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言無忌,大抵在於其不加掩飾，是以字字誅心。

陸青崖許久未,像是中了槍也必須站立死去的士兵一樣,影格外的蕭索。

他啞聲問：“眼鏡兒，你想聽我跟你解釋嗎？”

“我不聽！”

在孩子的心裏,劃定了界限,就是敵人，對敵人不能有毫的通融。

於是繼續鼓著臉憋著淚,把林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收起來，連一包紙巾都不給陸青崖留下。

林洗完臉出來,林言謹也收拾好了。

陸青崖過去提行李,林言謹一聲斷喝：“不要你送！”

陸青崖手僵在半空。

片刻,收回口袋去手機，幫他們了一輛往機場去的出租車。

他車的時候，林就在買機票。

而林言謹站在兩人中間,護著兩個行李箱，像一個盡忠職守的邊防哨兵,不允許國境線兩端的人有任何接。

幾分鍾過去。

陸青崖：“車到樓下了。”

林：“嗯。”

“路上注意安全。”

林提上行李，和陸青崖對視，直到袖被林言謹扯了一把。

兩人什麽都沒再,林拿上行李出門，正要轉的時候，門被林言謹哐當一下給關上了。

他們前腳進了電梯，陸青崖後腳就跟著出了門。

拿出平常在隊裏訓練的速度,沿著樓梯飛快往下奔。

到門口時，林和林言謹恰好上了車。

車正要開，陸青崖繞去林坐的那一側，敲了敲車窗。

窗戶打開，他摟著林的腦袋，在發上親了一下，聽見短促地了聲鼻子，便把手抓過來，用力一握，“……沒事。”

又低聲地問：“我開車去機場送你們……”

言謹耳朵尖，紅著眼瞪他：“不要你送——你放開我媽！”

陸青崖鬆了手，退後半步。

車緩緩啟，林收回與他對視的目，垂下了頭。

覺到林言謹側過來抱住了肩膀，輕聲地：“眼鏡兒，好好坐著吧，我沒事……”

車後尾燈閃了幾下，夜裏漸行漸遠，很快消失。

陸青崖了支煙點上。

道旁樟樹的影裏，一點火星忽明忽滅。

幾分鍾後，陸青崖撅斷了煙，邁開步子，往營房的方向跑去。

過去五公裏多。

悶頭跑，十五分鍾就到了目的地。

心裏煩悶沒有半點消解，他到了營房，往場。

繼續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口袋裏手機響了。

陸青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掏出手機。

是林打來的，“……我們已經到機場了。”

“眼鏡兒還生氣嗎？”

“好些了……”

“你順著他。”

“對不……”

“別道歉，”陸青崖截住的話，“這是我的錯，你別道歉。”

他笑了聲，“樂觀點想，好歹眼鏡兒人還，直接手沒什麽優勢。等到了父母那關，可就不好了……”

林也跟著笑了，“……這關都不一定過得了呢。”

“全世界可不是那麽好爭取的。”

林輕輕地“嗯”了一聲。

有幾句話在邊滾了滾，到底還是沒出口，陸青崖低聲囑咐：“落地了給我打個電話，別想那麽多，先順著眼鏡兒，我們時間還長。”

“好。”

掛了電話，陸青崖直接往跑道上一躺。經過白的暴曬，上麵現在還是熱烘烘的，蒸得人汗出如漿。

陸青崖抬頭看著上。

有一年他們做極限特訓，負重越野，跋山涉水，到目的地時累到虛，大家也是這樣躺在地上。

一種同樣累痛加的。

有句話，他最後還是沒對林問出口：

如果言謹還有父母始終不鬆口，你會放棄嗎？

也很深了，陸青崖從地上爬起來，回幹部宿舍。

路上見虞川他們幾個，打了聲招呼，沒多談，直接上樓了。

宿舍沒人，沈銳打了報告，晚上回了父母家裏。

陸青崖蹬了鞋，赤腳踩在地板上，也沒開燈。

黑暗裏點支煙慢慢地，室涼快，汗開始蒸發，半邊都開始發涼。

·

林和林言謹抵達江浦市，已是淩晨兩點多。

屋漆黑，林剛開了燈，臥室門打開，盧巧春皺著臉從裏麵出來，“……幾點了？”

“兩點半。吵醒您了……“

“怎麽這個時間回來？”

“眼鏡兒想家了……”

“哎呦，”盧巧春笑了，朝林言謹出手，“過來，外婆抱抱。”

林言謹在飛機上睡過，洗過澡以後更加沒有睡意。

林進他房間的時候，他正蹲坐在床上擺弄拚圖。

林在床沿上坐下，手去他腦袋，被他一偏頭躲開了。

早料到了，倒也沒覺得尷尬。

收回手，低頭看著他，“還生氣嗎？”

言謹不應，著拚圖碎片去對缺口。

“我不是想故意瞞著你……”林很對林言謹自稱“媽媽”，因為總覺得用這個人稱代詞，有道德綁架的嫌疑。

“我懷你的時候，陸隊長才十九歲……知道十九歲是什麽概念嗎？剛剛高中畢業……很有人能在這個年紀就能承擔得起當父親的責任……”

林言謹雖然拚拚圖的作沒停，但一直在聽。

“有句話，人是不可以拿年輕當借口，但我覺得不對，因為這句話是站在年人的立場上去審視，然就有一種傲慢……人都會犯錯，有些年人犯的錯誤更加不堪……”

而不覺得在沙漠裏的那一個晚上是錯誤，錯誤的是後來他們兩人的應對方式。

林手，按住言謹的頭頂，這回他沒有拒絕。

“言謹，你知道我為什麽願意原諒他嗎？”

言謹著拚圖，半晌沒。

“因為這件事，把你帶到了我邊。”

言謹終於肯開口話，聲音微微抖：“……如果我不認他，你會跟他分開嗎？”

“不會。你如果不喜歡他，我不會強迫你跟他見麵；同樣，你也沒有權利幹涉我跟他見麵……這麽你理解嗎？我們每個人都隻有權利決定自己做什麽，因為我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

言謹抱了膝蓋，眼眶紅了一圈。

林輕拍他腦袋，聲：“早點休息吧……你如果不喜歡，睡一覺醒來，你會發現你的生活還跟以前一樣，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言謹甕聲甕氣，“已經不一樣了……以前我沒爸。”

“這種關係這是緣上的，你如果不想承認，他就不是……”林站起，“拚圖收起來，早點休息好不好？”

片刻，言謹點了一下頭。

林腦袋裏跳疼，好像有一神經在使勁拉扯。

躺在床上，睡不著，出手機來，給陸青崖去了條消息。

沒想到他也沒睡，很快撥了電話過來。

窗簾沒留一隙，整個房間裏暗得辨不清楚廓。

陸青崖：“還不睡？”

“睡不著，要不你給我唱首歌？”

陸青崖笑了一聲，“想聽什麽？”

“都行。”

他就哼起來，是那唱過的《Breahe》，詞記不住，唱兩句哼兩句。讓想到以前，坐在陸青崖托車後座，他也常常這樣，東一句西一句，記不住的就單純哼著旋律，或者吹口哨。

聽他哼到“Ian’breaheihuyu”這句，眼淚湧出來，卻又笑出聲，“陸青崖，做好心理準備啊，以後可能真的要了。”

“我無所謂，隻怕你覺得委屈。”

“你後悔過嗎？”

那邊沉默了一霎，“……後悔遇上你太早了。”

惶惶不安的青春的尾聲，他在拚命和太多的東西對抗，心的，外在的。

他的整個世界搖搖墜，撐不起自己的生命，更撐不起兩個人，三個人的未來。

·

九月，氣轉涼。

下了第一場秋雨的時候，陸青崖的探親假總算批下來了。

整個八月他到新兵營去當教員，從裏麵挑了幾個尖子生吸納到了機中隊，以補上隊裏有幾人退役轉業的空缺。

中隊暫由副隊長李昊和政治指導員沈銳指導工作，陸青崖從銅湖機場出發，直飛旦城，和林回合。

陸青崖帶的東西簡單，就一個行李袋，換洗服、充電這些都在裏麵。

乘上機場大，他把行李袋擱在頭頂的行李架上，坐下來，轉頭去看林。

一個多月沒見了。

有時候會視頻，但隔著屏幕，跟真人到底不一樣。

林把他手抓過來，他手指，翻來覆去地看，似乎特別喜歡這樣做，好像很有意思一樣。

車開了，拐出停車場，窗外直進來。

陸青崖探過把窗簾拉上，落回座位之前，在上飛快地了下。

“喂！”林瞪過去，“公共場合。”

陸青崖笑得格外吊兒郎當。

下了機場大，坐地鐵，又攔了一輛出租車，開了半時，兩旁的樓房越來越稀疏。

陸青崖解釋：“旦城下麵的一個縣級市，房價便宜，單東亭在這兒整了一套獨棟。”

林看向窗外，“依山傍水的，風景不錯啊。”

“就是遠，來一趟跟下鄉一樣。”

出租車把人放在區門口，陸青崖正要手機打電話，不遠傳來一聲狗吠。

兩人愣了下，就看見一條黑大狗迅捷地鑽過了區攔車的橫桿，朝著這邊飛奔而來，歡著把陸青崖撲倒在地。

林驚喜：“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