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咱倆同路,我也去滬城。」

陸楊笑著遞給一張火車票。暢暢接過來看了看,這傢伙來真的？

「哥啊……」暢暢想了想，一時居然不知道該說啥,頓了頓，「你去滬城幹什麼？就為了送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還真不是專門送你，都跟你說是巧了。」陸楊看著笑，笑瞇瞇的神裡帶著幾分小得意,「你哥去滬城投奔叔和嬸子，打算就在滬城工作落戶了，怎麼樣,不行？」

「……」暢暢老半天沒說話，漂亮的小臉不喜不怒，黑眼睛烏溜溜地看著他。

「真的。」陸楊在那烏黑清澈的眼神中不投降,笑道,「暢暢,我其實已經跟那邊的兩家單位有些意向,還在考慮，這次去了就看看。」

「你為什麼要去滬城？」暢暢慢吞吞問道，「據我所知，你最好的選擇是留在協和工作,繼續做你的醫學研究。實驗室再泡個兩三年,你就可以申請科研醫學博士了。」

待遇好,科研環境好,還有專業醫學和科研醫學的雙料博士。

陸楊並沒有認真考慮過留學，對此暢暢也清楚，兩人早就聊過。醫學素來屬於國家保護項目，同時也屬於特殊專業，很多國家對醫學留學採取限制手段，高端醫學院校是不會對外國學生開放的。

所以陸楊就算選擇出國留學，也只是鍍鍍金名聲好聽，與他真正的學業並無幫助。他因此就沒考慮過。

「我去滬城，也照樣有好的環境待遇，用不了幾年照樣能拿科研醫學博士。」陸楊停了停，笑道，「事關事業前程，你哥可不會腦子一熱。暢暢，我早就在考慮了，如果爺爺還在，我可能會留在首都，至會在首都再留幾年，現在爺爺已經不在了，我爸媽在西北，我沒理由非得留在首都。」

「至於選擇去滬城，理由就太充分了。」陸楊看著小蝸牛意味不明盯著他的黑眼睛，乾脆從袋子里挑了一顆話梅糖，笑著遞給，「別這麼看我。你自己想想，我為什麼當初高考志願選擇醫學院，我這個第三代，也是時候離開首都圈子了，在我看來，滬城的氛圍是最合適的。考慮我自己的工作生活環境和科研條件，而且將來我爸媽退休養老了，我也得考慮他們的生活和醫療條件，離開首都我肯定首選滬城。」

非常理，非常客觀。暢暢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再說了，滬城還有叔和嬸子呢。」陸楊道，「我又不能去西北投奔我爸媽，那我去滬城投奔叔和嬸子，不是最劃算了嗎？」

「所以你真是要去滬城安家落戶了？哼，故意不告訴我。」暢暢抬起眼皮看看他，「你行李呢？」

「我跟你能一樣嗎，我要搬的東西多。」陸楊笑道，「所以我得先到滬城安頓下來，起碼跟想要我的兩家單位見見面，決定下來，還要找房子，然後還要再返回學校辦一些手續，我現在租的房子里東西都已經收拾打包了，連我這麼多年的家當書籍，還有爺爺留下的一些東西，好幾大箱子，到時候恐怕得託運了。」

「你這個決定，陸伯伯和大姨都知道嗎？」暢暢問。

「我跟他們都說過了，爸媽也同意的，尤其我媽，說等我爸退休了，他們就可以去滬城養老，跟嬸子每天在一起聊大天，還當飯搭子。」

陸楊說到飯搭子便笑，「其實我媽還說，將來老了要回姚家村養老呢，說喜歡村裡。我跟說了，村裡環境是好，喜歡就可以回去溜溜轉轉，養老還是要在大城市，生活和醫療都有保障。不喜歡城裡的環境，可以考慮在郊區買房啊。」

「你在首都房子都買了。」暢暢道，「不是說上半年房嗎？」

「前陣子就說提前房了，我最近忙著畢業的事，還沒顧上去拿鑰匙呢。我琢磨著，等我到滬城安頓下來，出手找個裝修公司，就給他們弄一下，可以租出去，不行的話也可以轉手賣掉。」

他停了停，笑道：「得虧當初嬸子讓我媽用房貸，沒全款買，現在還貸款不問題，家裡還能有點積蓄，要不然我現在想在滬城買房可就沒錢了。」

「兩家單位，其實我還是傾向於結合去做一些臨床工作，離臨床的科研，總覺離軌了，缺某種土壤。」

他跟暢暢聊一些未來的設想，火車經過一段時間的提速，飛速駛離首都，賓士在原野上，車窗外的天空從黃昏到漸漸黑下來。

「這間車廂里怎麼就我們兩個人？」暢暢看看另外兩張空著的鋪位，笑嘻嘻道，「也不知道他們哪個站上車，越晚越好，其實我以前坐火車，很買臥的，總覺得一個包廂裡面四個人，空間太小，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人似的，要是遇上其他鋪位都是男的會很彆扭的，寧願買臥，好像人多更安全放心。」

「我跟你一起呢，所以就買了臥。」陸楊隨口說道，「放心吧，說不定今晚都不會有人來。」

兩人東聊西聊，又聊了些滬城的話題，還有說有笑吃了頓晚飯。

這時節水果不好存放，也就是桃子杏子甜瓜之類的，買的不多，暢暢削了兩個水桃，陸楊去倒熱水捂了兩包牛，吃點兒麵包和牛乾。

吃完東西，陸楊把盤子里果皮之類的倒進塑料袋紮好，拿出去了。暢暢就掉涼鞋，靠在鋪位上瞇著。

兩人都在下鋪，陸楊回來便看見微閉著眼睛，角笑瞇瞇的，很坦然的樣子。

「暢暢，你回滬城打算讀研，考慮好哪個學校了嗎？」陸楊在對面鋪位坐下。

「還沒呢。」暢暢眼睛沒睜，角笑瞇瞇道，「我其實不太想在滬大，可是滬大系好像真的合適。」

「為什麼不想在滬大？」

「我留在滬大，誰都知道我是中文系姚主任家的閨，沒意思。」暢暢道，「而且我還在想，將來到底幹什麼，是留在高校系當個老師，畫畫教書，還是去書畫院，我都還沒想好呢，我自己的格也就是想做這些事，也不太想做別的。」

「嗯，慢慢想。你呀，畫畫就好了。」陸楊笑道，「你看，你一幅畫三百萬，恐怕能頂我這輩子的工資了。」

「哥，我告訴你個。」暢暢翹起頭，笑嘻嘻道，「那幅畫，你猜猜是誰拍的？」

「猜不到。」陸楊搖頭，「你不是說心裡有數了嗎。」

「我媽。肯定是我媽。」暢暢小狐貍似的瞇著眼睛，翹起一隻白生生的腳丫子小得意，「我那天離開拍賣會就給打電話，打了兩遍，都佔線，之後也沒打回來，以前我要是打電話沒接到，很快就會給我打回來的。前兩天跟我打電話問畢業的事，問我哪天回去，都沒提別的事。」

「嬸子真厲害。」陸楊笑，並沒有多意外。

「所以我們家，都是我媽說了算。」暢暢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其實我喜歡坐火車，晃啊晃跟搖籃似的，讓人想睡覺。」

「現在坐火車舒服了，一般都有空調。」陸楊道，「小時候跟爸媽坐悶罐子車，這天氣裡邊就跟蒸籠似的。」

「我也坐過悶罐子車，沒有空調那種，窗戶還可以打開。」暢暢悠哉游哉躺了會兒，問，「陸楊哥，你單位定下來就會上班嗎？」

「不著急，怎麼了？」

「哈哈，我爸媽說為了慶祝我畢業，要帶我們暑假旅遊。等我好好想想去哪裡。睿睿說他想去海南，我媽說太熱了，海南冬天去才好。」

「我暑假，可能沒那麼多時間旅遊，像你們家那樣，一走大半個月，肯定來不來，不過到時候你們決定去哪裡，我可以去蹭一段。」陸楊道，「我得先安頓下來，工作定下來，找好房子搬家，還要去西北看我爸媽。」

「我們家暑期旅行是保留項目。」暢暢翻了個，「哥，幾點了？」

「還不到九點。」

「中午忙著趕車都沒午睡。」暢暢嘀咕道，「我都有點困了。」

「那我關燈睡覺了？」

陸楊起關上了燈，回來躺在床上，躺了兩分鐘，忽然笑道：「暢暢，晚安。」

「晚安。」暢暢嘟嘟囔囔地應了一句。

然後過了沒多會兒，就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包廂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暢暢很安心，很踏實，毫都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睡得迷迷糊糊之間，過了會兒，有人敲門，中年的列車員來換鋪位卡。

陸楊起來打開門，從包里掏出兩張車票遞給列車員。

「23號，24號。」列車員看了看，暢暢睡的是23號下鋪，指了指上鋪，「你的鋪位是24號？那你怎麼睡人家28號的下鋪？」

「嗯，那個，拿錯了。」陸楊回掏出另一張車票給列車員。

「你怎麼多一張票，那你哪來的24號票？」列車員繼續追問。

「那個……」陸楊看了看暢暢，小蝸牛閉著眼睛側往裡，似乎睡得很香，陸楊小聲笑道，「是我幫朋友買的，然後，他沒趕上車。」

「沒趕上車去退票改簽啊。」

「嗯，沒來得及。」陸楊說。

列車員嘀咕一句，反正人家有票，便也不再多，出去了。

陸楊噓了口氣，把鋪位卡放在小桌上，去包里把另外一張上鋪的票拿出來，兩張一起，想了想乾脆放到包里另一個袋。不然一不小心會拿錯了。

是的，為了能有一趟安安靜靜兩人獨的旅程，他把同一臥包廂四張票都給買了。

不想讓哪個陌生的旅客來打擾他們。

陸楊仔細看看小蝸牛，側往裡還在睡呢，他瞇眼一笑，關燈繼續睡覺。

第二天早晨暢暢醒來的時候，六點多鐘，舒舒服服了個懶腰，發現列車速度在減慢，慢慢在一個小站停下來了。

「醒了？」對面鋪位上陸楊笑瞇瞇看著。

「醒了。」暢暢懶洋洋賴了一會兒床，「陸楊哥，你洗漱了嗎？」

「沒呢，我也剛醒，我怕出去吵醒你。」陸楊笑道，「我在火車上總是睡不太好，你還真睡得香啊。」

「還行啊，有點吵，醒了兩遍迷迷糊糊就又睡了。」暢暢笑嘻嘻道，「我昨晚還擔心你打呼嚕呢。」

「瞎說，我才不打呼嚕呢。」陸楊笑，「倒是你，睡著了的樣子像小豬。」

「你才小豬呢。」暢暢爬起來坐著，撅抗議。

陸楊：「小豬很可啊，小豬哪裡不好了。」

「……」暢暢，「哼！」爬起來拿了洗漱包去洗漱。

這班車滬城是終點站，再有幾個小時就該到了，新上車的旅客都是短途居多，大部分選擇了座，居然都沒有人往臥這邊來。

暢暢洗漱完了回去，換陸楊拿了東西出來洗漱。

在小站稍停，列車繼續緩慢啟。陸楊洗漱回來，神清氣爽地想運一下，他有晨練的習慣。奈何空間太小，只好胳膊，兩手握住后脖子活一下。

「哎，猜猜我能做多個俯臥撐。」別的晨練不能做，鋪位上俯臥撐勉強可以的。

暢暢歪頭想了想，搖頭：「嗯，不知道。你做，我給你數著。」

於是陸楊一口氣做了五十個俯臥撐，趴在鋪位笑道：「不做了，地方小，都沒做熱運。」翻下床，問，「溫一包牛吃早飯？」

「不太啊，要不等會兒？」暢暢說，「這才六點多鐘呢。」

於是兩人便坐在小桌子兩邊，面對面看著車窗外的風景，晨曦中一無際的農田村落。

「對了，暢暢。」陸楊道，「等到滬城安頓下來，工作的事定好了，我打算先去西北看看我爸媽。你想想，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我給你帶回來？」

「大姨經常給我寄土特產好吃的。」暢暢說，「好像也沒什麼想要的了。」

「想想，或者還缺什麼。」陸楊笑，頓了頓說，「本科畢業多有意義啊，我還沒送你畢業禮呢。」

「嗯，我好像也不缺什麼。」暢暢認真地歪著腦袋想了想，「真的什麼也不缺。好像要說缺……也就缺個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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