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筆墨紙硯已經擺好，司徒婉眼前一陣陣發黑，緩了好半晌才勉強撐住，卻聽那個嚴厲的聲音再度響起：“桃花，去取一柄戒尺過來。”

“是，老夫人。”

院子里站著十幾個人，婆子四人，丫鬟八人，還有幾個站在遠看熱鬧的小廝，這些人只聽老夫人的，本不會同剛嫁進來不久就屢屢惹禍的夫人。

司徒婉此時就像落絕境的待宰羔羊，沒有一一毫反抗的余地，也不任何人來救。

垂眸看著案上的宣紙，忽然覺得悲哀諷刺。

堂堂國舅府嫡長，曾經是多麼風耀眼，怎麼會落到這般境地？

若是在半年前，眼前這些人給提鞋都不配！

“老夫人。”桃花很快取了一柄戒尺過來，雙手呈上。

侯老夫人沒接，只淡淡吩咐：“你站過去，好好教著夫人規矩，若不聽，你知道該怎麼做。”

桃花得了指令，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轉頭走到司徒婉側站著，“請夫人跪直了，打起神，腰背直，別塌下腰，一點都沒有勛貴之家主母該有的風度和儀態。”

司徒婉閉了閉眼，知道老夫人是故意要整治，明知道此時渾是傷，卻一點手都沒有。

啪！

一記戒尺落到背上，桃花嚴厲的聲音響起：“請夫人跪直。”

司徒婉吃痛之下眼淚奪眶而出，整個人幾乎撲倒在案上，一時既痛又恨，只恨不得把眼前這些人一片片撕碎，把他們的都丟去喂狗！

一群捧高踩低的賤婢！等翻得勢的那一日，定他們一個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榮王被降了爵位，還上繳了兵權，算是徹底失了勢。皇后被打冷宮，忠義侯府也被傳旨好好管教司徒氏，接下來一段時間，司徒婉的日子不會好過。”云子姝斜倚在錦榻上，翻看著手里這本《東姝王史》，“這算不算是一舉三得？”

“算。”司滄坐在一旁，剝了一個葡萄塞進里，“姝兒沉得住氣，聰明有謀略，為夫佩服不已。”

“評價太高，我擔當不起。”云子姝淡淡一笑，“歸結底其實還是因為皇后太蠢，榮王妃沖無腦，榮王被利熏了心，一個個自己找死罷了。”

若皇后安分一些，別那麼多想法，就不會總想著對付自己的親兒子，若榮王府收一收野心，就不會如此輕而易舉的被人利用，最終不蝕把米。

至于司徒婉，心思歹毒，癡心妄想，固執地認為一切都是云子姝的錯，執迷不悟地屢屢生出惡毒之心，所以后果都是咎由自取罷了。

武帝把賜婚給忠義侯，實在是一個再英明不過的決定，皇城勛貴世家那麼多，沒有人比忠義侯更適合為司徒婉的丈夫。

他們簡直是絕世般配的好姻緣。

“榮王府安分了，皇后也徹底歇了。”云子姝聲音平靜，“宮外只剩下王府還在蹦噠，不過他們也快了。”

司滄垂眸剝著葡萄，十指修長干凈，骨節分明，這本是一雙殺人的手，此時專注剝葡萄的模樣看著竟也賞心悅目。

一顆葡萄剝完，自然而然地塞進云子姝里，看著吃下，司滄角會泄一不太明顯的笑意，好像給剝葡萄都是一種無言的幸福。

“今晚我要進宮一趟。”云子姝開口，“在府里安靜地待了這麼多天，外面臆測紛紛，縱然閉門不出就讓皇后栽了跟頭，促使榮王府被問罪，可你到底是太子，是時候出去給他們吃一顆定心丸了。”

司滄沒說話，在一旁的盆里洗了手，又拿起叉子給云子姝叉了一塊水桃。

云子姝吃得津津有味：“我如今這個日子過得比太后還自在。”

“若我真出了意外，皇帝退位之后，我們的兒子即位為帝，你不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后嗎？”司滄理所當然地一笑，“史上最年輕的太后。”

云子姝皺眉看著他。

“孩子小，姝兒可以垂簾聽政。”司滄兀自說道，像是已經把一切都計劃得妥妥當當，“皇后和司徒家失勢，榮王府和宣王府也失勢，只剩下一個王府不足為懼，到時有大將軍王、齊首輔、傅南川和奚太傅輔佐，江山穩定，姝兒這個掌政太后定無后顧之憂。”

云子姝悠悠一笑：“所以，你這是做好了離我們而去的準備？”

司滄默了默，緩緩搖頭。

“聽你盤算，還以為你已病膏肓了。”云子姝語氣冷了些，“不過你別說，你要是真的有個意外，說不準我這個太后會為史上最年輕且最傳奇的太后，完了輔佐兒子的責任之后，就挑幾個男子宮服侍，也被男子環繞的快樂。”

司滄抿著：“姝兒。”

云子姝挑眉：“怎麼？你有話要說？”

“都說子有了孕之后，脾氣會有點大。”司滄手把攬在懷里，不知是哄還是認錯，“果不其然，姝兒現在的脾氣就不小。”

云子姝語氣淡定：“要不是有人口無遮攔，我的脾氣一直都好得很。”

“是，都是為夫的錯。”司滄親了親的臉頰，“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云子姝放下手里的書，顯然明白司滄的心事是什麼：“你現在是不是很希我了解東姝和文帝之間的事，卻又擔心我完全了解之后，會對你生出疏離甚至是恨意？”

司滄一怔，隨即把頭抵在肩上，聲音低沉繃：“姝兒總是敏銳得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云子姝平靜地問道：“你有記憶嗎？”

司滄沒說話。

“關于文帝的記憶。”云子姝道，“你有嗎？”

司滄沉默了好一會兒，緩緩點頭。

“你以前做錯過事，那些錯誤得你不過氣，所以你急宣泄出來，減輕自己的愧疚？”云子姝聲音越發清冷理智了些，“甚至想通過懲罰自己的方式來彌補曾經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