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朱然在東南方對襄發起了猛烈攻勢,步騭跟著也從正南方發起了進攻。
消息很快就傳到正在東南段城墻上親自督戰的忠耳里。
“無妨,吾已早有安排,讓將士們按令行事即可。”
忠強行控制著自己臉上的神變化,故作平靜地吩咐道。
但實際上,忠先前心里未免存了一些幻想,吳寇陸戰不行,更別說攻城。
孫權這個賊頭,屢領十萬兵馬攻打合,都未能打下。
故而面對襄此等大城,說不定能讓對方心生懼意,不敢放開手腳,全力攻城。
而且忠在襄這麼多年,自然是知曉南邊的吳寇是個什麼模樣。
守國土尚有可觀之,要說主對外征伐嘛……
賊寇的將領,越界抄掠百姓財帛為己所有,確實踴躍。
但真讓他們打仗,攻堅城,卻是不甚積極。
正是因為知道吳寇的習,所以忠才第一時間拒絕了吳寇的勸降——失守與守住之間,五五開,為什麼不博一把?
畢竟自己的家眷可是在北邊。
要是自己不戰而降,妻兒老母可就要到牽連了。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才剛過半日,南邊城墻的守軍,很快就送來了一個消息:
“將軍,南邊的賊子,人數眾多,如今已經是在護城河上搭起了浮橋,南段城墻的兵力,怕是有些不足。”
襄東南面的護城河,與漢水相連,故深而寬。
但正南邊可不一樣,那個方向挨峴山,地勢不夠平緩。
所以比起其他方向,那邊的護城河,要淺一些,窄一些。
但半日就被吳寇渡過了護城河,還是讓忠大吃一驚:
“怎會如此?”
他一邊說著,一邊腳步匆匆,向著南邊城墻而去。
“賊勢甚大,攻勢甚猛,南段城墻兵力不足,故而不足以阻擋賊軍渡河。”
忠還想著把防備的重點放在東南方,哪知待他到了南邊一看。
但見城下戰鼓隆隆,喊殺聲震天。
無數的賊兵正扛著輕梯,推著云梯,冒著箭雨,不顧傷亡地向著城墻推進。
忠見此,臉上終于忍不住地當眾現出憂慮:
“賊軍攻城之心甚堅啊!”
他思慮再三,終于下令道:
“來人,傳我令,調西邊的那一營人馬過來!”
“喏!”
邊有人提醒忠道:
“將軍,那一營人馬,可是為了以防萬一而設,若是此時調過來,后面再出什麼意外,那將軍何以當之?”
忠苦笑,指了指城下:
“若是不調過來,恐怕現在就有些擋不住了。”
這個時候,忠心里最后一點僥幸已經煙消云散。
想想也對,這一次主持攻城的,可是陸遜。
作為吳寇最知兵的賊將,陸遜豈是易與之輩?
說話間,但見吳寇的輕梯已經架到了城墻上。
長長的拒槍出墻,阻止住輕梯的鐵勾勾住墻。
待城下的吳兵攀爬到一半,這才一聲令下,舉著拒槍的將士齊齊吶喊,用力地把輕梯推向城外。
隨著輕梯的翻倒,輕梯上的吳軍如同掉落的餃子,紛紛慘著向地面掉落。
更兼城頭箭如雨下,檑木滾石呼嘯而落,更是讓攻城的吳軍如在地獄。
只是這一切,本沒有讓吳軍有一退步。
他們仍是如同水般,一波又一波地不斷向前涌來。
看得忠是眼皮直跳。
他發現,自己是真的低估了吳寇這一次的攻城力度。
就連左右亦是默然好一會,這才又開口道:
“誠如將軍所言,賊軍攻城之志甚堅,與往日大有不同。”
這也是忠有所疑的地方。
他所不知道的是,為了攻下襄城,陸遜不但定下了嚴苛的軍令:
此次攻城不力者,皆斬!
而且“首攻城者,可優先挑選城子財帛”的軍令,早已是傳遍吳軍。
重罰以絕怠戰,重賞以求勇夫。
吳軍這一次,自然是與往日大不一樣。
更別說,吳國此戰,還得到了季漢的糧食援助,以及“租用”了一批兵。
對于陸遜來說,這一批來自漢國的兵,用于攻城,而非用于野戰,未免有些憾。
但只要拿下襄,構筑起漢水防線,屏護南郡,讓漢水之南,再不到北軍的威脅。
那麼這點小小的憾,也就微不足道了。
站在樓船的最高,陸遜遙南邊的襄城,目深幽,沒有人知道,此時的他正在想什麼。
襄城的城墻大約高十來丈,不到十一丈。
但對于這個時代來說,這已經算是極為高大了。
長安城與城,聽說也不過十二丈左右。
但長安城和城這種城池,就算城墻再高大,也不過是為了現出它的巍峨,襯托出皇權的威嚴。
事實上,就算長安和,有再高的城墻,對防守也沒有太大的加強作用。
因為長安和太大了,占地太廣。
這就會導致守軍本顧不過來。
想要面面俱到,就必須要在城中布置足夠多的兵力。
而這樣的話,大量守軍不但會消耗太多的糧草——你當然可以提前存下足夠的糧草。
但供水呢?
城的水源基本都是固定的。
如果再被城外敵軍掘地斷了水源,那就更難了。
還有,城可長不出燒火用的柴薪。
特別是突然多出數萬乃至十數萬的守軍,對城來說,可謂是極為沉重的負擔。
故而歷史上,被圍城久了,城容易出現瘟疫,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因為城連干凈的飲用水可能都用不上了。
沒有柴薪,就只能拆房屋,拿門板窗框梁柱來燒。
城的老百姓,甚至可能連拿自家房屋來取暖的資格都沒有。
到時候有個頭疼發熱的小問題出現,很可能就容易演變無法救治的大瘟疫。
所以有利于防守的城池,要麼是占據險要地利,要麼是城堅池深。
城堅池深,并不等于越大越好,相反,城池規模不能太大——至需要防守的地方,不能太大。
襄城就完地符合了這個條件。
它的城墻足夠高大,城堅。
它的護城河足夠寬,池深。
它雖然算是個大城,但因為三面環水,所以真正需要防守的地方,其實并不多。
所以就算如今是以十倍兵力圍襄城,但陸遜仍是臉凝重。
一個傳船借著風力,來到陸遜所在的座船下。
“稟上大將軍,朱將軍送來軍報,賊軍的帥旗,這幾日一直呆在東南邊,未曾離開。”
“且步將軍也說了,城賊軍主力,如今已是盡調于南邊與東南。”
聽到稟報,陸遜臉未變,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吩咐道:
“傳我軍令給朱步兩位將軍,讓他們繼續加大攻城力度,不可稍有松懈。”
“喏!”
得到了上大將軍派人送過來的軍令,步騭心里不免有些嘀咕:
“如此攻勢,從一開始就盡了全力,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是再如此攻下去,將士只怕疲態已生。”
“到時候城池未下,反是傷了軍中將士的士氣,進退不得之間,怕不又得退兵?”
“ 上大將軍如此知兵勢之人,又怎麼會做此等決定?”
只是步騭既然答應了陸遜,讓荊州軍全力配合拿下襄,心里就是有再多的疑,亦只能是暫時埋在心里。
如此又過了數日,吳軍果然如步騭所料,攻城的士卒在全部上了一遍以后,出現了不小的傷亡過大。
再加上熱一過,終于冷靜了下來。
攻勢再不如一開始那般不顧生死。
步騭見此,終是再也坐不住了,把自己心里的擔憂給陸遜說了。
陸遜聞言,問道:
“軍中如今,將士可有畏戰?”
“未曾,但士氣已不如最初時。”
“那就鼓士氣,激勵將士,繼續攻城!”
“喏!”
如是又過了數日。
吳軍連日攻城,已有大半月,一日都未曾停歇。
就連朱然,都忍不住地派人過來請示陸遜:
“上大將軍,將士攻城日久,傷亡有些過重,可否暫停攻城三日再戰?”
陸遜臉上不怒反喜,甚至這才出笑容:
“朱將軍都如此說了,那將士們定然是疲憊不堪,無心再戰,且就先讓將士們休息三日。”
待傳令完畢,他又吩咐親衛:
“去,你立刻帶著人,親自跑一趟,告訴丁將軍,讓他立刻率軍前來!”
“喏!”
所謂的丁將軍,正是時任偏將軍的丁奉。
此時的丁奉,從一開始就奉陸遜之命,一直領軍駐守在襄城的下游宜城的漢水之上。
在得到陸遜的軍令后,他立刻讓人揚帆啟航。
丁奉所領的水軍,其主力不過是四艘船而已。
但這三只船,可能是天下最大的四只戰船:出云號、飛云號、蓋海號、長安號。
這四艘大船,皆是樓船。
其中最大的那艘“長安號”,正是吳國大帝的坐艦。
共有五層,每層四周設置墻,墻與戰格上均開有若干劍孔、矛,即可遠攻,又可近防。
船上空間很大,可載三千將士,甲板上能夠行車走馬。
浮于水面的船,高達十三四丈。
如此高的樓船,卻能平穩地浮于水上,沒有傾覆,是因為吳國使用了一種武:船碇。
其實就是錨和艙石。
這種水上堡壘借助風力,行駛至襄城下,原本高大的襄城墻,此時在這個五層樓船面前,終于再沒有了高度優勢。
陸遜移至長安號樓船,登高向襄城,他甚至可以看到原本兵力張襄城守將,不得不調過來一部分守軍,守在北邊的城頭上。
讓長安號盡可能地近到襄城頭,
陸遜臉上出淡然地笑意,吩咐道:
“傳我軍令,箭!”
高大的樓船,如同攻城臨車,居高臨下地向襄城頭箭。
讓襄城頭的守兵不得不紛紛躲于城垛之后,舉牌彎腰而行。
樓船上的吳軍見此,不由地哈哈大笑。
忠這才得了不到三日的息之機,沒想到原本最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北邊,又冒出這麼大的戰船來。
聽了底下將士的稟報,嚇得他連忙又親自來到北段城墻查看。
看著那高出城墻一丈多近兩丈吳國戰艦,他的臉亦是有些發白:
“吳寇水軍號天下最強,可謂名副其實啊!”
幸好這麼大的樓船,終是不能像臨車和云梯那樣,直接靠近城墻攻城,否則的話,這可如何才能守住!
吳國最大的幾艘樓船齊齊出現于漢水之上,莫說是襄城,就算是北岸的樊城,都被嚇得沒了靜。
看著那黑不到頂,如同要高聳云,極迫力的水上堡壘。
讓漢水兩岸的魏國將士,都不由地想起了武皇帝數十萬兵沒于赤壁的那一戰。
“將軍,那吾等當如何是好?”
左右面無人地問道。
“不要慌!”忠強行鎮定,“賊子戰船雖巨,但也不過是只能逞威于水上,安能臨城而攻之?”
“只要船上賊軍不能借船而登城,又有何懼焉?”
“吩咐城頭的將士,莫要還擊了,免得浪費箭羽,還是把這些箭羽多用于南邊方是正事。”
左右聞言,心下這才稍安。
只是在無人注意,忠的臉卻是變得比半個月前還要難看:
吳寇這是在施啊!
畢竟想要守住城池,除了城堅池深,還得要讓城的將士有死守之心。
如何堅定城將士的死守之心?
自然是要讓他們知道,朝廷會派援軍過來。
只是以眼下的局勢,朝廷所派的援軍是到了,但若是一直被阻于漢水北面,遲遲無法渡水。
那麼城將士,只怕士氣就越是低落啊!
如今吳寇派出如此大艦浮于漢水之上,擺明了就是要徹底斷絕北邊來援的希。
陸遜看到魏賊帥旗出現于北邊,吩咐:
“傳令,明日起,讓朱將軍和步將軍繼續攻城。”
“喏!”
吳軍在南邊恢復了攻勢,讓忠沒有時間在靠近漢水邊上北段城墻多呆,他又匆匆地回去督戰去了。
更別說有什麼心思去考慮陸遜擺出這副陣勢,究竟意何為。
甚至因為戰況急,他在看到漢水上的樓船,除了每日對著城頭進行箭羽制外,再沒有其他威脅之后,又把派過來守軍調回了南邊。
而陸遜,等的正是這一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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