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崖盯著這孩兒的回複，震了一下，一抖，煙灰撲簌簌落在屏幕上。

心裏起了很多念頭，他沒往細裏去想。

過來很久，他拿大拇指拂了屏幕上的灰，才繼續回複：“你沒爸，那你是怎麽生出來的？”

“我爸早死了。”

對方回了這句，幹脆地拒絕了申請。

子還有範兒。

陸青崖斟酌了一下，繼續給他發申請，“我是你關叔叔的隊長，你不加我好友，我不會批準他帶你打槍的。”

這回，秒給他通過驗證了。

陸青崖：“……”

他從通訊錄把關逸找出來，去了條消息：“記住了。”

另一邊，林言謹已經發了消息過來，“你是關叔叔的隊長？什麽軍銜啊？”

“武警上尉。”

“離上將遠著呢。”

陸青崖笑了，“子，你知道共和國一共才多位上將嗎？”

“知道啊，現任的三十九個唄。”

還懂。

陸青崖又問他：“你爸是怎麽死的？”

林言謹：“你不是我爸朋友嗎？這都不知道？”

陸青崖一下竟被他給問噎住了，現在的孩兒，七歲就這麽厲害了？

陸青崖退出聊框，往他朋友圈裏去逛了一圈，結果啥有用的信息也沒有，全是些機甲模型的照片。

他琢磨著，對付這子估計還是得采用迂回的持久戰，便問：“頭像，你喜歡？”

“楊威利是我的偶像。”

陸青崖頓了頓，吸了兩口煙才又回複：“銀英（《銀河英雄傳》）是你媽放給你看的吧？”

“你怎麽知道？”

陸青崖：“巧了，楊威利也是我偶像。”

“正在輸”閃了又閃，林言謹最後回複道：“既然這麽巧，那你能批準關叔叔帶我打槍嗎？”

這時候，恰好關逸回複了：“陸隊？記住什麽？我做了什麽嗎？我現在有點惶恐啊。”

陸青崖冷酷地回複他：“你是該惶恐。”

“陸青崖。”廚房傳來林的聲音。

陸青崖把手機鎖了揣回口袋，起往廚房去，“怎麽了？”

“料酒，有嗎？”

“沒，啤酒要嗎？”

林：“……”

陸青崖去客廳撈了瓶啤酒過來，在流理臺的邊緣上撬開，抬頭一看，林正盯著他看。

他挑了挑眉，“看什麽？”

林麵無表地接過去，捋了捋垂落的額發，“將就用吧。”

作很利索，一看就是經常做飯的。

九年前他倆談那會兒，還不會做飯。有次在他家，到中午了沒吃的，都不想外出，保姆又恰好請假。趕鴨子上架，炒了兩道菜，一個黃瓜火腸，一個番茄炒蛋，都有點難以下咽。最後還是陸青崖翻箱倒櫃，找出來兩盒差點要過期的泡麵，拆了丟進鍋裏，打了兩個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慘了，兩人都吃得特幹淨。

最後在誰刷鍋這事兒上產生了分歧，陸青崖找出個骰子，誰點數誰刷。林上他，凡事被一頭不，運氣還不好。洗碗的時候，他就蹭過去，跟德蒙一樣，著肩膀，笑：“林老師，你真賢惠。”很不開心，一點兒也不想接這個讚，就把沾了油的手過去，往他上彈水。他捉住手腕，低頭去吻。

過去很久的回憶了，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在這時候想了起來，再看向林的時候，目帶了點兒自己都沒覺察的溫。

還有別的緒，一並湧上來，十分矛盾地堵在心口。

林瞥來一眼，“沒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陸青崖“嗯”了聲，咬著煙一低頭走出廚房，繼續去調戲林言謹這子。

陸青崖：“想讓我批準，行啊，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什麽問題？”

陸青崖：“你媽媽結婚了嗎？”

誰知林言謹比他以為的警覺多了，“你想幹什麽？“

“我問問。”

片刻，林言謹給他回了條語音消息：“我早發現你不懷好意，和我套近乎是不是想追我媽？”孩兒口齒清晰，聲音脆生生的好聽。

陸青崖笑著回複：“可不是麽。”

林言謹回給他兩個字：“沒戲。”

陸青崖樂了，“為什麽沒戲？”

等了等，沒等到回複，陸青崖發了一個問號過去。

林言謹：“外公喊我去吃飯了。”

回了這句，就沒靜了。

陸青崖繼續給他發消息：“我要追你媽這事兒，你先替我保。你不是要放暑假了嗎？有空來，我帶你參觀咱們營地。”

這利益應該到位了吧？

片刻，沉寂好半晌的對麵發過來三個字：“好了！”

陸青崖笑得含在裏的煙煙灰隻往下掉。

這子。

關逸又來了回複，哀嚎一通，陸青崖沒看，鎖了手機，把換下的服扔進了洗機裏。

無事可做，於是又晃去廚房。

林頭也沒回，“快了。”估計以為他了，來催吃的。

十分鍾後，四道菜上了桌。

陸青崖特別乖覺地幫忙布置碗筷，時不時抬眼往浴室看去。門沒關，林接了一捧水洗臉，瞇著眼睛手了兩下，扯下一塊巾問陸青崖，“能用嗎？”

“能用，都是幹淨的。”

幹了，又把發圈扯下來，重新把頭發梳理一遍，這才到餐桌旁坐下。

四道菜賣相都很好，勾得人食指大。陸青崖中午是在醫院吃的，統一配餐，幹淨歸幹淨，味道就別想講究了。

陸青崖嚐了一口排骨，誇了一句不錯。

林看他一眼，“你們部隊夥食怎麽樣？”

“還行，菜富。”

他剛調來機隊那會兒，任務，又繁重，時常是剛打了菜沒吃上兩口，接到急任務就得立馬集合。有時候長途奔襲，一路啃幹糧，能吃點兒熱乎的都是奢侈。沒伍之前，他對吃的還挑。他家境好，家裏保姆做飯水平特高，胃口不知不覺被養刁了。但進部隊沒一周，這臭病就被掰過來了。

陸青崖看，“回頭可以帶你去看看。”

“我能進去？”

“我帶著就能進去。”

他帶了點兒笑，有點不怎麽正經的意思，好像九年前的那個陸青崖又回來了一樣。

林別過目，埋頭吃菜。

兩人心裏都有些想想問的話，但不清楚界限在哪兒，就隻能挑一些聽著約莫比較安全的話題聊一聊。

陸青崖就講到他現在的這些戰友。

“沈銳是‘中隊媽’，凡事都要考慮周到，就是個勞碌命；姚旭年紀，才二十歲，人特靦腆，報社有個記者來采訪，問他平常訓練辛苦不辛苦，他憋了半，丟下一句‘問隊長’就跑了；虞川人很機靈，被稱為咱們中隊智商上限，很有戰意識，平常沒事會搗鼓一些新鮮玩意兒，什麽抓捕，多功能瞄準鏡……就是能不大行，連裏吊車尾的，十公裏負重都得哭爹喊娘；還有個李昊，副隊長，你沒見過，話不多，特沉穩一人，投彈中隊第一。至於關逸，你見識過了，話多，但實力強，三姿擊180秒最好績是98環。”

林聽得津津有味，“三姿擊是什麽？”

“利用遮蔽，用倒、側、仰三種姿勢進行擊。180秒，0發子彈，98環的績，明他隻有發是9環，其他都是10環。”

林“哇”了一聲，抬眼看他，“你呢？”

“我不行，手沒他穩，這種快速擊考驗眼力、反應，有時候還得憑點直覺，我最好的績是9環。”

“那也很不錯了。”

陸青崖笑了聲，“一般，總隊裏排不上號。”

“那你擅長什麽？”

“格鬥擒敵這塊。”

陸青崖看，“這些枯燥的，沒什麽意思。”

“不會啊，有意思的。”林正在夾菜，聞言抬起頭來，視線恰好跟陸青崖對上。

兩人都淡定地別過了視線。

而後一個埋頭喝湯，一個運筷夾菜。

安靜了好一會兒，林才又：“上回飯桌上，聽虞川他們講你出任務，被人往眼裏噴辣椒水……”

“一個殺人犯，作案手法糙，但是心狠手辣，刑偵那邊的兄弟差點折了命進去……當時就我一人追上了他，沒想那麽多，怕人跑了，所以就一個人衝上去了……支援來了我就被送醫院了，眼睛沒瞎，傷口也都沒在要害上。”陸青崖看一眼，“他們是怎麽編排我的？回頭我真得治治他們。”

林趕搖了搖頭，“沒。”

聽不得這些，尤其陸青崖這麽雲淡風輕地出來。

這兩年網上特別流行的一句話是，“歲月靜好，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這頓飯吃得慢，到最後菜都有些涼了。兩盤家常菜見了底，排骨湯還剩下很多。

陸青崖要收拾碗筷，林將他一攔，“你是病號，歇著吧，我來。”

陸青崖笑了聲，“那我不客氣了。”

林把空盤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你什麽時候客氣過？”

林利索地戴上手套開始洗碗，聽見門口腳步聲來來去去，問道：“你真的不用回醫院？明不打針嗎？”

“打什麽針？”

“消炎藥什麽的……”

“用不著。”

陸青崖平常忙慣了，突然一閑還有點兒不適應。便出手機，給沈銳去了個電話，例行詢問中隊今的況。

沈銳：“好好養傷也是組織給你的任務，你就不能老老實實當個病號？有我有李昊，翻不了。”

“你倆得住關逸？”

“正呢，關逸你今給他發了條微信，警告他記住了，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不懂？不懂讓他多揣。”陸青崖頓了頓，“老沈，你車明借我用一用。”

“帶林姐遛彎？明早我們七點半出任務，商洽會閉幕，得懸著膽，車鑰匙你早點過來拿吧。”

“。”

末了，沈銳還是忍不住多敲打了兩句，“陸同誌，你注意點兒分寸，別忘了自己份。”

這邊陸青崖剛把電話掛了，那邊林的手機就響起來。

林高聲：“幫我看一眼誰打的。”

陸青崖從包裏把手機撈出來，一看，“眼鏡兒”撥過來的視頻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