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上沒有郎中，平日里有人生了病，通常會去請德仁堂的郎中來。

德仁堂在北都的名聲甚好，請那里的郎中來原是沒有什麼問題，可今日晏長風有些不放心。

一邊打發了梅姨娘的丫頭，府里管家去德仁堂請郎中，又指派了徐嬤嬤去德慶侯府請個太醫過來。

原本讓柳清儀看是最妥當的，只是對待梅姨娘，二房需要避嫌，免得出了事說不清楚。

安排完了，又親自去往北定院跟趙氏報備：“母親，梅姨娘一大早說是有些不好，我自作主張先派人去請了郎中，但我想著，郎中過來要有些時候，恐怕耽誤事，我又不懂生產之事，是不是請您先去瞧一眼？”

趙氏剛剛穿戴好，一的錦華服臟不得皺不得，聽見這個立時心生煩躁。

怎麼偏偏今日出了事！

可到底是自家孫子，再不愿也不能怠慢，只好環佩叮當地去了偏院。

梅姨娘的丫頭在廊下焦急打轉，屋里傳來陣陣聲，聽著像是要生了似的難。

“夫人，二，你們可來了！”丫頭急道，“郎中何時才能到啊，我們姨娘要堅持不住了！”

“怎會忽然如此？”趙氏本來以為只是有些不舒服，人嘛，一旦懷了孕就矯起來，沒事也要憑空生一些事，本沒以為會這樣嚴重。

晏長風問：“夜里可有著涼？早上又吃了什麼？有沒有磕了摔了的？”

丫頭搖頭，“沒有著涼也沒有磕了摔了，早上就用了碗粥，吃了幾只蒸餃，再沒旁的了。”

聽起來倒是沒什麼異常。

“先進去瞧瞧再說。”趙氏匆匆進了房間。

里屋，梅姨娘蜷在床上，臉煞白，額頭上滲著豆大的汗，里“哎呦哎呦”地著。見趙氏進來，立刻出手求救：“夫人，救我！”

“這是怎麼了？”趙氏站在床邊握住的手，掀開被子看了眼，當即倒吸一口氣，“真是見紅了！”

晏長風也墊腳看去，只見被褥上染了一層紅，像是月事臟了那般，“母親，這可要？”

“不好說。”趙氏心里也沒底，“且等郎中來吧，再去請個穩婆來瞧瞧。”

晏長風立刻去人請穩婆來，又空問了柳清儀，“見了紅就是要小產了嗎？”

柳清儀搖頭，“不一定，量見紅急時救治多半沒事，但如果出量很多則十之八九是。”

晏長風皺起眉，“那梅姨娘恐怕不太好，小柳，你先進去看一眼，不管做什麼都當著夫人的面。”

比起避嫌，先救人要。

柳清儀遂即進了房間，當著趙氏的面一番檢查過后，朝晏長風搖搖頭。

晏長風心里一沉。

趙氏問：“可是不好？”

柳清儀難得說話謹慎，“我瞧著是不好，但不敢妄斷，還是等郎中來瞧過才能下決斷。”

趙氏也急了，“了半天了，這郎中怎麼還不到？”又指派王嬤嬤，“去把世子請來吧，哎，好容易有了一個，又沒了。”

床上的梅姨娘聽聞孩子不保，當即哭嚎起來，虛弱的手指向晏長風：“二，你還我的孩子！”

一口黑鍋砸在頭上，晏長風被砸得一愣，“這話從何說起？”

正說著，德仁堂的郎中與太醫先后腳趕到。郎中讓了太醫一步，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屋，先后診脈查看，皆說已經沒救。

梅姨娘哭聲頓時破了音兒，“好你個二，枉我信任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怎麼回事！”裴鈺跟秦惠容匆匆趕來，“母親，梅姨娘如何了？”

趙氏搖搖頭，“孩子沒了。”

“都是！”梅姨娘的手指穿過一屋子的人，直指向晏長風，“是小柳在燕窩里下了墮胎藥！我提防，口的飯食都是親自檢查，只有那燕窩是經了他們二房的手，不是他們二房還能是誰！”

裴鈺聞言怒瞪向晏長風，“你該死！”

“世子，事還沒查清楚，先別著急給我定死罪。”晏長風轉而問道太醫，“張太醫，可是吃了墮胎藥才導致小產的？”

張太醫斟酌道：“我方才診脈判斷，不是自的緣故，再排除摔倒這些外力因素，吃了什麼不利于保胎之的可能很大。”

晏長風又問德仁堂的郎中，“您覺得呢？”

那郎中回：“我與這位太醫的看法一致。”

“晏長風，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裴鈺十分的不客氣，“你害了我兒子的命，我要你償命不過分吧？”

“鈺兒！”趙氏覺得他說得太過，“怎至于就到了這步田地，今日你父親過壽，莫要喊打喊殺的。”

“害死了我兒子，難道還要我裝不知道出去笑臉相迎嗎？今日我非要討個說法！”裴鈺說著欺上前去抓晏長風。

晏長風抬手一擋，裴鈺再次出招，兩人說話就過了好幾招。

裴鈺到底強力壯，又是戰場上摔打下來的，晏長風在他這里討不著什麼便宜，被他著步步后退。

趙氏在一邊厲聲制止，可裴鈺不聽。

晏長風被到門邊，脾氣也被激了出來，在屋里束手束腳，打算出去跟裴鈺這王八蛋拼命。

而就在這時，一只手橫進來，擋開裴鈺如重石錘山的一拳，然后抓住晏長風的手往后一甩，整個人擋在了兩人之間。

“大哥。”裴修一貫溫和的聲音里摻了一冷意，“一家人怎麼起手了？”

裴鈺還沉浸在剛剛被擋下的那一拳里沒回神兒，他那一拳力道不輕，一般人接不住，卻被老二這病秧子輕巧擋開，簡直如同做夢一般！

他不敢相信，下意識地又出了一拳。

裴修斂目看著重拳出到眼皮子底下，克制住還擊的本能，拉著晏長風閃避開，“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晏長風卻火氣上了頭，隔著裴二，一腳踹向裴鈺，“沒完了是嗎！”

裴鈺的注意力都在裴修上，沒提防后姓晏的娘們兒，被一腳踢中，登時惱怒，“你找死！”

“都給我停手！”趙氏大喊一聲，“再胡鬧我找你們父親來！”

裴鈺被迫停手，面不善地瞪著晏長風，又抬手拿手指點。

他一抬起手指，裴修就擋在了指前，掩口咳嗽幾聲，分明又是一副文弱樣子，只有眼梢凝著一點冷意，“大哥，有話好好說。”

裴鈺如鷹一樣的眼神在裴老二臉上來回刮，像是要從他臉上刮出二斤油來，可他竟是一點看不出老二的深淺，這讓他心里更加煩躁，“好好說？你們倆害死我兒子，你讓我怎麼好好說！”

晏長風將裴二往后拽，頂著裴鈺的高嗓門冷笑，“這麼著急就往我倆上扣罪名，世子安的什麼心？”

“弟妹。”秦惠容這時走上前來，替裴鈺解釋，“世子方才怒極，冒犯了弟妹，還請你多包涵，我跟世子都不會也不想污蔑自家人，只是照方才梅姨娘所言推斷，問題確實出在燕窩上。”

“那倒也未必。”柳清儀把秦惠容的話懟了回去，“燕窩皆由我親自查驗，又親自端給梅姨娘，什麼有問題它也沒有，我奉勸你們還是去找別的可能。”

裴鈺：“你跟他們是一伙的，你憑什麼保證？”

“就憑我是柳清儀。”柳清儀輕蔑地掃視裴鈺，“我，柳清儀，不屑于下墮胎藥，可聽明白了？”

裴鈺被的眼神扎得渾膈應，冷哼一聲，“你說沒下不好使，得去大理寺說。”

柳清儀懶得再解釋，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看著裴鈺，心想這人再惹我一回，我定讓他渾長膿瘡！

“既然你知道口說無憑，就不要輕易下結論了。”晏長風礙著趙氏的面，沒對裴鈺說臟話，“燕窩已經沒了，雙方各執一詞沒有用，我看不如從別的方向手，小柳，去廚房查。”又朝趙氏道，“母親，我向您借王嬤嬤做個見證人。”

趙氏此時心里也有些懷疑是二房，可不能跟兒子似的張口就定罪，得允許人家查找證據以證清白，“你盡管查就是。”

裴鈺：“母親，讓自己查那指定對有利，哪有這樣的道理，我看不如直接上報大理寺。”

“世子就別提大理寺了。”晏長風諷刺道，“你跟大理寺是什麼，我是知道的，沒有公平可言。”

“你！”裴鈺咬牙切齒，恨了這個人。

晏長風勾著角笑，“世子要不放心，盡管跟著去就是，反正我不屑于背后做手腳，坦的很。”

“查就查！”裴鈺道，“你要能查出不是你，就算我冤枉了你！”

“世子爺冤枉了人可要怎麼說呢？”晏長風心里記仇，當著趙氏的面挑釁裴鈺，“道歉還是賠錢？”

道歉跟裴錢都能要裴鈺的命，他立時又起了拳頭。

裴修不咸不淡地擋在裴鈺面前，微微一笑，“我媳婦兒每日盡心照顧梅姨娘，卻了這樣大的冤屈，心里總歸不平，還請大哥不要生氣才好。”

說著道歉的話，分明是站在媳婦兒一邊，幫著氣人。裴鈺一甩袖子，坐在屋里上座上，吩咐邊的丫頭跟嬤嬤，“你們都跟過去瞧著，查，我看能查出什麼來！”

柳清儀與王嬤嬤還有世子屋里的丫頭婆子一起到廚房檢查。今日早飯剛剛吃過，用下來的剩留還沒來得及收拾干凈，只需檢查有沒有問題即可。

柳清儀先去灶臺邊檢查鍋碗碟，這些已洗干凈，幾乎查不出什麼來，早上吃的粥也沒剩，只有丟棄的菜葉蛋殼等……等等。

在一堆丟棄里聞到了一淡淡的腥味，上前拉著仔細辨別，從中找出了幾蟹腳尖。

螃蟹是大寒之，按說廚房不應該送這些食材過來。不過只是吃蟹，也不至于小產。

柳清儀捻起幾蟹腳尖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眉心微微一皺。

王嬤嬤辨別出是螃蟹，立刻驚道：“怎麼會把螃蟹送了來！”察言觀，問，“可是吃了螃蟹的緣故？”

柳清儀不答，又仔細拉出里面所有的螃蟹殘渣——看樣子應該是被院子里的野貓拉過，剩下的東西寥寥無幾。

極為艱難地收集了小小一撮，包在手帕里，對王嬤嬤道：“是螃蟹的緣故，勞煩嬤嬤去把負責送食材過來的人來。”

王嬤嬤打心眼里不信是二所為，比誰都希柳清儀能找出證據來，聞言不敢怠慢，立刻親自去人來。

柳清儀拿著螃蟹渣返回梅姨娘的屋子，朝等候的眾人說：“查到了。”

晏長風立時松了口氣，就知道柳四姑娘靠得住。

柳清儀先沒說，而是問道梅姨娘的丫頭：“你再仔細同大家說，今日早上你家姨娘吃了什麼。”

丫頭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晏長風，回道：“吃了蟹粥，還有幾樣小菜。”

“蟹粥？”趙氏吃驚，“螃蟹怎麼會送到這里來？”

昨日國公爺好容易才弄到十幾只蟹，別說梅姨娘了，便是國公爺都沒舍得吃，都留著今日招待秦王，這可好，一個姨娘倒是先吃上了！

“是廚房送來的。”丫頭道，“送菜的人說今日給公爺過壽，府里有好些好東西，也有我們的一份兒。”

“把送菜的還有看管螃蟹的都給我來！”趙氏敏地察覺到是螃蟹有問題，因為沒有人要他們把螃蟹送到偏院。

王嬤嬤很快將人帶了來。負責送菜的是個胖婆子，路上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進屋就給自己辯解：“回夫人的話，菜是我送的，但螃蟹是那丫頭自己挑的。”

趙氏的目掃向梅姨娘的丫頭，“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那丫頭撲通跪下來，告罪：“那螃蟹是我挑的，二囑咐過廚房，說每日多帶幾樣食材來讓我們自己挑，今日我見有螃蟹，這東西不常有，且姨娘吃，所以就挑走了螃蟹，我之所以起先沒告知，是怕您說我擅自給姨娘吃蟹。”

趙氏怒道：“你既然知道有了孕的人不宜吃蟹，為何還要挑了來？你安的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