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
衛韜從屋出來。
打了些水洗漱清理。
然后按照慣例來到院,一邊等待早飯,一邊活筋骨,練習武技。
吱呀一聲輕響。
小院木門被推開了。
還不到早飯的時間,竟然就有人過來了?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沒有聽到腳步靠近的聲音。
衛韜轉頭看去,看到的果然不是送飯的雜役,而是已經非常悉的修長高挑影。
“倪道子早上好。”
他收了拳架,微微躬一禮。
倪灀神匆匆,飛快說道,“我忽然想起關于五方浮屠的一個問題,便特地趕來提醒你一句。”
剛準備繼續說些什麼,眼神卻是勐地一凝。
接著一個閃,瞬間來到近前。
目灼灼,盯著衛韜的肩膀。
鼻尖不停翕,圍著他聞個不停。
“你竟然修了一重象?”
片刻后,倪灀退回原位。
表復雜,不無驚訝問道。
衛韜低頭看了眼自己肩膀,那里被厚服包裹得嚴嚴實實,從表面上本看不出什麼變化。
也不知道的眼睛為何這麼尖,鼻子還這麼靈,隔著兩層服都能發現他的變化。
面對倪灀的灼灼目,他只好點了點頭,“僥幸而已。”
“僥幸而已?”
“你知不知道,本門那些道兵,想要達一重象的境界,最都需要數年,十數年,乃至于數十年的時間去慢慢熬煉,徐徐圖之?”
倪灀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聲音充滿期待,似乎又有一些擔憂,“那麼五方浮屠呢,你修煉到什麼程度了?”
只觀察嗅聞到了一重象,并沒有知到第一浮屠。
衛韜心中一,念頭電轉。
緩緩開口說道,“呃,五方浮屠我才剛剛門,而且越是向后修煉,便愈發到艱難,一直沒有太大的進展。”
按照他的本來打算,其實是準備展示下第一浮屠的境界。
也算是給一點回報,為了后面能拉來更大的贊助,得到更多的修行資源。
但看到此時表現出來的緒語氣,衛韜還是決定暫且藏拙,稍稍等上一段時間再說。
“已經門了麼?”
倪灀面喜,緩緩點頭,“能在這麼短時間門,很不容易了。”
沉默一下,又關切問道,“有沒有不適的覺?”
衛韜想了一下,出手臂,“五方浮屠門后,我繼續向更深修行,筋似乎有些承不住越來越強的力量,已經開始出現皮撕裂的況。”
“所以不得不放慢修行的進度。”
“我要提醒你的就是這一點,還好你自己發現,及時做出反應。”
舒了口氣,從上取出一只木盒,散發著濃郁的藥香。
“這是強健魄、活養生的聚元丹,你每日一粒先將它吃完,再繼續五方浮屠的修行。”
“還有,山門的正式道牒已經下來,近日你就要下山去清風觀駐守。
到了珞水城之后,我會找人與你聯系,什麼時候突破第一浮屠的境界,務必第一時間讓我知曉。”
衛韜接過盒子,忽然言又止,面難。
“在我的面前,有什麼事不要藏著掖著,你直說就是。”
倪灀微微皺眉,聲線轉冷,“難道在這別院,有誰打欺負你了?”
不待衛韜回答,便漠然說道,“告訴我那人是誰,我這就過去打殘了他。”
“這里的人都很好,溫和良善,平易近人,沒有誰打欺負我。”
衛韜直到此時才有了開口的機會。
臉上出些許不好意思的表。
“其實我想說的是,合竅丹和聚元丹,以及其他的藥材丹丸,道子能不能再多給我一些。”
“道子不要誤會,并不是在下貪吃,而是因為修習五方浮屠倍力巨大,須得提前做好充分準備。”
“你想再要多?”倪灀問道。
“道子手上能有多?”衛韜反問。
剛剛聽到就要外放的消息,他也是豁出去了。
面皮可以暫時舍去不要,但臨走前的這把羊,卻一定要從倪道子上擼夠薅足。
“我手上確實還有一些,可惜數量并不算多。”
倪灀眼神轉,陷思索,“不過你說的不錯,即便是質特殊,修習五方浮屠這類功法,也須得提前做好萬全的準備,盡量將問題消弭于萌芽之中。”
“我現在就回去,給你討要收集一些,爭取能在你下山前湊到足夠的數量。
就算湊不到你也不用擔心,畢竟清風觀離山門也并不算遠,到時候只要我搶到……
哦,我說的是只要找到一批,就給你送去一批,絕對不會影響你后續的使用。”
話音剛落,轉就走,沒有再做任何停留。
……………………
十天后。
正午時分。
吃過一頓盛送別宴。
在溫執事和齊執事的親自陪同下,衛韜緩緩走出了青麟別院的大門。
他躬行禮,與兩位執事道別。
翻上馬,向前奔出數百丈距離,又忽然回頭看去。
道觀漸漸青山綠樹深,再也看不到那片宏偉的建筑。
從參加元一道遴選,再到為外放鎮守使。
短短不過月余時間,就像是做了一場怪陸離的夢境。
外門弟子,別院執事,元一道子。
一張張面孔在眼前閃過,各自留下或深或淺的印記。
最后看一眼高聳云的青麟山,衛韜不再停留,縱馬揚鞭離去。
半個時辰后。
衛韜放開韁繩,喂給馬兒幾把豆子,任由它去一旁的小溪飲水。
自己則靜靜看著分左右的岔路。
自此南下,便是前往珞水城的方向。
轉而北上,則會回到府城。
他沒什麼猶豫,直接向北而行。
準備先回家一趟,再前往珞水城清風觀就職。
衛韜翻上馬,剛準備揚鞭離開。
卻又毫無征兆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了小溪的下游方向。
天有些沉沉的。
烏云遮擋住了午后的。
溪水卻一直歡快流淌,撞擊在大大小小的石頭上面,發出清脆的叮冬鳴響。
就像是奏起一曲歡快的樂章。
衛韜深吸一口滿含水霧的空氣,看向十數丈外垂釣的蓑漁夫。
漁夫神專注,好像沒有注意到不遠觀察的目。
忽然一提魚竿,釣鉤上空空如也。
他卻并不在意,只是悠悠一笑。
依舊從邊的瓦罐中取出一只蟲掛在鉤上,再次輕甩魚竿水。
“你稍等片刻,等我釣上這條魚。”
此人聲音縹緲悠揚,十分悅耳。
就像是在衛韜耳畔直接響起。
唰!
魚線倏然繃直,一條草魚躍水而出,直接落溪邊竹簍。
蓑漁翁起,收拾好漁。
輕輕向前踏出幾步,便已經過十丈距離,來到衛韜近前。
衛韜衫無風自,一點點繃。
但就在下一刻,漁翁再開口時,所說的話讓他頗意外。
“以你的年紀,修習的又是外道法門,能達到如此高度,也是殊為不易了。”
停頓一下,漁翁又接著道,“怪不得我那牧舫侄兒會對你如此看重,不止一次在老夫面前念叨不停。”
衛韜心念轉,微微躬,“在下不知是牧叔當面,卻是有些失禮了。”
牧執事澹澹一笑,“不知者不怪,更何況你已經是珞水城清風觀鎮守執事,和我算是平級,又何來失禮一說?”
衛韜再次抱拳,“在牧叔面前,晚輩只能是牧舫大哥的兄弟,非是外院道觀的鎮守執事。”
“你這娃娃倒是會說話。”
牧執事點點頭,“我那侄兒雖然資質低劣,又不肯下苦功修行,看人的眼反而很出錯,所以能讓小舫認定的兄弟,自然也會被我多看一眼。”
“再加上你頗那位的青睞,上便已經打下了和老夫同脈相承的標簽……”
牧執事說到此,忽然閉口不言。
沉默許久后,才又接著說道,“我所托,有些事需要提前和你代一二。”
“牧叔請講。”
衛韜點點頭,做出側耳傾聽的姿態。
他也有些奇怪,為什麼代事不在別院,反而要跑到這空曠無人的荒野山間?
牧執事抬一下頂上斗笠,遠遠眺著于云霧深的青麟山。
“山門很大,人數眾多,而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糾葛,更有矛盾紛爭,此乃世間常事,難以避免。”
“就好比小衛,既然你能得貴人看重,親自為你鋪排道路進行培養。
自然也有可能會被另一貴人敵視,將你看做前進道路的一塊絆腳石,隨便一腳就要踢開。”
“至于山門中的其他人,有的在局中,執子先行。
有的雖在局外,卻也饒有興致,等待著后續發展。
還有的高高在上,對此毫不在意。
但對于棋局中心的你來說,卻沒有置事外的選擇。”
說到此,他看一眼衛韜,“我說的這些,你明白了麼?”
衛韜表寧靜,若有所思。
不久后,他忽然微笑起來,“我明白了,多謝牧叔提醒。”
“只是不知道,那位看晚輩不順眼的貴人,究竟又是哪位?
晚輩也好日后躲遠一些,盡量不去那位的霉頭。”
“你明白就好,雖然同為元一門人,他們并不會直接下殺手。
但就算是其他各種手段,你到了珞水城清風觀后,也必須小心警惕,時刻注意,免得落他人圈套。”
牧執事微一抬手,將竹簍丟水中。
一尾草魚探頭探腦,飛快逃去。
他輕嘆一聲,接著說道,“至于那位到底是誰,我只能告訴你,此人在山門樹大深,不是易于之輩。”
“不過你也不要太過擔心,既然已經投到了的麾下,真要有了什麼事,只要你占理且不丟人,以一貫的子,自然不會讓你無故蒙冤屈。”
衛韜點點頭,忽然笑道,“牧叔放心,我這個人能屈能,并非那種不知進退之人。”
牧執事道,“你能這樣想就很好,以前老夫也曾見過很多天資過人、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就是因為不知進退,導致早早夭折,丟掉了大好的前途命運。”
“所以說,該蜷著的時候,就不要展,你要展,折了命也是活該。
但不該蜷著的時候,誰非要按著不讓你展,你就把人直接打死。”
說到此,他語氣忽然一變,肅殺森寒,“打不死,就想盡一切辦法逃掉,只要找到我,亦或是倪道子,自然會有我們替你撐腰。”
衛韜問道,“牧叔,若是真遇到了事,我又該怎麼判斷,到底是該蜷著,還是舒展?”
“小事你自己隨便,至于大事,倒是不用你來判斷。”
牧執事看著溪水流淌,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自然是倪道子讓你蜷著,你就只能蜷著,讓你展,你就盡展。”
衛韜微微一怔,笑容也隨之一滯。
這句話說是這麼說,但聽上去卻莫名有些古怪。
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不過于他而言,怎麼判斷大事小事,卻是有著屬于自己的明確標準。
畢竟除死之外無大事。
所以說,只要他還沒有真正到死亡威脅。
那麼一切的事都是小事,只需要自己判斷到底是蜷還是展,而不需要麻煩到遠在青鱗山上的道子倪灀。
牧執事悄然離去。
衛韜繼續朝著府城前行。
接下來的路上卻是多了幾分警惕和注意。
心中也一直在思索關于元一道貴人的事。
兩個貴人。
其中一個,自然是元一道子倪灀。
至于另外一個,最大的可能還是元一道子。
那個人的名字,好像做青葉。
衛韜縱馬而行,思緒飄飛。
兩個道子之間的事,將他牽扯進來屬實是有些無奈。
只能說,無形腦補最為致命。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教門道子,在某些事上也不過和普通人一樣,著急上火外加上頭。
當然,牧執事所說的貴人,也有可能不是青葉,而是另有其人。
現在掌握的線索有些單薄,還不能直接下了定論。
蹄聲陣陣,塵土飛揚。
府城遠郊,衛韜在一片小樹林旁勒住韁繩。
他回頭看看,忽然嘆了口氣,“諸位跟了我這麼長時間,也該出來個臉了。”
嘩啦啦,四周同時傳來袂響,從四面八方迅速朝著這里圍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