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站在那裡,月中面微白,「你還要走嗎?」
「雖說你是我師父,但如今我已經叛出師門,是故……」他深吸一口氣,「我還是要走的,你管不了我,再也管不了。」
「獨孤!」駭然住他,「你真的……一點都不留嗎?」
獨孤,註定了此生獨來獨往,孤獨一生。
他低著自己的名字,繼而苦笑著看,「是你手把手教我,才會讓我有了今時今日。我謝謝你,只是……」他走了兩步,「如果找我,可以去西郊十里亭。」
音落,已經縱飛去。
素剛要跟著,卻聽得獨孤飄渺之音徐徐傳來,「別跟著我!」
腳後跟,又重重的落下。
風過蕭瑟,快冬的天,素只覺刺骨難忍。定定的站在那裡,看著那個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再次消失在跟前。
袂翻飛,握了手中的長鞭,容黯然,站在原地很久都沒能回過神。
*
上靖羽安然睡著,恍惚間,好似有人輕拂自己的面頰。
夢裡,彷彿又回到了桃花谷。
滿目的桃花盛開,風過桃花雨,翩然落於掌心。攤開掌心,笑看片片花瓣在掌心堆積。扭頭,有人端坐桃花樹下,白翩遷,雙手捧著塤,有悠揚的塤聲傳遍整個桃花谷。
棋盤上,一子落,兩世人。
誰解其中味?
石桌上擺著兩杯盞,有桃花落茶水中,映著斜的紅,染著迷人的醉。
笑著奔過去,那頭,那張模糊的臉,亦跟著輕笑,放下手中的塤,低低的喊了一聲,「獃子。」
瞬時僵在當場……
猶記得前世之時,蕭東離總執筆描畫,總托腮看他,而後癡癡的笑著。那時,他總會低低的笑著,道一句,「獃子。」
桃花雨嗖嗖的落下,他起走到跟前,含笑拂去肩頭的落花,輕輕的擁著。
愣愣的被他擁懷中,靜靜的聽著屬於他的心跳,著屬於彼此的呼吸與溫度傳遞。
驀地,桃花谷消失了,他也沒了……
四下,陡然一片漆黑。
*
一聲疾呼,猛然坐起來,驚得一冷汗。
這房間的擺設……
上靖羽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不是蕭東離的房間嗎?驀地,一怔,繼而苦笑,怎麼忘了,這是羽山莊,不是三王府。
腳踝還有些疼,青紫瘢痕未散,還稍稍有些淤腫。但接了骨,只要小心一些,近期避免二次傷,就不會有大礙。
重錫不在,四下也沒有人。
掀開被子下床,便一瘸一拐的朝著外頭走去。
門外,有四五個丫頭守著,見著上靖羽出來,急忙上前攙扶,「姑娘小心些,莊主吩咐,您的腳傷未愈,不宜活。」
「重錫,在哪?」問。
丫頭們一笑,「莊主在廚房,奴婢帶您過去。」
想著自己的傷不易,上靖羽點了頭,便由丫頭們領著去廚房。
為首的丫頭稍微年長,名喚初心。
初心道,「姑娘好福氣,自初心府以來,從未見莊主真正的開心過,更不曾見莊主下過廚。然則姑娘來了,莊主便破了例。」
上靖羽蹙眉,「他……會嗎?」
初心頷首,「姑娘去看看就知道了。」
心頭微恙,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覺。是被捧在手心裡,還是寵到了骨子裡?這種覺,跟爹寵的覺,是截然不同的。而跟彼時的蕭東離,也是各有迥異。
廚房,香氣瀰漫。
站在外頭,紅了眼眶,著房中的男子端坐椅,手執炒勺,練的炒菜。廚子奴才都被趕到門外,偌大的廚房,就重錫一個人,忙得滿頭大汗。
他站不起來,掣,卻依舊樂此不疲。
做的都是家常小菜,卻讓有種久違的幸福,那是曾經得到的家的覺。可是……太不真實,有些不敢相信。
有腳步聲從後傳來,重錫微怔,端著碗碟的手,險些一松。
下一刻,上靖羽快步上前,替他拿住了碗碟,「我來吧!」
「可以吃了,了吧?」他笑問。
因為煙熏火燎,整張臉泛著微微的紅,伴隨著額頭淌下的汗珠子,有種難以言說的迷人。
低眉著案上的飯菜,哽咽著點頭。
初心退開所有人,獨自上前為二人盛了飯,而後悄然退下。
空的房間里,還能聽見爐灶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燃著。滿室菜香,相顧無言。
他淡淡笑著,夾了菜放在碗里,「試試吧,都是你最喜歡的吃的。」
上靖羽抬頭,「你如何知道我的習慣?」
他笑而不語。
噙著淚看他,「你……難道不知道,男兒不下廚,子不上殿的道理嗎?」
重錫搖頭,臉上還有煙熏過後的許墨,卻笑得教如沐春風,一直暖了心。好似冬日裡的雪,頃刻間消融殆盡。他溫的聲音,悠悠傳來,「若為卿故,諸事可拋。」
音落,瞬時低頭,狠狠了幾口白飯,不肯教他看見自己發紅的雙眸。
彷彿鎮定了心神,抬頭問,「你……何時學會下廚的?」
「一個人活了太久,便學會了如何照顧自己。素說,人之於男子,首先要抓住男人的飲食。我想著,若然能讓天天吃到我做的菜,是否能讓高興一些再高興一些?」他低頭,顧自笑了笑,「再多的榮華富貴,都不及一飯一菜,執手相伴。」
定定的看著他,眼底的複雜而微涼,教人分不清到底是何神。
如果當年的蕭東離亦是如此,何至於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深吸一口氣,默默的吃著飯,誰都不再說話。
外頭月極好。
飯後,便推著他走在院子里。
他坐椅上,坐在一側的石頭上,托腮著皎潔的月。
卻聽得重錫笑道,「月有盈缺,人有離合。冬節將近,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上靖羽蹙眉,「何事?」
他一笑,「冬節那日,你可否陪我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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