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

直升機速度很快。

據俘虜待的「何姨」所在位置的詳細地址，一個毗鄰城市的郊區建築，坐落在某景區背後的小山坳里。

從城區飛過去，加上起飛降落乃至途中變向迂迴，到達那裡，最多也只要十分鐘。

葉祈開飛機的水平遠在喬藍之上，平穩順。

要到了。

要到了。

馬上就要到了。

喬藍從一起飛就心頭砰砰作響。

覺自己正十分愚蠢地撲向死亡。

機翼轟鳴，艙後方荷槍實彈的戰士們全都沉默著。有的閉目眼神，有的默默出神，所有人臉上是堅毅決絕的戰意，是視死如歸的平靜。

喬藍回頭看了一眼就轉過頭來重新坐正。

覺得自己和他們格格不。

——我沒有他們那麼偉大。

——我不想獻。

——我想回去，帶著小唐小李跑路，重新找一個地方茍起來。

——甚至為了跑路方便，連廚師父子都可以不帶的。命要，高端料理什麼的可以先放放。

——那可是龐然大聖耶斯啊。

——就算末世初期還沒有發展壯大，但也有好多分支機構，背景也算是深不可測了。

——小打小鬧對付個別聖耶斯小鬼可以，我原本只是想打掉「何姨」本人。

——並不想捅馬蜂窩，不想，不想。

「可我特麼為什麼登機了！蠢貨！」

喬藍一不小心，口而出。

狠狠罵了自己一句。

如此愚蠢地撲向死亡，不是蠢貨是什麼。

「你不是蠢貨。」

沉默架勢的葉祈忽然介面。

喬藍不語。

「你的異能不是意念移吧。」他在盯前方天空的間隙，轉目瞄了一眼。

喬藍眉頭微跳。

下意識轉頭看機艙里其他人的反應。

飛機的轟鳴聲太響，沒人聽到，沒人有反應。

略鬆口氣轉回頭來，葉祈在耳機的特定頻段里，又開口了。

「當初劫持你的三個混混不見了，貨車不見了，你滿庫房的東西也不見了。」

「所以，你應該是能把東西變沒。」

「以前我不明白，但了解到異能的奇異之後，我便有了這個大膽猜想。」

「但，你不可能急匆匆花幾千萬買資，就為了把它們變沒。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不是無聊的蠢貨。」

「那麼大概率是，你可以把東西放到不為人知的地方，之後還能拿回來使用。」

「而且那地方應該相當安全，你繳獲的化妝品藥劑，應該就保存在那個地方。」

「我推斷得對嗎。」

——恭喜你猜對了。

「所以呢？」喬藍沒好氣。

儀錶盤上顯示的時間，飛機已經航行六分鐘了。

估計馬上就要到達目標地點。

——姐馬上就要跟著你去送死，葉狗你這時候猜出姐的異能，請問有什麼特別意義嗎？不會是專門就想路上沒話找話聊聊天把。

葉祈按了錶盤上某兩個按鈕，控制縱桿。

飛機開始減速轉向。

「準備火力覆蓋。」

他拿起對講機，和後面的作戰軍機對話。

而後才放下對講，和喬藍在耳機頻段說話。

「所以呢？」

「所以，我並不強迫你和我們一起直面敵人。」

「雖然你近戰和遠程槍械能力都很強，如果肯加是我們的幸運。」

「但，你是平民，沒畢業的學生，原本是我們要保護的人。把你強拉過來，已經是我不道德。」

「我只是希——」

他忽然轉過頭來，看住喬藍。

「請你躲在我們後，藏好，然後用你的異能保住這兩架直升機。」

「萬一突擊作戰失敗，請你帶著它們回去，送還給留守的人。」

「然後你就可以走得遠遠的，好好躲起來，其餘事不用管。最終敗是我們調查系統的事，與你無關。」

「屢次救我們，你已經做出了超出平民份的巨大貢獻。」

「喬藍，謝謝你。」

「不管你肯不肯幫忙保護飛機，都謝謝你。」

他轉頭回去，專心開飛機。

不停切換著各種按鈕和縱桿，讓飛機的飛行曲線變得異常花哨。

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高低起伏，空中旋轉。

不是喬藍那種新手上路的不穩定，而是老手大神的花式發揮。

臨近敵營，這是防止飛機被對方瞄準，繼而遠程火力攻擊的反鎖定作。

他專註而遊刃有餘。

稜角分明的側臉線條，在儀錶盤忽明忽暗的線中，更顯深邃而朗。

喬藍忍住飛機翻騰導致的眩暈。

沉默地看了他幾秒。

問道：「你為什麼非要保住飛機？」

他切換了耳機頻段，以便全員下作戰指令，此刻只能放大了嗓門喊著問。

「什麼？」他喊著回應。

「我問你為什麼非要保住飛機——」提高喊聲。

這次他聽清了。

答道：「因為資缺，它們很珍貴！」

調查系統在C市，暫時只有這兩架飛機可用。

外面災，從遠調配其他戰機實現不了，或許在相當一段時間裡，這都是他們僅剩的空中作戰資源了。

如果作戰失敗，大家都沒能回去，起碼還能給後方駐守人員保住兩架飛機。

另一方面，如果大家都戰死，起碼，喬藍這個被強拉來的平民，他希能活下去。

給一個送還飛機的任務，讓活下去。

一舉兩得吧。

他當然希喬藍能幫忙作戰，太強了，比他手下的調查員還強。

可他沒立場脅迫為任務獻。

什麼特派員首長之類的高調綁架，一半是調解張氣氛的玩笑，一半是給不明真相的特警小夥子們一點鼓勵吧。

有時候戰士的信念稍足一些，那種微妙的覺，或許能讓他們在瞬息萬變的戰鬥中更容易抓住保命時機。

但是沒必要解釋太多。

時間也不容許。

集的槍彈聲響傳來。

隨行的作戰軍機已經開始空中火力強攻了。

葉祈啪啪按幾下按鈕，將飛機低空懸停，打開艙門，迅速率領眾人下了升降繩索。

只留給喬藍一個迅捷的手勢。

示意開飛機離開，遠遁躲藏。

後來，很久之後，每當喬藍回憶起那一晚的細節，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副駕駛，坐上駕駛位置的。

一切彷彿那麼清晰。

又彷彿非常模糊。

總之，當架勢飛機重新升空時，耳機里，已經傳來第一個戰士陣亡的慘。

「敵人有埋伏！三人一組，機散開！強攻！」

葉祈的低吼聲。

機翼的轟鳴。

舷窗視野里突然燈火通明的深林建築。

以及槍口炮口不停彈跳的火舌。

……

那是混和腥織的時刻。

喬藍用力一拉縱桿，飛機迅速高升而起，沖向黑暗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