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華:「什麼飢營銷?」
「顧客來晚了買不到,就會覺得我這裏東西好吃,生意好不夠賣,就是……俏商品。」江滿道,「哎你先別管這個,還是先關心一下咱們的午飯吧。」
「下館子啊。」姚志華理所當然地說,「不然怎麼弄?這都快十二點了,我們再買菜,再回家做飯,再等吃完,得什麼時候了?別說你店裏還得有人。」
話音剛落,就像為了給他證明似的,進來一對拎著菜籃子的老夫妻,互相攙扶著,頭髮都白了。老進來問道:「你們家賣麵包的?」
「哎喲阿姨,真對不住,我們家麵包賣了。」江滿抱歉地迎上去,「我沒以為這麼好賣,昨天烤了兩爐,放學小孩多,剛才都賣了。要不……」轉頭看了看,「還有點月餅,要不您嘗嘗?」
免費品嘗盤子裏的早讓一波小孩吃了,江滿說著,便隨手拿了一塊五仁月餅,一掰兩半,遞給老一半,又遞給老爺子一半。
「年紀大了,吃不了太甜的。」老擺擺手。
「那您嘗嘗這個,椒鹽五仁的,裏邊花生核桃都是弄碎的,沒有糖。」江滿隨手又掰了一塊椒鹽月餅。
老大約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接過來咬了一口,吃完跟老爺子品評道:「還真不甜,香的,不,你能咬。」
老爺子聽了,便也吃了一口,細細品了品,指著老:「買兩斤,買兩斤。」
江滿便主拿托盤幫老夾了月餅,五塊一包,包兩包,又把三塊隨手包一小包,給老放進籃子裏。
「就要兩斤,別給多了。」老爺子說。
「買兩斤送半斤。」門口寫著呢,估著老兩口也沒注意看,江滿笑道,「五塊一斤,我還能掰下來一半嗎,送您三塊。」
「這姑娘會做生意。」老拎著籃子,一手扶著老爺子往外走,回頭問了一句,「姑娘,你明天還烤麵包嗎?」
江滿說烤。老便說:「那我們早點兒來,老頭子牙口不好,就吃點鬆的。」
「說的好像你牙口好似的。」老爺子嘀咕一句,老夫妻倆便相互攙扶著走了。
「瞧見沒,這就是飢營銷。」江滿跟姚志華示意了一下,當然人家營銷是故意製造「飢」,這是真賣了。
「江老闆是的啊。」姚志華揶揄道,「而且這老公母倆,穿著打扮看著經濟條件不差,你這又拉了個老主顧。」
「估計有退休金的,老爺子那派頭像個老幹部,口音北方。」江滿笑著抬抬下示意,站在店門口瞧著慢悠悠走遠的老夫妻倆。
「得有八.九十歲了吧。」姚志華也走過來,站在後看,「希等我們老了也能這樣,八.九老十了還能走得。」
「所以好好活,過好每一天。」江滿說,「我的人生目標,就是老了也不缺錢,有錢花,出門散個步都有保姆和狗狗跟著。」
「……」姚志華不滿地瞥了一眼,好好的溫馨話題,怎麼就一下子扯到了保姆和狗了,老伴兒和孝順兒丟哪去了?
兩口子站在門口看,暢暢就跑了過來,從爸爸媽媽中間進來個小腦袋:「我看看,我看看。」
「不看了,老走遠了。」江滿拍拍閨的小腦袋,重新回到重要話題,「吃什麼?再磨嘰一會我都了。」
暢暢:「下館子,吃小。」
「你還有肚子吃小?你剛才吃了一肚子麵包月餅。」江滿無奈搖頭,忙得分乏,一不留神小姑娘就只管吃,其實有點擔心吃多甜品不消化。
「暢暢,不能一下子吃太多麵包點心,會肚子疼的。」江滿囑咐道。
「哦。」小姑娘漫不經心答應一聲。
於是江滿加大了告誡力度:「吃太多甜食最容易長丑了,還會長小黑牙,又胖又丑,記住了哦?」
「記住啦。」小姑娘慢條斯理的。
「自家開店,也就剛開始吃個新鮮,估計不用幾天,你吃都沒這胃口了。」
姚志華不以為然,他其實一直覺得小孩子胖胖的才好看。
可江滿主張.健康均衡,為了鼓勵小姑娘多吃青菜水果,就喜歡跟說「吃長胖長丑」之類的,偏偏他們家小姑娘漂亮,最怕長丑。
姚志華一直覺得好笑,這麼點小孩,怎麼這麼漂亮。這年代樸素為,瞧這個媽怎麼教的。
這麼一說江滿就有點冤枉了,其實也沒刻意教過啊。他們兩口子,都是著整潔的人,經濟條件好一些,給孩子買服就捨得,也講究一些,再說小姑娘天生漂亮,哪裏是誰教的。
三口人在門口商量了一會兒吃什麼,娘兒倆繼續看店,姚志華便去兒園對過的一家小吃店,點了一個炒小,一個青椒土豆,老闆先給炒菜。
這年代也不擔心地油,小館子味道還不錯,對付了一頓午飯,姚志華回學校,江滿把暢暢送去兒園。
回到店裏,再來幾個顧客,下午三點鐘不到,月餅也全都賣了。
江滿只好認命地去和面面,拌餡料,爭取今天晚上多做點兒。
一邊烤月餅,一邊還得應付顧客,再有人來,也只好抱歉地跟人家說賣了,想吃明天早來。
當天下午,剛出爐的月餅,帶著溫熱又賣了一些。有的顧客買回去嘗過了,還跟別人推薦,說這家月餅現烤現賣,用料實在,味道真不錯,反正比商場里好吃也劃算。
沒辦法,經濟剛剛搞活開放,用比較正式的話說,就是人民群眾日益發展的質需求還得不到充分滿足,月餅這樣節日應景的東西,江滿做不上賣的了。
等姚志華下課來到,江滿開始跟他嘆氣:「晚飯你想法子解決,暢暢給你,我得加班。」
「這就是你選的比較清閑自在的店。」姚志華笑,「算了吧,橫豎你一個人,烤多咱賣多唄,一天到晚的還不回家歇歇去。」
「我剛開業,總不能讓貨架空著吧?」江滿哎了一聲,「臨時也不好招工找人,找人一下子也不上手啊,我估著等過了中秋節,不賣月餅就不能那麼忙了。」
「到中秋節還有大半個月呢,你真能行?」姚志華看看江滿,「這麼著吧,我去買點飯,我們就在店裏吃吧,吃完了你忙你的,我帶暢暢。」停了停,「我恐怕也沒法給你幫忙,我今晚事兒也不呢,還有個約稿,再拖人家編輯該催了。」
「那行,你去買飯。」江滿揮揮手,看看自家小姑娘,安靜地趴在桌子上,自己拿彩鉛筆畫著玩,便走過去,「暢暢,你畫什麼呢?」
「喇叭花。」小姑娘說。
江滿看了又看,一大一小兩個套著的紅圓圈,是有點像啊,旁邊這一片藍看樣子就是葉子了,便囑咐了一句,別跑,也不多管,自己趕進去忙。
小街賣吃的不,姚志華很快去買了饅頭和兩樣菜來,一個鹵口條,一個清炒空心菜,用人家店裏的盤子端來的。兩人收拾了一個小桌子放在裏間,擺上了吃飯。
江滿忙了一天,烤了一天好吃的,烘焙的香味弄得不飽不的覺,對滷沒多大興趣,就著炒空心菜吃了一個饅頭,暢暢反正也不了,吃了幾塊滷,喝了點水,說飽了。
「這陣子到中秋節前,估計我們家吃飯沒法正常了。」江滿一邊咬著饅頭,一邊開始琢磨安排家庭生活,「要不然,以後中午我就準備點飯,你過來,我跟暢暢就不用跑回家了,直接跟那邊小飯店老張師傅說一下,我們定菜,他每天中午小孩一放學,就給我們炒倆菜,一葷一素就行,不然再他燒個湯,你順路拿過來,我們就在店裏吃。」
「你準備飯?」姚志華問,「你怎麼弄?」
「我這邊現的烤箱,現的麵,你要吃什麼弄不出來?」江滿說,「就是米飯不方便做,想吃米飯還是去店裏買。麵餅什麼的都能用烤的,烤無糖的麵包當饅頭吃正好,還有餅。武大郎燒餅吃過沒?」
姚志華停下筷子:「什麼武大郎燒餅?」
暢暢一聽,眼睛一亮:「媽媽媽媽,什麼五個啷咯燒餅,好吃嗎?」
「就是中國式披薩。餅子上有菜有,我們晚飯吃合適,省事還好吃。」江滿說。
抬頭對上姚志華面無表的目,想起來,笑笑:「嗯……披薩就是,有點像中國的餡餅。改天閑著了,咱們找個西餐廳,吃披薩去。其實這些也就是個名字,你見過就一點不新鮮了。」
想了想,「有烤箱自家都能做。明天晚飯給你們做武大郎燒餅,其實材料齊全,披薩我也能做出來,就是有些材料不容易買到。」
比如芝士酪,一般的商場還沒見過有,真要想做披薩,改天打聽打聽。儘管八十年代初,滬城這樣的地方,西餐廳也不稀奇,總有賣原材料的地方。
「瞧見沒,可把你媽能死了。」姚志華指著江滿,對暢暢笑道,「讓你媽給咱們做。」
「媽媽做。」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最關心好吃的。
「明天晚飯做。」江滿放下筷子,喝了半碗水,「好歹湊合這一陣子,等過了中秋節再看看吧,不然我真得招工了。」
「這小日子,天天下館子,還吃武大郎和西餐,可相當湊合了。」姚志華笑起來,說就這麼定了。
吃過晚飯,姚志華先帶著暢暢回家,等江滿又烤好四爐月餅和兩爐麵包,便已經很晚了。
關好店門,穿過一條亮著燈的小街,街邊納涼的老人還在聊著天,街道大媽帶著紅袖章晚間巡視,提防有人趁著晚上倒垃圾。
走到自家租住的房子門口,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回來這麼晚?」姚志華從稿紙上抬頭。
「將就把準備的餡料都烤完了。」江滿問,「暢暢睡了?」
「睡了。」姚志華個懶腰,「你說咱倆,忙的跟兔子似的,趕洗洗睡覺。」
江滿進門換鞋,問了一句:「我怎麼覺得,你讀了研究生比本科時候還忙了,上課那麼忙?」
姚志華一聽就笑,嘆說還真是上課忙,不是人家給他上課,是他給別人上課。
他擔著個研究生的名頭,自己的課程其實輕鬆,每天除了跟著教授搞搞學,得空爬爬格子、寫點東西,大部分時間就是給別人上課了,給本科生上課。
江滿嘖了一聲:「你們教授,這是直接拿你當老師使啊。」
「研究生給本科生上課,這不都這樣嗎。」人才缺乏的年代,姚志華道,「別說我,孟學春那個二把刀,本科生吧,留校就直接上講臺了,給本科的上課,當輔導員。」
「這也能行?」
「有什麼行不行的?」
兩人洗漱收拾,上床躺下,習慣地就靠在床頭聊幾句。
姚志華胳膊給江滿枕著,摟著猶豫了一下,問:「江滿,你有沒有想過,等暢暢長大了,會不會覺得自己的媽媽有些事奇怪,解釋不通,會不會覺得困費解?」
江滿停了停:「那你是怎麼解釋的?尊重科學,存在即合理,是你說的。」
「別杠。」姚志華胳膊摟著了下,示意,「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他停了停,「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孩子大了,自己就會有想法了。」
「所以我才更願意來滬城生活。」江滿看看旁邊小床上睡的小姑娘,側著子,睡得可真香。
子往下溜,拉著他的胳膊當枕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是我兒,從小就習慣了的一切,習以為常,有什麼好睏的?滬城這地方,擱在解放前,賣菜阿姨都會說幾句洋涇浜英語,十年大革命都還保留了好幾家老字號西餐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