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秋雁的手握住神木簽時, 梅良玉也沒有作,他聽見年秋雁說:“你們下個海也能遇見這些七八糟的事,可別是犯了什麼煞星, 要不要我給你們算一算轉個運?”
梅良玉說:“你的一卦可不便宜。”
年秋雁點點頭道:“確實。”
梅良玉笑了聲, 在桌邊坐下, 姿態無比放松地靠著椅背,手屈指在六玄木旁邊敲了敲:“這東西也不便宜, 我拿它跟你換一卦。”
“好啊。”年秋雁也隨著他坐下,一副沒有多想的模樣, 順口就答應了,視線掠過六玄木, 將神木簽放在桌上。
梅良玉耐心看著他施卦,年秋雁問什麼答什麼,將在海下的遭遇告訴了他, 也將刑春想買司徒家靈傀的事告訴了他。
在年秋雁占卜時,后邊爐子上燒的茶水沸騰,發出尖銳的聲響, 梅良玉起去熄火, 拎著茶壺回來。
梅良玉重新落座, 往杯子里加水時忽然發問:“我剛想起來,你是燕國人?”
年秋雁單手撥弄卦陣, 頭也沒抬道:“是啊。”
梅良玉開著玩笑道:“燕國如今勢弱,你的兵占之這麼厲害, 就沒想過以后回去燕國當個大將軍什麼的?”
年秋雁也笑道:“就算我修圣者, 燕國大將軍的位置也沒我的份。”
梅良玉說:“修圣者也無需當什麼大將軍了。”
“梅梅, 你遠在太乙, 不了解燕國的況。燕國不斷, 常年戰,其他五國兵不見的分割燕國勢力,燕國的王公貴族也被殺的差不多了。”年秋雁神專注地盯著手下卦陣,語氣依舊溫和,“燕國的貴族世家落敗,朝臣一大半都由他國掌控扶持,想在燕國當大將軍,青人可以,南靖的人也可以,唯獨燕國人不可以。”
梅良玉給他杯子里倒著水:“這就是你來太乙的原因?”
“在燕國天天打仗,吃不好睡不好,今天的朋友,明天就會死在戰場上。”年秋雁說,“有點能力的九流士,若是不站隊,就不會有出頭的機會。你想要在燕國修圣者,卻沒有靠譜的靠山,那很可能會變燕國作惡多端的通緝犯。”
梅良玉一手端起杯子,神冷淡,看不出悲喜:“這樣的燕國確實令人失。”
年秋雁似不可聞地嘆息聲:“所以我才來的太乙,要是能一輩子待在太乙是最好的。”
“燕國待不下去,你還可以去青、南靖,或者太淵。”梅良玉隨口道,“怎麼想著要在太乙。”
年秋雁似乎想到了什麼,微瞇著眼笑道:“因為太乙人人平等,不打仗啊。”
“你剛說的那三國也在打仗。”
梅良玉飲了口茶,太燙了,又把杯子放回去:“這三國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也就是一些小打小鬧,可比燕國的況要好得多。”
年秋雁沒有回答,招手一揮,將神木簽從卦陣中翻面拿起,凝視著卦象片刻,開口緩聲道:“梅梅。”
梅良玉垂眸看去。
年秋雁手指著卦象中那顆火紅的星道:“你這路坎坷啊。”
梅良玉聽得眼角一:“要你幫忙轉運,誰讓你算桃花運了?”
“都是‘運’的一種,沒差的。”年秋雁看著卦象沉思解釋道,“你倆的關系不被人們看好,若是在一起,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又撞煞之星,有喪命之禍,可能會被燒死。”
梅良玉靠著椅背冷笑:“我喜歡就行,還管別人看不看好。”
年秋雁仍舊凝神看著卦象,有幾分認真,似乎有什麼東西出乎意料,梅良玉怕他再占下去察覺虞歲的,佯裝生氣,一指點在桌上,點出的五行之氣將對面的卦象撞散。
“占本就是趨吉避兇,既然知曉并非好事,不如提早斷了。”年秋雁也不惱,抬頭朝梅良玉看去。
“占還有一個說法。”梅良玉卻道,“吉兇自解,并非所有兇相都需避開,知其命,改之,怎麼改,我說了算。”
他說完,神又松散幾分,漫聲道:“何況我又不信這個。”
年秋雁倒是被他逗笑了。
他也習慣了,梅良玉和鐘離山一樣,若是吉卦就信以為真,若是兇相就說我不信這玩意。
“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我就不勸了。”年秋雁目一掃六玄木,出手道,“這一卦的報酬我可就收下了。”
梅良玉盯著他,眼尾上揚,目黑睛中倒映著年秋雁神如常的臉,忽而一笑道:“我也給你算一卦。”
他話音剛落就已有行,站起時一手按在桌上,有一顆銅錢順著他修長的手指翻,最終被梅良玉食指按在桌面,點著它往后一劃,桌面便有了六顆銅錢,分別出現在卦陣中不同的方位。
年秋雁似乎頗興趣,他收起六玄木,問:“算什麼?”
梅良玉盯著他說:“算你我離開太乙后,會在何再見。”
年秋雁愣了下,收回袖中的手蜷,他看見梅良玉施展的卦陣,山水如畫,每一顆銅錢的所在地卻無比明顯,分別代表玄古大陸的六國。
他緩緩收回視線,抬頭朝梅良玉看去,梅良玉也在看他,指尖五行之氣縈繞,六道金五行之氣朝著六顆銅錢飛去,將幻影一道道擊碎。
青、太淵、南靖等位置上的銅錢都被擊碎,唯剩燕國。
梅良玉剛要垂眸去看結果,屋門被人從外打開,刑春喊道:“梅梅,這船上竟然找不到吃的!”
年秋雁袖中指尖微,梅良玉垂眸時,落在燕國位置的銅錢也散了。
“怎麼會沒有吃的?”年秋雁朝進來的刑春看去,“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刑春和鐘離山都愣了下,“你怎麼在這?”
“我怎麼不能在這?”年秋雁笑瞇著眼,“你們三個突然失蹤這麼多天,還是在深淵之海這麼危險的地方,我能不來找你們?”
他上前搭著刑春的肩膀,十分自然地把人往門外帶,刑春也順著他的話聊了起來。
鐘離山朝梅良玉看去,發現他正低頭著桌面的卦陣,半晌后才面無表地將卦陣毀去。
“你倆聊過了?”鐘離山問。
“沒有。”梅良玉說,“我把東西給他了,看他要怎麼做。”
他還是沒有直接攤開說明白。
也許是因為他知道年秋雁的格。
當事不再按照他想要的方向發展時,年秋雁會選擇當斷則斷。
鐘離山聽得若有所思,緩緩轉頭朝門外走遠的兩人看去。
梅良玉忽然捂咳嗽兩聲,鐘離山回頭看過來,剛巧見有水從他指流出,神微變,走上前去。
“怎麼回事?”鐘離山問。
“我不是說過嗎,中毒了。”梅良玉了角跡。
鐘離山無言。
他之前表現得太正常,完全看不出哪有問題,連中毒也說得云淡風輕,像是開玩笑。
現在想來,無論是六玄木還是銀河水,都不該小看。
*
張相云本想去找年秋雁,強烈要求他自己去想辦法,把銀河水從梅良玉手里拿回來。結果沒找到年秋雁,倒是看見他自己去找了梅良玉。
伏和他在外邊等待許久,看見年秋雁和刑春有說有笑的離開,也不知他和梅良玉在屋里談得怎麼樣。
兩人一致覺得年秋雁會和梅良玉打起來,都已經準備好進去搶東西。
伏將窗戶關上,轉頭看張相云,皺眉道:“他現在是什麼況?”
“再等等看。”張相云沉思道,“年秋雁自己肯定有把握能拿回銀河水的。”
伏卻不太相信:“他這幾年和梅良玉那幫人走得那麼近,舍得和他們決裂?”
張相云卻冷笑道:“不是一路人,他玩夠了也就膩了。”
他和梅良玉都知道。
年秋雁從不迷茫,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他雖是方技家弟子,卻從不給自己占卦。
梅良玉甚至覺得,年秋雁才是真的不相信這世間的占。
“南宮歲在屋里沒出來?”張相云又轉頭朝另一扇窗戶看去,見對面的屋門閉,沒有任何靜。
他看見梅良玉去敲門,得到李金霜回應說虞歲睡著了,梅良玉這才離開,和鐘離山一起去找刑春。
見梅良玉走了,張相云也過去敲敲門。
李金霜沒開門,還是那句話,南宮歲睡著了。
張相云聽得好氣又好笑,什麼時候了南宮歲還能睡得著?
就這個辦事態度和能力,遲早得被趕回青去,在青還不知道會被青葵欺負什麼樣子。
張相云懶得管虞歲,和伏一起去盯年秋雁那邊。
學院圣者們要忙的事還有些多,靈鳥號一時半會走不了,單是查那兩個外來者在北鯤城做了些什麼就不容易。
比起認真查探的冷茵和衛惜真,烏懷薇可就散漫得多。
胡桂和林承海是帶進來的,還查什麼?
烏懷薇看在老朋友穆永安都快死了的份上,還是可以幫他一點小忙的。
畢竟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對將死之人向來十分寬容。
歐如雙和冷茵都離開盤龍石窟了,只剩下衛惜真還試圖從水里找到點什麼,烏懷薇坐在佛像上,看衛惜真滴水不沾的從暗河里出來,隨口問道:“找到什麼了?”
衛惜真搖搖頭。
“你又不肯告訴我到底該找什麼,不然我也能幫幫你。”烏懷薇笑盈盈地著他,“難道這里邊還有跟異火有關的東西在?”
衛惜真風立于水面,抬頭看坐在佛像上的烏懷薇:“你是家天賦最高的圣者,為何不水舟?”
烏懷薇笑道:“我對異火不興趣。”
衛惜真似乎很認真地在問:“你不想消滅異火嗎?”
烏懷薇說:“它若是真的能毀滅世界,那玄古大陸早就沒了,幾百年了,才燒了幾個地方?”
衛惜真又道:“異火在變化。”
烏懷薇掩笑道:“那我也問你,為何被異火選中的滅世者,沒有聯合起來干脆將玄古大陸整個燒毀?”
衛惜真說:“因為他們也會死。”
“既然滅世者放出異火他們自己也會死,那還管它作甚?”烏懷薇彎眼笑道,“大家都不想死,自然就不會放出異火,這不就沒事了嗎?你們又何必費心費力地去研究什麼異火、海眼,還想方設法地去找滅世者,太麻煩了。”
衛惜真著道:“因為你是圣者,是玄古大陸力量最強的圣者,擁有力量自保的人,才不會害怕異火。”
烏懷薇眼里的笑意因他這話減幾分。
“世上多得是沒有力量的人。”衛惜真說,“他們面對異火毫無反抗之力。”
烏懷薇漫不經心道:“知道啦知道啦,心懷天下蒼生安危的法家圣者,您為了天下蒼生如此努力,小子深佩服。”
衛惜真眼里生出幾分無奈之意。
烏懷薇想要轉移話題,便問:“你之前說常老的小徒弟五行之氣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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