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寅對自鳴鐘，僅僅曉得它的作用為報時。

更多的，就一概不知了。

略一思量后，他沒急著將此搬進去邀功，而是進去回了皇上的話：“倚竹軒抬過來的是一臺自鳴鐘，據說經由顧貴人的手親自改造，里面又安裝了機關,”他將活頁本雙手奉上，又說了顧貴人的代，一臉憨厚老實。：“皇上是想放進庫房收藏起來……”

“不必，書房里正好缺一個報時的鐘。”

不等他說完，皇帝就截住他的話。

可見帝心還是屬意顧貴人的，梁遇寅聽到這里,還有什麼不明白,他乖覺回話：“那奴才去問問倚竹軒的宮人這機關該如何使用。”

皇帝將活頁本翻開來,看到第一頁。

一頁有十二行字，每一行字中間有著線相隔，方便梁遇寅將其撕紙條狀。

【這是臣妾不在皇上邊的第一個清晨。】

【皇上下朝該用些點心墊墊肚子，來一碟糕如何？】

【臣妾不在皇上面前，即使是惱了臣妾，也不能對臣妾撒氣了。】

【可是臣妾又有點盼著皇上能對臣妾撒氣，起碼能見到皇上的面。】

一個時辰一張紙條，寫了滿滿一本。

正好是一個月的量。

……

只看了兩眼，皇帝便將其合上，把正要退出門外的梁遇寅喊回來：“帶過去，按顧貴人的意思辦。”

梁遇寅應聲。

他從皇上的話語里聽出了掩飾不住的笑意，那活頁本里該寫了很能取悅皇上的容，教他心里被貓撓的好奇。

“朕明早必須見到這自鳴鐘被安好。”

待他退至門外,又聽得皇上吩咐。

梁遇寅一個激靈：“奴才明白！”

書房里只剩下皇帝一人,一早上的惱怒不快在霎間奇妙地煙消云散,化作了被重視的喜悅。后宮妃嬪中,通文墨者有，皇后就讀則,容貴妃言行縱,卻也識得詩書，馬婉儀更賣弄墨水，和們相比起來，姜嫻的字是寫得最好的，但寫的容并不雅致。

起碼在皇上眼中，算不得雅。

畢竟皇子自五歲就得上學，沒有一條網之魚。

而姜嫻的文化水平，在高考那年抵達頂峰，后來又逐漸回落，在后宮只能說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難得的是這獨一份的心思。

比起落落長的詩，這每日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跟他說一句話，仿佛人兒化為雀銜來脈脈意。同樣的話，當面說來，和書信來往，是不一樣的。

這一個月的“短信”，便是和皇上之間的連結。

如同風箏有了線,拽在手心里，飛也飛不遠。

※

倚竹軒的小太監在乾坤宮外忐忑等著，小聲和枕秋說：“枕秋姐姐，那自鳴鐘既笨重又麻煩，咱們不會惹惱了梁公公吧！”梁總管對他們這些小太監來說，堪稱祖宗中的祖宗，比惹惱主子更他惶然。

枕秋瞪他一眼，示意他在乾坤宮說話。

小太監噤聲，仍是面怏怏。

這時，梁遇寅走了出來，面上帶著比之前更熱的笑：“還請枕秋姑娘教教咱家如何安裝這自鳴鐘，”他一頓，道：“最好快些，皇上急著要呢！”

出了殿外，他一個眼神，旁邊守門的小春子便給他送上一個低調不打眼的手爐，他又笑瞇瞇的轉到枕秋手中：“外面天兒冷，走一趟路遠，枕秋姑娘仔細別冷著了。”

小太監第一次見到梁總管如此親切的面孔，不有些發怔，見梁總管的目落到箱子上面，趕忙上前道：“這東西笨重，奴才這就來搬。”

“笨重？”

梁遇寅搖搖頭：“是重了些，卻說不上笨重。依皇上的意思，是每日要見著的。你一個人搬太慢了，咱家去人來搬。”

每日要見，那就是得在乾坤宮和未央宮之間挪地方。

皇帝一句話，下人跑斷。

※

這邊，姜嫻使出一招留言小作文。

那廂，容貴妃也想趕在被“關”進小佛堂之前，在皇上面前刷刷存在，便親自吩咐昭宮的小廚房做了點心送去前，皇帝卻心不在焉地讓放下，見沒有告退的意思，也不趕。

比起馬婉儀，容貴妃要更沉得住氣，在遠些的位置守著，將來意娓娓道出：“明兒臣妾就要去長樂宮和太后一道禮佛了，怕旁人有伺候得不心的地方，便想隔三差五的讓秋堂來前送些湯水，讓皇上補補子。”

“妃費心了。”

皇帝頷首。

宮妃的湯水食品在送到前來，被他收下的那一刻就算發揮作用。

至于皇上有沒有真的吃兩口，雙方都不在意。

見皇帝沒有拒絕，容貴妃喜上眉梢，打定主意今日就賴著不走——等到明日，姜嫻就要和一起吃齋念佛去，占了見皇上最后一面的機會，姜嫻就見不到皇上了。

容貴妃得寵多年，紅袖添香的活兒做來極，知道皇上在做正事時不喜子過于粘糊，便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在那當個漂亮擺設，漸漸皇帝舒展了眉眼，神緩和許多。

容貴妃以為自己今天十拿九穩，皇上會把留下來。

不料，梁遇寅在將一尊古怪的“雕塑”搬進來后，皇上覷了眼那，便吩咐道：“今兒朕忙起來顧不上你，梁遇寅，送貴妃回昭宮。”

容貴妃微微愕然。

被送回昭宮后，打聽到皇帝沒再翻牌子，而是獨自就寢后，心中稍稍寬了些：看來皇上真的只是忙，不是不喜歡。

又打聽到，姜嫻在去小佛堂禮佛的前夕，竟沒想法子到前去留寵，而是去了建章宮陪伴皇后，心中更是冷笑：討好皇后，還不如來討好呢！

只有梁遇寅猜到，皇上大抵是不想在明日起床時，卻在旁的宮妃邊翻開顧貴人的紙條。

※

翌日天未亮，門外守夜的太監便聽到里頭響起低低的詢問：“什麼時辰了？”

皇上竟醒得這樣早！

他趕忙跪著回話：“皇上，現在是寅時二刻。”

皇帝比平常早了三刻鐘醒來。

這對前伺候的宮人來說是大事兒，生怕床榻哪里出了差錯，讓皇帝睡得不舒適。

他卻聽見皇帝啞著聲音問：“自鳴鐘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