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久臣吃過“柳扶月”準備的早飯后換了服推門而出，恰好南舊亭睡好睜眼，主仆二人走出別院。

穆長縈很想知道他們調查的如何，但考慮切不可參與韓家的事宜，生生停下了腳步。可是在別院里實在是無聊，轉頭對桃溪笑著：“桃溪，我們做飯吧。”

穆長縈不是喜歡熬湯，而是把熬湯當作一個打發時間的方式。小的時候總覺得一天的時間特別長，尤其是母親去世后，開始在軍營中跟著之昭哥哥的時候更為明顯，看到他忙于練兵和學習兵法，無聊的時間就更長了。

后來跟著營地的廚子學熬湯，發現熬湯是個慢工的火，可以全神貫注的去生火、理食材、熬制、調味，簡簡單單都能耗盡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簡直就是利用時間最好的辦法。

這個辦法一直讓用到現在。現在在禹州，可以去張鄉紳家想辦法將玉簪弄出來，可是現在的況不能再給莫久臣添加麻煩，所以只能老老實實的待在韓家，一邊熬湯一邊耗時間。

穆長縈的蓮藕排骨湯熬好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砂鍋在火爐上煨著，外面傳來了南舊亭回來的聲音。

“阿亭？”穆長縈搖著煽火的扇走出小廚房：“你怎麼回來了？”

南舊亭回來喝了一口水解說：“護送韓老爺回來。”

“案子結了？”

“結了。”

“怎麼結的？”

南舊亭如實相告：“禹州的私鹽案與韓老爺無關，是他手下店鋪的一個老板所為，他已經認罪假借韓家之名背地里弄的禹州私鹽。”

穆長縈皺眉。鹽是府衙掌握的，經銷是百姓趙老板，私鹽案牽扯到韓家，怎麼算也都是這三方的責任，現在竟然多出來一個普通的產業老板，這明顯是推出來的替死鬼。

南舊亭看著王妃一直盯著自己，舀了一瓢水喝著擋住臉眼神躲避著。

穆長縈微微一笑：“案子結了好。王爺在府衙嗎？”

南舊亭放下水瓢：“在。”

穆長縈回頭對桃溪說：“將湯盛到湯盅里，讓阿亭帶回去。大中午的應該都沒吃飯吧。”

南舊亭微愣，見王妃沒有追究再問自己也就沒有搭話。他就是回來口來喝口水的，不敢多言。

湯盅和湯碗湯匙都準備好了，兩份。

桃溪將食盒遞給南舊亭囑咐他說：“現在溫度正好。”

“謝謝桃溪姑娘。”南舊亭向王妃行禮告退轉離開。離開沒了人影那一刻，穆長縈的微笑落了下來。

“桃溪。”穆長縈解開上的圍說：“我們出門。”

兩人走出別院，就看見剛回來的韓玉明滿面愁容。他抬起頭看自己似乎有話要講，但又言又止，最后只是行禮便轉去到祠堂。

穆長縈不知道韓玉明的表是什麼意思，不過是不會相信涉及到國庫社稷的案子只是個小老百姓能做到的。帶著桃溪出門來到街上。

街上被這次禹州的私鹽案給炸開了鍋，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這件事。不一會兒，穆長縈和桃溪就來到譚宅停下，街上都是談論此案的人，只要稍加打聽一下不難知道這件案子的被定罪的人是譚老板。

譚為。韓玉明在禹州產業中最大的左膀右臂，幫忙打理著韓氏在禹州的大部分生意。他聰明能干又能接禹州韓家的大部分消息，由這樣由話語權又與韓家關系親的人做替死鬼實在是合適。

兩人站在人群外，看著府衙的府兵包圍譚家最后將譚宅大門給上封條，就知道這是譚為無法更改的命運，他將有去無回。

桃溪不懂生意但也看出其中門道，嘆息道：“剛才聽到旁邊的議論，譚為青年喪妻，中年喪子，現在只有一個未及笄的兒和年的膝下孫兒。落得現在如此下場實在是太慘了，也不知道那一一孫該如何生活。”

穆長縈看著的封條，耳邊是府兵正裝撤退的聲音，心意外的平靜。這才是韓玉明有恃無恐的后路吧，讓譚為頂罪換保他兒和孫兒的平安和一生的無憂。

該去問莫久臣這件案子的真相嗎？

莫久臣同意這麼做應該是已經默認了韓玉明的行徑，在與他毫無關的普通百姓相比，私心保住禹州韓家，護住韓氏祠堂才是他此行來最大的目的，也應該是莫帝和太后娘娘給他最大的暗示吧。

“桃溪。”

“嗯？”

穆長縈拍著心口說：“我這里好不舒服。”

桃溪驚訝上前一步：“王妃可是病了？”

穆長縈搖頭：“沒有，就是難過。”

“十年前，吉地定遠軍在一次邊防防中領軍將領犯了一個大錯，導致吉地十三營被襲損兵折將。我父親得知之后大怒，想要軍法置那位將領，但是那位將領一生無錯唯獨做錯那一個指揮，父親不忍便私下找到一位參軍頂替了將領的罪，參軍人頭落地換了他妻一生富貴平安。”

桃溪驚訝，扶著有點抖的王妃問：“之后呢？”

“之后——”穆長縈眼不忍：“參軍的妻子得知真相后留下自證清白的書帶著兒跳江而亡。”

桃溪一怔。雖然自己沒有親眼看到此景，但是從王妃的眼神中就知道當時是有多震撼。參軍的妻子將軍風骨，寧可自殺也要給夫君證實清白，這是何等不懼和勇敢。

“王妃是擔心，譚姑娘和譚小爺會跟隨譚老爺——”桃溪不敢繼續說，確切來說不敢再繼續想。

“告示出來了！”一位大娘的喊聲讓在場看熱鬧的人紛紛涌告示欄。

穆長縈收回回憶拉著桃溪湊過去看，軀一震。

上面寫著：譚為供認不諱，譚氏一門滿門抄斬，未時行刑。

桃溪驚恐的捂著，剛才還擔心譚家姑娘帶著譚小爺會一時想不開自盡而亡。現在卻看到了“滿門抄斬”四個字。譚家上下二十多口人，要滿門抄斬！

“哎呀，可惜了，譚家的兒才十四歲，譚家孫子也才四歲，就要跟著死了，可惜，太可惜了。”不知是誰在旁邊嘆一句。

世態炎涼，大家可惜的只是無辜的孩子，沒有人去質疑案子本的定案就是有問題的。

穆長縈明白了。

韓玉明目的或許只是讓譚為頂罪，但是頂罪就要封口，封口的最佳方式就是死人。韓玉明有一條退路，但是將這條退路拓寬，讓這些人無法再將罪名送還給韓氏的的人只有莫久臣能做到。

穆長縈想起莫依萱小公主來，只有四歲天真爛漫什麼都不懂。譚家的小孫子也才只有四歲，他知道什麼，為什麼要跟著走上刑場？

不理解，莫久臣明明知道韓家有罪還是如此庇佑，縱然被譚老板可能牽扯到了韓家私鹽案中，但也不至于殃及家人。實在是不理解莫久臣的這子殘酷的暴政要做到什麼程度！

此時午時過半。穆長縈來不及再細想，提起擺向府衙跑去，始終認為有罪者承擔罪責，無罪者無需連坐，更何況那里還有個小姑娘和，他們無需為韓家承擔不該承擔的后果。

一路奔至府衙，不顧門口守衛的阻攔徑直跑到后院，眼看著就要跑到莫久臣辦公的房間不想卻被南舊亭阻攔。

穆長縈不解：“阿亭？”

南舊亭猜到王妃來的目的，低聲說：“王爺在見客。”

“見客？”穆長縈放下子急切問道：“刀都快落下了，他還見什麼客？”

南舊亭無奈說：“周小姐來了。”

周來？

穆長縈閉上，輕輕推開南舊亭當在自己前面的手臂，靠近門口。

“譚家人里還有四歲的孩，你也要殺嗎？”周來質問莫久臣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接著是莫久臣毫不留的聲音：“殺一儆百的道理你要清楚。”

“如果殺一儆百是你的目的，京中韓家就是私鹽案的主謀你為什麼不滿門抄斬殺一儆百呢？”周來信奉公正。既然禹州譚家要滿門抄斬，其他人更要一視同仁。

“太子妃。”莫久臣低音慢悠悠的警告：“放正你的位置。”

日頭正在慢慢向西移，穆長縈來不及聽屋子里的他們說什麼，既然周來在這里說就不進去搗了，時間張，趕提起擺向外面跑去。

穆長縈想，莫久臣放在心上的人來說肯定比自己說話有用。像周來這樣溫且骨子里正直的人無論是給莫久臣還是莫聲文，應該都是合適的。穆長縈越想心里越沒由來的酸楚，一手拍著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別想些七八糟的事，直接趕赴刑場。

門外的靜還是驚了屋的人。

莫久臣南舊亭進來問他怎麼了。

南舊亭直接回答：“王妃剛才來了，聽見屋子里有聲音直接離開。”

莫久臣能夠猜想到“柳扶月”來此的目的，手里的湯匙攪著碗里的蓮藕排骨湯。這是親手熬的，然而他這個經常被掛在上的夫君竟然是第一次喝到。

“去哪了？”

南舊亭搖頭表示不知。

莫久臣低眸想了一下說：“派人去刑場把找回來。”

穆長縈如果沒有去刑場，莫久臣敢打賭自輸了自己把湯盅吃掉。

“是。”南舊亭退下立刻安排人手，但想到沒有人敢攔王妃，他手里的劍握，自己親自出去。

周來看著依舊淡定自若慢條斯理的莫久臣，最后問他：“你當真要如此狠心嗎？”

莫久臣端起碗將味道不錯的湯喝盡，才說：“本王按照南商律法辦事，如何談到狠心？”

周來最信律法，莫久臣的話讓啞口無言。看著窗外的時間，難道無辜的人就要枉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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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城好久沒有過滿門抄斬的罪名了。

四歲的譚家小爺雙手被捆綁著跟著最后，小小的孩子抬頭看著天上的太，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同樣，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的手被綁著走上天天要去上學堂的路，不知道為什麼前面的小姑姑要哭，不知道旁邊的百姓為什麼對自己搖頭嘆息。

他問著旁邊的守衛：“守衛叔叔，我們去哪里？”

守衛已經是禹州的老人，看著一個小孩天真的問自己這個問題，他實在是不能像對待其他犯人一樣殘酷的對一個孩子，他說：“去一個好地方。”

“什麼好地方？那里有糖吃嗎？有書讀嗎？”小孩子總是有問不完的問題。

守衛說：“那里有糖有書，還有你的父親。”

譚家爺是因為意外而亡，因為譚爺在禹州城名聲不錯，很多人都為此惋惜。

“真的？”小孩子眼睛亮了：“可是爺爺說，我爹去世了看不見了。”

四歲的小孩子或許還不懂生死，但是他知道人一旦死了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不想看不見。

刑場很快就到了，譚家上下二十多口人無一例外的走向刑場。

譚小爺走路還走不穩，上臺階的時候還摔了幾下。

很快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小孩子站在那里看著所有人的頭放在一個圓圓的木樁上，不明所以。

“姑姑為什麼哭？”小孩子這一問就連看慣了生死的劊子手都為之容。

讓他砍一個小孩子的頭，他現在有些做不到。

譚姑娘怎麼可能會告訴侄子他們要死了？一個時辰前他們還在家里商量今晚上是吃烤兔子還是烤鴿子，現在他們已經為放在斷頭臺的魚，任其刀俎。

周圍看熱鬧的群眾被小孩子的天真給影響到，紛紛后退幾步不忍再看。斬殺一個小孩子，煦王的手真狠，監尉司的手段真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