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冠仙此次到河京，除了霍棋之外，還自帶他在路上雇傭得兩名隨從和兩名打手。

一名隨從第一時間回去金興酒樓，將楊冠仙功搭上牧亭煜，并共同離府的消息送至。

除了楊冠仙的消息，夏昭還收到陳定善派人送來的口信，他已到河京。

還有諸葛青的消息，千斤米鋪撤離的消息，杜太醫的消息，清闕閣的消息……

猶如四面八方的江河涌至大洋，但詹寧從旁觀，不是波濤洶涌的怒浪，而似是晴空日照下，載起千萬艘舟航的淺碧瀚海，持靜寧和。

這些是聽著就令人頭大的繁多信息，被有條不紊地整理回復，各做安排。

這時又先后送來兩個消息，聶揮墨和梁俊前后腳都到河京了。

夏昭之前推算過時間，在聶揮墨無聲無息出現在規州時，南宮皇后還無恙著。

所以聶揮墨帶兵來規州與南宮皇后之事肯定無關，他現在悄然河京，應該是來看一看熱鬧。

而同他一樣來看熱鬧的人，后面可能會越來越多。

一直到夜，夏昭都沒有離開過酒樓。

若無消息送來，就拿著炭筆與尺，在輿圖上描畫圈點。

這幅輿圖并非河京，也非熙州，而是近日正的嶺州。

嶺州多丘陵，八山一水一分田，東面一片汪洋。這里若起兵，不論打出來，還是打進去，都極其不易。

站在這些起義者的立場上，他們沒有必要以卵擊石，打出嶺州和李乾撞。

而若放任他們在嶺州不管，他日世上再無李乾時，他們將患。

從小飽讀圣賢書，能說出“民貴君輕”這種話的李據都昏庸腐朽至此，那麼沒讀過書的農民起義者，他們登高振臂，極大可能又是下一個佩封林耀和華州錢顯民。

而于而言，也決不會干出堆倒一個皇帝，再抬一個皇帝上去的事，或者任其他人借的勢踩的肩一步登天去當皇帝。

這世上再無登基，便再無下跪，“天子”被拽下神壇，頂著天立著地的就是萬民蒼生。

剛送來得花茶香甜潤口，夏昭斜倚窗靈，執盞慢飲，炭筆在纖長的右手上靈活轉。

窗外夜風清和，垂落在前的青被風帶起，一派閑逸清寧。

天上沒有什麼星星月亮，其實明日也非好日子，但相較這前后十日，已是欽天監所能選出得最好的梓宮奉移之日了。

沒有星星也沒有事，夏昭抬眸著夜，千萬點的人間燈火，也能匯出一片星空。

沉冽一日未歸，隔壁燈前茶樓卻不時送來吃的。

夏昭深郁悶，雖然是有幾味偏的食，但并非饞之人。

時過亥時，便準備休息，詹寧帶著的幾封信函和嶺州行軍輿圖離開前，忍不住道：“二小姐，我要不要去隔壁再看看沉將軍回來了沒。”

夏昭頓了下，驀地澹然一笑：“……似乎沒有這個必要，若是他回來了，可能會如之前那樣，先到我們這來吧。”

詹寧抿笑：“二小“二小姐看起來，現在越發懂沉將軍了呢。”

懂嗎？

夏昭心里冒出這兩個字。

好像……又有一種不確定的猶疑。

當局者迷，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心境改變，以至于那些習以為常的行為模式都變了另類解讀？

畢竟世間萬般，因在意而敏，因敏而誤解，也就有了自作多這四字。

若是跳出這片面去看，那待如何？

詹寧在旁沒發現，僅這短短一瞬，顱已滾過千萬種胡思想。

詹寧低聲音道：“二小姐，昨夜沉將軍其實還說了一句話。”

夏昭回神，烏黑明亮的眼睛朝他去。

詹寧道：“嘿嘿，昨夜你上樓后，我問沉將軍，過來可有要事。沉將軍說，沒有多大的事，只是想見你一面。”

夏昭角不自覺莞爾，一雙清澈的眼眸更顯雪亮，不過很快，柳眉輕擰：“詹寧，沉冽好像又一直對我這麼好。”

跟在邊太久了，詹寧幾乎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句話是何意：“二小姐，那就說明，沉將軍一直都喜歡你呀。”

“喜歡？”夏昭輕聲道，臉頰忽然紅了。

這幾乎是詹寧頭一次看到臉紅這樣，似是清潤的梨花染了淺澹的，雪白飽滿的上澹澹的。

夏昭心里更輕地補充，一直……？

他，一直喜歡？

不過再臉紅，也沒有出那的青模樣，目仍明亮坦，臉上笑容也無拘謹。

夏昭道：“嗯……有待確定。”

詹寧想了想：“二小姐，不然，我去問問？”

夏昭差點沒被他嗆到，故作平靜道：“你可別去，區區兒小事，不足一提，你回去便早些睡吧。”

關上了房門。

夜越來越濃郁，積厚重的云海讓大地與高空的距離不再遙遠，而云海中的間或一響，如閃電撞，又不似轟轟雷音，反讓天地更顯抑沉悶。

自寅時開始，古老的鐘音在河京敲響。

卯時，宮門大開，王公百恭敬相待，垂立于宮門兩旁。

百后，白幡如云，哀樂奏響，雄壯又凄鳴。

待先行的百位引幡人自宮門步出，泰一鐘被禮奏響，沉重古老的鐘音自帶尊榮，威儀肅穆，響整座皇廷，傳遍街，響徹河京。

“南宮皇后”的梓宮緩緩抬出，大如兩座拔步床，飾金綴玉，奢華富麗，壯的近百楠木圓規整，穩穩地扛在七十二位祀禮們的肩上。

其后，是王孫送行人。

為首得并不是南宮皇后唯一的兒子，廢太子李訶，而是當初雷聲大如今雨點小，到現在都沒有被立為太子的李豪。

其他皇子們都來了，還有他們的子。

但兩位公主，一個平，一個安，都沒有出現。

隨著梓宮走來，百逐一下跪，高聲恭送，語帶哀腔。

李豪卻忽然眼尖地發現，人群中缺失了好多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