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要蓋房子,土坯,木料,門窗,檀條,瓦板,蘆席等都要準備。
不大的院子里,堆得滿滿當當,無法落腳。男人們幹活兒的靜,扯著嗓子談的聲音,紛雜吵,令孩子們本無法沉下心來讀書。
蓋房子是件大工程,沒有個把月完不了工。給孩子們放假,等房子蓋完,是必不能行的,因此陳寶音將授課地點轉移到大伯家。
每日吃過早飯,帶著蘭蘭和金來去大伯家,待到午飯再回去。
「不缺你們那口飯吃。」大伯娘攔住,「在家吃就是。」都是一家人,一個爺爺傳下來的脈,吃頓飯有啥的?再怎樣,也不能不給孩子一口飯吃。
孩子的爺爺可還都在呢!
「多謝大伯娘。」陳寶音道。不過,留下來不大合適,若是一頓兩頓飯,留下來也就留下來了。可時間長著呢,今日留下吃了,明日呢?後日呢?
「我吃過飯,還要午歇的。」輕言慢語地婉拒。
大伯娘聽了,臉上更不贊同了:「午歇?你們家吵那樣子,哪裡歇的好?快坐下,別走了。吃過飯,你來我屋裡歇會兒,我去你們爺屋裡。」
話說到這份上,就是誠心留人了。陳寶音不好再拒絕,便道:「那就麻煩大伯娘了。」
「嗐,有啥麻煩的,你這孩子就是禮多。」大伯娘道,拉著的手,往屋裡去。
很快,午飯端上桌,大伯娘安排自己的兒媳們挪位置,給寶丫兒騰出地兒。
至於蘭蘭和金來,跟杏兒牛蛋等孩子們一樣,端著碗蹲地上吃。但兩個孩子本不在意,大伯娘家吃的比家裡好,菜里放的油多,吃得開心著呢!
吃過飯,蘭蘭和金來就回去了。兩個孩子力旺盛,不午歇,回家玩去了。大伯娘沒留他們,小破孩,幹啥幹啥。牽著陳寶音,來到屋裡,鋪床褥。
「歇會兒吧。」大伯娘臉緩,「教一群搗蛋鬼,累壞了吧?」
陳寶音笑著搖頭:「哪裡呢,孩子們都很聽話。」
「嗐,聽話啥?」大伯娘一臉嫌棄,「一個個鬼主意多的是,再難管也沒有。」
不是一個兩個,是九個孩子呢!想要九個孩子都聽話,那是白日做夢。大伯娘在一旁看著,這些孩子皮得很,一會兒凳子,一會兒踩個螞蟻,一會兒捉弄捉弄旁邊的人,不會老實超過一刻鐘。
逮住好幾次,一頓訓斥,連哄帶嚇,卻只能管一小會兒。
陳寶音便笑:「小孩子調皮些不礙什麼,教他們識字都很乖。」
一點都不煩,眼神和,當真覺得侄子侄們都很好。
雖然時常因為一點小事就鬧矛盾,會你推我、我打你,誰也不看誰,但過不多會兒就好了,誰也不記仇。
不會想著逮著機會把對方推進冰窟窿里,往對方屋裡放毒蛇,把對方孝敬長輩的東西換大不敬之,讓對方挨板子、被厭棄。這些孩子,誰也沒有這種心思。
大伯娘笑起來,和藹地說:「快歇著吧,下午不得還要頭疼。」
真心實意覺著自己孩子好的人,誰會不喜歡呢?走出屋子,和上門,決定下午切個梨,煮一鍋梨湯,給寶丫兒和孩子們解。
「娘。」二嫂走上前,看起來有話要說。
大伯娘看著問:「啥事兒?」
「娘,寶丫兒教的孩子們真好,是不是?」二嫂眼神試探。
大伯娘「嗯」了一聲,道:「是很好。」家裡的幾個孩子,變化太明顯了,識字、會背書了不說,乍一看都不一樣了。
知道講究了,要梳頭,要洗臉,也很爬高爬低滾得一泥土了,跟村裡同齡孩子一比,很不一樣了。
「娘,我想……」二嫂吞吞吐吐。
大伯娘看一眼,道:「有屁就放。」
二嫂嗔一眼:「娘,您說啥呢?咱們家都要變耕讀人家了,您咋還說話呢?」
大伯娘嗤了一聲,看著這個心眼多的兒媳:「那你放不放?」
二嫂噎了一下,沒敢再多話,著手心,覷著婆婆的臉:「我想我娘家侄兒,跟著石頭和柱子一起讀書。」
「娘,寶丫兒能同意不?」
「你想我去問?」大伯娘道。
二嫂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
是不好意思問的。教九個孩子呢,這幾日在家,看在眼裡,陳寶音是如何費盡心思教孩子們識字,給孩子們開闊眼界,那是耗心費力極了。
「娘,您覺得能不?」咬了咬牙,似乎是豁出去了,「杏兒,石榴,桃花都是娃,不讀書也行。」
沒有兒,只生了石頭和柱子兩個男娃。要不,都不必問婆婆,直接讓兒不讀了。
道理很簡單,二嫂是這麼想的,如果寶丫兒最多教九個人,那就替換一個娃下來。
娃嘛,讀書不讀書的,不那麼要,有機會還是給男娃。但男娃再要,那也不是姓陳的。
二嫂覷著婆婆的臉,小聲說道:「我娘家不會白占這個便宜。」
會給好的!
「是嗎?」大伯娘哼了一聲,「既有錢糧,咋不去鎮上讀書?」
那不是更好?進私塾里,教書的先生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不比這強?
「那不是,讀不起嗎?」二嫂訕訕道。去私塾,不用給束侑啊?筆墨紙硯不用買啊?不得給孩子準備兩得的裳?還要出一個人,日日接送。
但如果到家裡跟寶丫兒識字,這些問題就都沒有了。侄兒甚至可以住下來,啥事兒都省了。
「讀不起,嗯。」大伯娘意味不明地說,抓了把秕谷,撒到圈裡。
多年婆媳,二嫂看出來了,婆婆不同意。
「娘,娘!」追過去,「要不您跟寶丫兒說說?九個孩子,跟十個孩子,也差不多嘛?再說,我那侄兒很乖巧,絕對不搗,會認真聽寶丫兒話。」
大伯娘喂完,轉過,拍拍手道:「不用再提了。」
「娘!」二嫂追著,還想挽救一下。
但大伯娘本不理,說完就出了門,往北面陳有福家去了。
二嫂氣得跺了跺腳。
「寶丫兒,你教得真好!」午後,陳寶音坐在庭院里喝水潤,看著孩子們在地上劃拉,就聽到二嫂走過來說道。
「二嫂別誇我,不敢當。」陳寶音笑笑。這點墨水,算什麼呢?當不起別人的誇讚。
二嫂立刻不贊同道:「怎麼不敢當?我聽著你就是教得好!瞧瞧,石頭、柱子都改頭換面了,跟以前可不一樣了!」
「本就是好孩子,不能算作我的功勞。」陳寶音慢慢喝著梨水,梨子的味道淡到喝不出,但也還是比白水好喝些。
二嫂聽誇自己的兩個孩子,心裡很高興,也大膽了一些——寶丫兒很好說話嘛!
「唉,也就是石頭和柱子好命,投胎到咱們家來,有人教他們讀書識字。」二嫂嘆了口氣,「像我娘家的侄兒,也是好孩子,就沒這個命。」
說著,餘悄悄打量陳寶音。
如果陳寶音有意,此刻就會提議,讓娘家侄兒過來一塊兒識字。
「唉。」只聽陳寶音亦是嘆氣。
二嫂等了等,沒等到的下文,不由得不著頭腦。啥意思啊?
嘆氣是啥意思啊?
「寶丫兒,」想不明白,索直白問道:「能讓我侄兒也跟你讀書嗎?」
陳寶音沒回答,而是微微側,向後看去:「大伯娘。」
渾一哆嗦,僵著慢慢轉,就看到婆婆黑著的臉。二嫂張開,結結地辯解:「娘,我,我就是……」
「跟你說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大伯娘嚴厲喝道。
二嫂嚇得一抖,低聲哀求:「娘……」
別人的家務事,顯然不方便摻和,陳寶音擱下碗,識趣地走開。
孩子們寫寫劃劃,互相說句話,偶爾我踩掉你寫的字,你劃花我寫的字,陳寶音都不管。
把今日布置的課業完就行。明天要考校,只要能通過,他們玩便玩去吧。
看似寬和,但孩子們玩歸玩,毫不敢懈怠。因為的懲罰很嚴厲——完不的,明日講故事不許聽。
那可太難了!別人都能聽,就自己不能聽,簡直是酷刑!
「叔爺爺。」隔壁院子門口,坐著一位六十餘歲的老頭兒,瞇著眼睛在曬太,陳寶音住腳,見過長輩。
叔爺爺慢慢抬頭,看了兩眼,點點頭:「嗯。」
陳寶音便又朝前走去。大半日沒見杜金花了,好想哦。
*
梨花鎮上。
顧舒容花錢請人打聽消息,終於得到信兒,興沖沖地回到家:「阿遠!明兒姐姐就請人去提親!」
那是個好姑娘,聽說模樣俊俏,子也好,溫溫的。知書達理,上敬重長輩,下護子侄。上哪兒找這麼好的姑娘?
別說農戶的兒配不上弟弟,人家可是侯府養大的,雖然是假千金,可是這麼多年的教養,做不得假!配阿遠,絕對是阿遠佔了便宜!
顧舒容喜滋滋的,拍著弟弟肩膀:「老天爺待見你呢!阿遠!」若是能,這簡直是天賜良緣!
「姐姐……」顧亭遠心中亦激,要跟寶音提親了,明正大的提親!不因為別的,只因為他傾慕!
前世,他最大的憾就是被救了,連累流言蜚語纏,以至於後來說不清楚,他其實是傾慕才求娶,而非不得不求娶。
而他亦不敢問出口,最後應親,究竟是苦於流言,不得不嫁給他,還是……還是也有幾分心於他?
好在,那些憾與苦,這一回終將得到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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