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重撐著傘站在上靖羽面前，稍稍揚了傘，才能迎上他的臉。那張剛毅無比的臉上，泛著一笑意。

上靖羽看了芙蕖一眼，「我們走。」

「怎的上姑娘對在下如此厭惡？連看都不屑看一眼？」年世重緩步上前，瞧著攤上大紅的同心結，漫不經心的握在手中把玩著。

頓住腳步，微微直起子，「年大將軍說笑了，您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可是當之無愧的護國將軍，小子豈敢無禮。只可惜，話不投機半句多，道不同不相為謀。」

語罷，上靖羽快步離開。

「話不投機？道不同？」年世重低啞一笑。

他們說的可不止一句話，走過的也不止一條路。怎的換回了份，反倒疏離了呢？猶記得那時年——

「大人，這個同心結——」老闆咽了咽口水，也不敢輕易開口。

年世重眸微沉，「我買了。」

暮雲驅車，見年世重回來，忙道，「將軍，皇上有旨，請您速去見駕，您還是莫要耽擱了。」

年世重什麼也沒說，只是上了車，端坐車。

定定的著掌心的同心結，線算不得上乘，但做工極為緻，編織得極為巧。他想著，買了這個，是想送喜歡的男子吧！那個男子是誰？二皇子？抑或三皇子？還是另有其人？

他扯了，笑得微涼，不覺呢喃道，「若是有緣，我們還會再見的。」

話語無厘頭，只有自己聽得見。

大雪紛飛，上靖羽推開無影小築的門。

遠遠的，就看見了無影小築上方的小旗子，那代表著他在。

踩著雪走進去，四下空無一人。

見狀，上靖羽抖落了肩頭的雪花，進了後院，在後院的暖閣找到了正臨窗而坐的重錫。但凡是重錫的地方，他都不會以蕭東離的面目出現。

素來，他都是個極為謹慎之人，若不如履薄冰，隨時保持警惕，他何以能活到今日。

芙蕖識趣的接過上靖羽的披肩，轉離開。

上靖羽站在門口，款款邁過門檻，而後輕輕的帶上了門。的腳步很輕，輕得彷彿只有自己聽得見。

房間里的他，指尖著棋子，全神貫注的盯著棋枰上的黑白棋子。左右手博弈，是個腦力活，容不得一一毫的分心。

就好比，這世上最難戰勝的敵人，其實是自己。

站在那裡，聽著外頭嗖嗖的落雪之音，看著窗口的餘倒映著他極度緻的臉部廓。

線抿，黑羽般的睫半垂著，微之下竟有些迷人的暈慢慢散開。墨發輕垂，那一頭的發，他慣來懶得梳理，總隨意披散，只在發尾繫上一帶。的視線從他的額頭，順著鼻樑，漸漸的落在他的瓣之上。

終於，他一子落定，悠然回頭看，不覺莞爾，「站著作甚？打量著除夕將至，與我做一做門神？」

「你要得起嗎？」笑著走過去。

他手，將自己的玉手遞進他的掌心，任由他暖暖的握住。

「怎的好端端又想起下棋了？」上靖羽瞧了一眼案上的棋局，只是這棋局似乎有些怪異，好似——死局。

心頭咯噔一聲，好似有什麼東西猛然鑽，讓的心跳了半拍，竟有種沒來由的不安緒漸漸的瀰漫開來。

「閑來無事，打發時罷了。」他將抱在懷裡，「外頭涼，凍壞了吧！」他將的手湊到自己的邊慢慢的哈著氣，最後乾脆塞進了自己的懷裡捂著。

的手很涼。

塞進去的時候，他也跟著一哆嗦，惹得上靖羽跟著笑出聲來，「我的手涼。」

「嗯。」他點頭，「我知道。捂著就暖和了！」

也不躲不閃，盡著他給予的溫暖，「爺，素呢？」

「青墨會把送到安全的地方。」說到這兒，他眸微暗，「父皇拿回了該拿的東西，想必也不會太過追究此事，只要不回東都，就不會有事。」

「可是素的子，只怕不能如你所願。」上靖羽不是不知道素的子，素慣會胡來，才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但凡想做的，沒人能攔得住。

他一笑，遮去眼底的憂慮，「是故我才讓青墨盯著，一定要送到目的地才能回來。有青墨在，素暫時回不來。」

聽得這話，上靖羽才算鬆了一口氣，「如此最好。」

「對了，我有東西送你。」急忙回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從袖中取出同心結，「你瞧，好看嗎？」

他愣了一下，瞳孔駭然微，點了頭。

「老闆說，這是同心結。素說過，尋常百姓家，唯有親的時候才會把這個懸掛在新房裡，意蘊著夫妻二人白首同心，舉案齊眉。」說這話的時候，面頰泛著緋紅，如開在雪地里的桃花，有著迷人的桃花。

打開他的掌心，將同心結付在他的掌心，「不管以前如何，不管以後怎樣，爺，我們說好的，誰都不能食言。」

他修長的指尖有著輕微的抖，抿抬頭凝視格外認真的容臉，輕輕的將擁懷中，「阿靖，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自己照顧好自己。我送你的莊主令，記得要收好，也許在關鍵的時候，那東西還能起到大作用。」

心裡的不安越發的濃烈，上靖羽推開他，眸微恙的盯著他，「你在說什麼？為何你說的，我都不明白？」

「沒什麼，我只是擔心，以後的路不好走。」他淡淡的笑著，「我什麼都不怕，只是害怕若我不在你邊，你該怎麼辦？」

「你又要走？」面微白。

他笑而不語。

是不得不走。

「不是現在。」他道。

上靖羽抿，「不管你在哪，我都會等你回來。」

「好。」他道，「不管我去哪兒，我都一定能回來找你。」握手中的同心結，彷彿想起了什麼，他略略蹙眉，眉心的硃砂泛著異樣的華，「另外代你一件事。」

不解，「什麼事？」

「若是有人來找你，大可不必理會。」他說得晦。

上靖羽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誰會來找我？是尋我麻煩？」

重錫搖頭，「不是，是找我麻煩。」

「那是誰？」猛然間，想起了墜崖的時候，那個黑蒙面人，那一句——小氣。低頭笑了笑，「你是說那天救我，卻被你打了一掌的黑人？」

「他千寂。」重錫道，「但是——你別靠他太近。」

上靖羽略顯得意，學著千寂的模樣，低低的喚了一聲，「小氣。」

聞言，重錫擰眉，「他的份不簡單，邊的人更不簡單，我不想你被他攪得一團糟。」

「這話是什麼意思？」不解。

的子，他慣來清楚的，也不打算瞞著，便道，「千寂的父親一手創立魔宮，可惜他是個浪江湖遊子，素來不喜歡被在一個地方。所以他放棄繼承魔宮，浪跡江湖。」

「當年太子一心想要藉助江湖人士，組建自己的暗衛死士，那些個小門小派，但凡有些本事的都歸了太子門下，若然不從就會誅滅滿門。」

「很多名門正派也跟著隨波逐流，偏偏魔宮不信這一套。結果就是太子讓人覆滅了魔宮，殺了千寂的弟弟千寞，魔宮弟子也被武林人士不斷地追殺。」

上靖羽一怔，「這麼說來，他跟太子爺的仇，算是無解。」

「千寂武功很高，從他一回來就重新組建了魔宮，一夜之間殺了不名門正派。千寂護住了所有的魔宮弟子，武林人士也不敢再上門挑釁。不過他的子遊盪慣了，本不適合留在魔宮。」重錫起，輕嘆一聲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棋枰。

「然後呢？」繼續問。

他一笑，「然後就是千寂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早年立下的破規矩，輸給誰，就要聽誰吩咐，為誰辦事。他這一生沒輸給過任何人，除了我。」

上靖羽噗嗤笑出聲來，「那他豈非要腸子都悔青了？」

重錫道，「太子殺不得，殺了太子，就等於跟朝廷作對，所以我讓他蟄伏在太子邊，化名華。」

聞言，上靖羽臉上的笑意瞬時斂盡，「華？」

太子近衛！

「沒錯。否則，為何上梨香會被置得如此乾淨？」他一笑，「千寂出手，素來趕盡殺絕。這或許是魔宮慣有的本，嗜殺，嗜。在他的眼裡沒有老弱婦孺，也沒有是非對錯，只有該殺和不該殺。」

上靖羽只覺得脊背發涼，整個人有種骨悚然的錯覺。

這種人，不怕死，不懼死。

但若他盯上誰，那才最可怕。這種糾纏至死的人，應該防不勝防。何況他武功，還如此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