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落如此直言質問，讓林政孝怔住半晌都不知如何回答。

忍一句、息一怒、饒一著、退一步，這乃林政孝心中常以自我安的四句話，可多年以來照此做為，也的確讓林政孝心中不平。

如若生母未曾離去？哪怕老夫人還在世？這種想法每隔幾日就出現在林政孝腦中，尋常三年回幽州城述職、回林府見老太爺都乃他獨一人，還無忍痛之，如今帶著妻子兒歸來，接二連三出的事，林政孝的心裏也甚是憤懣。

憑什麽？這三個字抑心底不敢多想，憑什麽？就憑你姓這個“林”字。

自忍可以，如今連邊人都了委屈，自己的兒問出如此一句，著實讓林政孝自責愧疚，他這一家之主當的如此失敗。

“夕落，你有什麽打算？”林政孝不再多想反而問出這樣一句，林夕落自路上出事後的改變，林政孝都看在眼中，但他並非迂腐之人，子無才便是德的話語他並不上心。

自己力虧、嫡子小、賢妻膽弱，唯獨林夕落這大兒才膽備，做了七年縣令，林政孝早已明了知人善用的道理，何況他也擔憂自家這閨的膽子，別再鬧出什麽大事來？

林夕落沉半晌，未答，反問：“父親不願兒傳出惡名？”

“這是當然。”林政孝的心揪了一分，目的看著，打定主意要刨問底。

“如若兒傳出惡名，父親會如何？”林夕落這話問出，卻讓林政孝猛拍額頭，腳步籌措半晌才道：“夕落，一人是一家，父親不怕，可你要想一想你的母親會為此擔憂？還有天詡。”

林夕落點了點頭，“兒明白了。”

“前世”一家就是一人，那酗酒的父親自可忽略不計，隻一人拿主意就好，哪怕魯莽、獷、惹是生非也不過一人承擔，如今不可胡而為，卻因一人要連累一家……

林政孝依舊不放心，“夕落，你明明白白告訴父親，你有何打算？”

“為這匠名之上披個孝字。”林夕落手仔細的著那雕刀、雕針，“這件總不能白費！”

林政孝驚詫，隨即與林夕落細細談起。

月升、星耀、薄霧、清亮，父二人針對此事整整聊了一宿，林政孝累的吃過早飯便倒頭大睡，心中憂事已明，睡的安穩，林夕落沒有休憩，去角房以冷水洗漱一番，便帶著天詡去了族學。

林天詡去了學科，林夕落去繡坊，昨日林芳懿及笄，眾位姐妹都前去祝賀，今日一進族學院門，便能聽到議論紛紛，待看到林夕落到此，俱都看向了，顯然，二姨太太昨日單獨見林夕落之事都已知曉。

林夕落拜過曲嬤嬤，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林芳懿行步過來，臉上掛著的笑帶著嘲諷，明擺著要揭的短。

“嘩啦啦”幾聲脆響，一包雕刀、一包雕針全都被林夕落擺在桌麵之上，出一最細最長的針在手中，目冷漠的看著林芳懿，林芳懿的腳步霍然而停！

林夕落曾說過的話，林芳懿始終不敢忘，在臉上刻字？這個人說不定真會做得出來。

下意識自己麵頰，林芳懿索站在原地不，想上前又膽怯，不開口還憋悶，斟酌半天才指著林夕落言道：“繡坊之科，你帶著這件作甚？這乃匠人所用，你還不扔掉？”

林夕落看著，回道：“七姐姐真聰明，居然知道此乃匠人所用？”

林芳懿瞪眼心虛，看著那副冰冷模樣不敢還，躊躇無措，林綺蘭在一旁言訓道：“嬤嬤還在，如此無禮何統？都乃姑娘家，是否還顧忌點兒麵？剛過及笄之日，莫要無理取鬧。”

林芳懿惹不起林夕落，但林綺蘭在此倒是尋著發泄的地兒，回駁道：“剛剛那番喧鬧你都不理，我剛開口你便斥，嫡六姐這遵的是何的規矩？”

“七妹妹，嬤嬤瞧著呢。”林瑕玉在一旁，林芳懿扭回去，隨即又看著林瑕玉，刺兒道：

“你跟嫡六姐關係這般好？怎麽現在還不為你辦及笄之禮？嗬嗬！”林芳懿坐回自個兒的位子，林瑕玉惱低頭，林綺蘭尷尬原地，卻不知該接什麽話，隻得拽著林瑕玉回去。

曲嬤嬤一直都坐在正位抿茶，好似這些爭吵如茶湯上的水沫，撇一撇便了事，唯獨多看了林夕落兩眼，林夕落放下手裏一直把玩著那細長雕針，重新拿起繡袋，繡著那百尺線。

午時休憩，林瑕玉初次沒有隨同林綺蘭一起離開，坐在原位抹淚。

林夕落收拾好行囊便走，反而被林瑕玉喊住，“九妹妹，你等等。”

“何事？”林夕落停住腳步，林瑕玉起上前道：“四姨祖母知曉你臨及笄之時，要送上幾份小禮，但不知妹妹喜好，所以讓我特意來問問……”話語停頓，“定不能像這樣的件，給妹妹名聲上添累贅。”

林瑕玉指著林夕落的雕刀包裹，林夕落卻笑了，“這件倒是有些沉，可惜不用我拎著，倒不算累贅，四姨祖母的好意夕落心領了，不過還是為姐姐及笄的事多幾分心思，不必顧忌妹妹我的事了。”

林瑕玉的臉通紅，尷尬問道：“及笄可十五，如若未有親事，也可後推，妹妹的親事已經定了？”

“謝過姐姐惦記。”林夕落說完便帶著春桃離去，林瑕玉抿著，看著空無一人的族學學堂，繼續拿起繡針，狠狠的紮在繡布的花蕊之上！

林夕落直接去了書科學堂，林芳懿在用過午飯之後，則與三夫人田氏說起今日的林夕落。

“今日居然帶著雕刀、雕針去的族學，而且還當著所有人的麵擺在桌上，這也太傻了，旁人都知臊，反倒對此毫不在意。”林芳懿想起拿著雕針的冷漠，不由得補上一句：

“而且那模樣極其兇，七叔父和七叔母可都沒這脾氣，不會是從別撿來的吧？小時候挨了欺負特別哭，現在誰見誰怕。”

“渾說。”田氏立即擋住的，“你與不合歸不合，一個丫頭怎可把糙話掛在邊，老太爺最厭惡家裏出醜事風言，你可要記著，你馬上就要選親了！”

林芳懿聳聳肩，田氏則想了半晌，“此事是你祖母定的，你就不要再話，明兒起就歇了不必再去族學，娘接了許多帖子，這幾日帶你去各府走走。”

“今兒本就是去與嬤嬤說停學之事，否則誰會去那裏。”林芳懿眼珠子轉，“娘，公主府來帖子了嗎？”

“你還在想進宮之事？”田氏瞪眼，林芳懿嘟，“這幾家提親的最好不過是個三品族孫，憑借兒的本事，不比宮的人差半分。”

“心比天高！”田氏思忖半晌，“看來還得去問問你祖母，是否要再遞個帖子去公主府了。”

***

二姨太太得知林夕落今日作為，倒是沒什麽反應，劉媽媽在一旁道：

“依著七夫人的脾，發通火也就罷了，不至於如此明目張膽的對著來？九姑娘這麽做，遲早要被老太爺知道。”

“胡氏那個蔫人，半杠子不出個屁來，這絕不是的主意。”二姨太太撂了茶碗，冷笑道：“老太爺知道又如何？如今宅，他還得用著我，至於因為個丫頭的事再斥我一頓？何況借這丫頭的事，讓老太爺知曉那個肚子裏有了，不正合適？”

宋媽媽問：“九姑娘這裏是不是還要……”

“不必管，最重要的是那個人的肚子，這可又過了一個月了！”二姨太太話語中帶著冷意，劉媽媽連忙道：“已經打探過了，的確是有了，隻等二姨太太吩咐了。”

“吩咐什麽？眼瞅著九姑娘要及笄，芳懿的及笄禮都是跟著辦，這一碗水要端平，夕落的及笄禮就辦吧？接著便是老太爺的壽辰，花甲之慶是大事，不知有多貴客要來，這府中該修葺的地方要修，該布置的地兒要布置，各院子的池塘、遊湖的淤泥是不是該清一清？小船太過寒酸，要建闊氣的，還有這屋頂、閣樓，該砂漿的砂漿、該撒漆的撒漆，這些事還用我說？”

“那些管事的別總尋思著不辦事，要多辦事，多請示事，難不拿了銀子白吃白喝？”二姨太太越說越厲，劉媽媽連忙應承，“還是二姨太太心府中事，否則這府裏頭都荒廢了。”

“不是還有大夫人？都請示去，莫來煩我，誰敢登門問事，就給我打出去！”二姨太太說完，便丫鬟來捶，劉媽媽點了頭，即刻出門丫鬟們傳話給各個管事。

此時的林夕落，正在與林豎賢詳談為林忠德賀六十花甲之壽要準備的“壽”字，林豎賢聽說完，不免瞠目瞪了半晌，目中裝的全是驚愕、怪異，林夕落忍不住催促，“先生，您倒是出個主意？”

林豎賢忍不住道：“這可還有二月多日，你真的要雕百壽圖？”

林夕落斬釘截鐵：“如言假話，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