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姚志華一個油小白臉還沒氣完的時候,江滿還真又招了一個,更加油小白臉,純字面意義,那張俊臉又細又白,簡直都能跟暢暢比了。
「媳婦兒,你新招的這個小陳沒問題吧,我看他那臉,完全是一種不健康的白。」姚志華不聲下絆子。
「我這做麵包的店,飲食行業,員工都經過檢有健康證的。」江滿道,「人家小陳之前是在饅頭店打工的,做花捲饅頭,整天水蒸汽熏的,你看他那手比我手都細白。」
「在饅頭店做好好的怎麼不做了,人品沒問題吧?」姚志華繼續挑病。
江滿:「應該沒問題,我看小夥子勤快的,也甜,跟在我後邊姐長姐短,幹活有眼,學徒也用心。」
姚志華心裡更堵了。
「他以前在親戚的饅頭店打工幫忙,那也學不到什麼技,是個人都能幹,不是長久之計,跟給我當麵包師能一樣嗎。」
江滿轉頭問他:「姚老師,我怎麼覺著,你老看我兩個徒弟不順眼啊?」
「沒有啊,好。」姚志華臉一都沒變,「真的,我關心著呢,畢竟你徒弟,那我就是他們師公,作為師公我不得關心一下嗎。」
江滿懷相好,頭三個月過去了也沒多大反應,之後吃嘛嘛香,自己想想都覺得幸福的,暢暢就省心,這一個現在看來也算省心,整個孕期都沒怎麼折騰。
所謂酸兒辣,吃飯也沒什麼偏好,條件好了,自己也很注意營養均衡,水果蔬菜類,想吃什麼糕點自家店裡都有,沒有自己也能搗鼓出來。大過年想吃個蛋黃月餅,簡單,現的傢伙什,現的徒弟,做就是了。
這讓整天打聽吃什麼的肖秀玲還有點失落,因為沒法猜男猜了。
家裡有一大一小兩隻饞貓,現在再加上,三個了,三口人整天琢磨著吃。以至於樓下徐紅遇見買菜,跟開玩笑,說估計你們家姚老師一個月工資,還不夠你們傢伙食費吧。
江滿沒好意思承認。其實自家做飯,就算吃好點也用不了多錢,可一家三口隔三岔五還會出去一頓。以前還行,夠生活費,從懷孕以後,真不夠了。
然後聽說,春天爛漫的櫻花樹下,姚老師也不知說了什麼,把人家生給說哭了,什麼汪巧麗的。
江滿想起那個憂鬱漂亮的小格子姑娘,覺得這姑娘還真不錯,長的。
江滿真是覺得很奇怪,就姚志華這麼個貨,到底哪裡招人了。在外面能裝,端著,謙謙君子,廢話不多,真該讓大家都知道知道,這位在家裡是怎麼個又賤又貧的真面目。
汪巧麗這姑娘,大約是心有千千結,結果遭遇這麼一貨,興許若干年後回憶起曾經的暗愫,自己都會覺得好笑吧。
對於江滿這一任「姚師母」,尤其在他們剛搬進來時,大概很多人懷疑的任期能有多久。試想,一個大學老師,知名作家學者,一個農村鄉下的糟糠妻,據小道消息小學都沒畢業,也真是夠糟糠的了。
難道他們才華橫溢的姚老師,就不該有一個可堪匹配的靈魂伴嗎,在這個社會思劇烈衝擊,第三者可以大喊真無罪的年代,姚師母啊,你早就該下崗了。
其實姚師母真想下崗來著,下不去。隨著天氣熱了,月份也大了,每天照常牽著小蝸牛去散步,旁邊跟著老蝸牛,一家人步調一致,都一個味兒,慢慢悠悠的。
姚老師沒爬牆,然而偏偏接著,就有人爬牆鬧出靜了。
臨近暑假,馬秋汝一早上學,眼睛紅紅地跟江滿說,爸媽要離婚了。
江滿一聽,冷不丁一下子,也沒聽見兩口子鬧架啊,忙問怎麼回事。
「不知道,媽媽說我爸給我找后媽了,他們要離婚分開了,問我跟誰。」
江滿一時間也不知道能說什麼,既然這樣,應該就不是簡單的兩口子拌了。至於離婚真的假的,那就更不知道了。
想了想,只好安了小姑娘幾句,說大人吵吵架,跟小朋友一樣也會吵架也會和好,沒什麼的。
在江滿看來,這年代許多人的婚姻不都是修修補補,尤其馬家兩個孩子都這麼大了,馬長林就算真有個外遇,兩人也未必就會離婚。
「阿姨好。」馬秋吾從後邊趕上來,江滿一看,半大年也有點蔫,倒是沒有像馬秋汝那樣剛哭過,兩口子怕是一早晨又鬧了。
江滿就跟三個小孩一起,從家屬院出來,穿過一條林蔭道,往校園東大門去,然後馬長林騎著自行車從後邊追上來了。
「馬秋吾。」馬長林著兒子的名字,對江滿點點頭,解釋道,「這倆孩子今早起的晚了,沒吃飯。」然後從兜里掏出十塊錢遞給馬秋吾,「走路給你和妹妹買點兒東西吃,吃完了好好上學。」
「不要你管!」馬秋汝哼了一聲,便背著書包,撒就往前跑了。
馬秋吾一看,沒去接錢,擔心妹妹,也趕跟著追過去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馬長林尷尬地拿著錢,笑笑跟江滿說,「你看這孩子慣的,能不能拜託你,走路給他們買點兒吃的,買點熱乎的包子什麼的,這一上午不吃早飯怎麼行。」
「您這個爸當的還稱職。」江滿嘲了一句,心說你一下子拿十塊錢給孩子買早餐,是不是有點太急了。雖然這年代價也漲,可街上大包子一錢一個,普通人幾錢吃個早餐就夠了。
問題是馬長林倒好像不覺得嘲諷似的,大約還覺著自己為了關心孩子吧。
江滿道:「行我知道了,不用給錢了,我走店裡給他們弄點兒吃的。」
說完也沒等馬長林回應,就徑直走了。
馬秋汝跑了,跟馬長林這麼說了兩句話,自家小蝸牛依舊保持著蝸牛的行進速度,努力向前走著呢。江滿趕上去,領著暢暢走幾步,在校園東大門外看到了等著的馬秋汝兄妹倆。
江滿經過店裡,兩個徒弟都肯干,一早晨剛出來第一爐牛角包。拿紙袋一人給裝了兩個牛角包,溫了一杯牛,給馬家倆孩子邊吃邊走,不然時間要遲到了。
暢暢看著馬秋汝有點擔心。大人總覺得小孩小,其實小孩懂很多的,當然知道離婚是怎麼回事兒,可是對爸爸媽媽吵架鬧離婚,實在沒有經驗。
小姑娘甚至都不知道該怎樣安朋友,只好一路陪著,看著馬秋汝一邊走路,一邊紅著眼睛惡狠狠地咬麵包,好像那塊麵包得罪了似的。
「馬秋汝,你別生氣了。」暢暢把幫端著的溫牛遞給,安道,「大人總是會吵架,可能你爸爸媽媽過幾天就和好了。」
「你以為跟你們家一樣呢。」馬秋汝頓了下,「也不對,你爸媽也不怎麼吵架,但是你爸媽天天說說笑笑的。我爸媽,他們平時也不怎麼吵架,生氣了就互相很長時間不說話。」
馬秋汝用力咬了一口麵包:「我爸要是真敢給我找后媽,我就永遠不理他了。」
中午放學,江滿像往常那樣提前從店裡回來,走到樓下,遇到徐紅下來丟垃圾,擔心地問馬家是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江滿說,「我剛從店裡回來,更不知道啊。」
「我以為你知道呢。」徐紅道,「楊娟上午拖著一大包行李走了,眼睛都哭紅了,我以為兩口子吵架呢,就攔住勸了勸,結果說兩人已經決定離婚了。」
徐紅停了停,看看江滿驚訝的臉不像裝的,嘆氣道:「我以為你們兩家得好,你能知道些呢。你說兩個孩子都這麼大了,咱們能勸就都勸勸,離了婚孩子不是遭罪嗎。」
「哎,我還真不太知道。」江滿搖頭,「他們兩口子忙,我們兩家孩子是整天在一起玩,小孩小,我也沒聽小兄妹倆說。」
「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你說楊娟搬出去,馬長林也不攔一下。」
「是呢,能勸就勸勸唄。」
兩人聊了幾句,徐紅繼續去扔垃圾,江滿抱著肚子上樓回家。
先把米飯蒸上,開始洗菜,姚志華回來了,一進門就往廚房跑。
「放下放下,放下我弄,你去那邊給我老老實實坐著。」姚志華擔心地看看,著個大肚子,整天跟沒事人似的。
姚志華閃開讓出去,看著坐在沙發上,才去接手洗菜,一邊忍不住嘮叨:「我說,你也得注意點兒,你看看人家後邊劉老師他們家兒媳婦,散個步都得他對象扶著。」
「我自己覺得好的呀,又沒哪兒不舒服的,醫生還說別老是懶著,生的時候才能更順利。」
坐了下來,覺得熱,乾脆又起打開風扇:「就是這天一熱,一口氣爬到三樓都有點了。」
「你就不能悠著點兒。」姚志華埋怨一句,「你是不是別去店裡了,就在家休息吧。店裡現在人手也夠,你那兩個徒弟也能幹活了,都給他們干,不然要他們吃閑飯呀。店裡就讓小張管著。」
姚志華甩著手上的水走出來,端給一盤洗好的水桃,又回去了,咚咚咚在廚房裡切菜。
「還得日子能生呢,我不出去,整天在家裡關著多難。」江滿囑咐道,「你把那菜都洗好切好了的,等會我炒。暢暢說你炒的糖醋裡脊太難吃了,一點也不,邦邦的。」
姚志華心有點堵,明明很努力了,閨還嫌他炒菜不好吃。
人看來是真的沒法完,他自己覺得幹什麼都聰明的,就是這廚藝一直上不去。
江滿削了個水桃,吃著走到廚房門口:「馬秋汝說爸媽鬧離婚,剛才聽說楊娟帶著行李搬出去了。」
「有這事?」姚志華驚詫了一下。
江滿跟他簡單講了一下,就悄悄問:「你說馬長林還真能幹出這事兒?你們都在中文系,聽沒聽到什麼呀?」
結果姚志華也不太清楚,說反正馬長林這個人,有些才華,又有些恃才傲,自視甚高,說白了總有幾分文人的狂妄不羈,他要真有個什麼可也難說。
「我聽別人八卦過,他們兩夫妻,是十年大運結的婚,一個大學老師,一個中學文化的普通工人,別人介紹的,不的,那個年代你也知道。大運結束后,不是有一陣子離婚嗎,兩人差點就離了,後來也不知怎麼又沒離。」
其實沒離的原因姚志華知道,聽說過,他沒說出來,這倆沒離婚的原因跟他們有那麼一點微妙的相同,馬秋汝跟暢暢一般大,當時楊娟懷二胎了。
七零末的一次離婚,主要原因,一個是規定回城知青只能自己回去,在當地結了婚的要麼離婚,要麼就留在當地,像肖秀玲和陸安平,也被這個浪沖了一下。
其次就是那十年之間,像這種權宜婚姻。或者大運結束了,本來唯階級唯分的婚姻結合,有多不得已,運一結束,夫妻的生活和地位狀態隨之發生了本變化,天翻地覆,離婚也就相應多了。
「他是不是真有外遇了。」江滿琢磨了一下,「要是真的,我看八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像你們這種生活狀態,跟外界接,馬長林平常接最多的無非都是學生。你就沒聽到過,要有就肯定得有風聲傳出來。」
「不好說。」姚志華道,「你看我整天忙著上課,忙著搞學、爬格子,還真沒怎麼留意。」
江滿:「姚老師,我覺得你這人八卦了呀,你們學校里,很多事你都門兒清。」
「那也得看是什麼事吧。」姚志華臉都沒變一下,「我整天八卦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姚志華囑咐了一句:「我看這二位,平常不吵不鬧,他們好像也不太流,一下子弄這樣,這種恐怕勸也沒用,你大著個肚子就別摻和了。你看看樓下周明偉和徐紅,三天兩頭吵架,吵完了就和好,人家吵架也比他們沒流的強,這種反而不會輕易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