大返城，加上國營工廠不斷被私營企業垮，經濟有大幅度復蘇，種種因素融合在一起，造了社會的前兆。

雖然還沒到九十年代需要嚴打的地步，路上的流氓阿飛已經多了起來，稽查隊也管不過來這麼多人。聽說各地的車匪路霸，砸火車窗搶劫的惡案件也層出不窮。

這陣子，孩子們出門都要群結伴。謝昭也不再讓程遙遙獨自跟室友們結伴出門了。

謝昭道：“妹妹，走到里面來。”

程遙遙乖乖走到馬路里側，有謝昭高大板擋著，也惹了些覬覦目。

晚風送來綿歌聲，唱的是《夜來香》。暗香浮的夜里，程遙遙著側謝昭英俊側臉，又安心又甜。

路過大劇院時，劇院外墻上的海報琳瑯滿目，程遙遙駐足打量。在炮火連天的紅電影里，出現了一些經典外語譯制片。

其中還有一片被撕掉的空白。

程遙遙道：“謝昭，我們來上海還沒看過電影呢。”

“想看嗎？”謝昭從來不會拒絕。

“想倒是想。”程遙遙指了指他懷里呼呼大睡的小團子。

謝昭低笑一聲，道：“是你非要帶他出來的。”

程遙遙每回都不忍心拒絕小團子，帶出來后又丟給謝昭帶。謝昭倒是很喜歡小團子，照顧得很好。

程遙遙了小團子圓鼓鼓臉頰，哼唧道：“誰讓你總耍流氓的。”

謝昭呼吸一頓，道：“妹妹，馬上就五月了。我們領完證，就是合法夫妻。”

“那也是合法耍流氓！”

“合法就不耍流氓。……”磁嗓音低了，“夫妻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并肩走過燈火輝煌的大劇院。

他們后，兩個工作人員提著漿糊出來，嘆口氣：“這個月都被撕走多張了？咱們劇院不如賣海報算了！”

“誰讓這海報拍得這麼漂亮，我自己都想留一張呢。”

兩人在被撕掉的空白重新上一張海報，還寫上“嚴撕海報，抓住嚴懲”。

海報的底是黑絨，程遙遙驀然回眸，雪紅桃花眼，眼底一顆淚痣風無限。

這個四月分外忙碌。

家廠開始投鑼鼓的生產之中，謝昭在上課之余，還要忙碌于客商和各部門的打點周旋之中，倒稍減了度日如年的痛苦。

甜水村時代生產木料，周邊村鎮的房屋、家大都是用上好的老木制，家家戶戶都有存著老木材。更別提有點兒家底的上海人了。

在這個年頭，人們對于老木料還沒有概念，更一套組合柜。許多農家拆了老房重建時，直接將老木料堆在院子里風吹雨打，甚至砍了做柴燒。

謝昭命人在全國各地收羅了許多上好的老木料和老家。更多的是山上新砍的上好木料，源源不斷送到上海的家廠來。

大塊木料制梳妝臺、床、桌椅等，邊角料還能制配套的妝匣、木梳和其他小巧件，可謂是盡其用。

而古董家則在老師傅們的妙手回村下，修補如新。到了了還不讓賣，名曰要保護文化產，只好暫且堆在庫房里。反正再過幾十年，這些古董家的價格就不可同日而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