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憐兒握芙蕖的手，鮮不斷的從的裏匍出，若非早前一直用參湯吊著，杜憐兒早已沒命。

但是此刻，已經彌留。

「姑姑？」芙蕖哭著喊著，「我就是來找你的，娘說，一定要找到你。」

「我、我知道。」杜憐兒淌著淚，淌著，「我一直都、都在看著你，可是蓮心，姑姑、姑姑沒辦法——為了復仇，而、而認你。到了下面，姑姑自己去跟哥哥嫂嫂賠禮道歉。但蓮心——聽、聽我的話，要平反，也要、要復仇。」

芙蕖已經泣不聲。

杜憐兒只有出的氣，沒了進的氣。

張著，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姑姑，你還想說什麼？」芙蕖俯下耳朵。

杜憐兒的一張一合，那聲音，唯有芙蕖聽得見。卻也讓芙蕖瞬時愣了一下，雙眸駭然瞪大。手上一空，那是生命的終結，也是一場恩怨的真正開始。

「姑姑？」芙蕖歇斯底里的喊著。

那是上靖羽第一次看見芙蕖哭得如此撕心裂肺，那種幾近崩潰的傷，是誰都無法彌補的。站在那裏，愣愣的看著芙蕖跪在那裏狠狠磕頭。

下一刻，上靖羽快步進了籠子，手便去探杜憐兒的腕脈，卻被芙蕖一把推開，「你別。」

上靖羽不防備，瞬時跌坐在地。

外頭的千寂心頭一驚。

「芙蕖？」上靖羽紅了眼眶，「我只是想救。」

「不必你們假惺惺。」芙蕖起，跌跌撞撞的往外走，「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每一個人，你知不知道？」

上靖羽哽咽著，「我不知道其中的恩怨，我只是——只是——我們是朋友。」

「我沒有家，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芙蕖站在那裏，面如死灰，眼底卻散著仇恨之，「我當你是小姐，就算為你死我也沒有怨言。可是現在，你是我的滅門仇人。姑姑說，是傅家和上家聯手，讓我滿門皆滅。」

回頭，冷冽的盯著上靖羽悲痛的容臉，「我是孤兒。你可知道，看著你爹寵你的時候，我有多難過，因為我從未見過我爹。可是現在，我恨你。你們合家團圓，我卻只有天人永隔。」

「上靖羽，我恨你，現在，我們是仇人了。你可以選擇殺了我，永絕後患，否則我不會原諒你們上家。」

音落瞬間，上靖羽低眉，有淚劃過面頰，「對不起。」

「你不該帶我進來。」芙蕖往外頭走去。

「你走不了了。」千寂拔劍，冰冷的劍鋒在燭下寒利利。他的劍，緩緩舉起，劍尖指向芙蕖。

芙蕖頓住了腳步，那一刻，希自己的生命，能在此終結。

孤獨的活著，還不如就此消失，徹底的死去。

死了，就能跟父母家人團聚了。

芙蕖轉過，劍在眼前，只要千寂上前一步，冷劍就能貫穿的心口，要了的命。

「別傷。」上靖羽抬頭，定定的著芙蕖死灰般的容。

千寂皺眉，有些不敢置信的盯著上靖羽，聲音冷然骨，「現在不殺了，只怕會後患無窮。你可要想清楚，這個時候婦人之仁，只會讓自己死無葬之地。」

「放出去。」還是這句話。

芙蕖切齒，「今日不殺我，你會後悔的。」

上靖羽深吸一口氣，恢復了慣有的平靜，「那是我的事，就不勞費心了。」

然則千寂是誰，豈會輕縱芙蕖。

可不等他上前，上靖羽已經看穿了他的企圖。

鮮滲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於這寂靜的夜裏，發出清脆的聲響。「吧嗒」、「吧嗒」的落地之音，讓芙蕖瞳仁猛，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上靖羽。

的手，握住了千寂的冷劍，鮮沿著的指尖不斷滾落在地。

上靖羽冷了聲，「還不滾出去？」

芙蕖轉就跑。

千寂愣在那裏，怔怔的著滿手的鮮。

燭下，倔強的子定定的著芙蕖離去的背影，如同冰雕玉琢的人兒，忘了呼吸，忘了心跳。直到芙蕖的影消失在盡，眼底的便漸漸的黯淡下去，逐漸淡然如水，平靜得再也泛不起一一毫的波瀾。

「放手。」千寂說得很輕，也很冷。他沒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輕微的抖。

上靖羽終於鬆了手，垂著胳膊。

有沿著指尖不斷滾落，掌心的傷口怕是不輕。

聽著自己的心跳，聽著自己的鮮落地之音，平靜的好似這傷沒有落在自己上，所有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唯一出賣心思的，是那張素白的臉，毫無。

不說話，只是緩步往外走，不言不語，不哭不笑。

及至地面，及至院中，千寂才喊了一聲的名字，「上靖羽？」

頓住腳步，抬頭看一眼黑漆漆的天空，還是沒有說話。

「你為何要放走？」他問，「你可知，這世上唯有未雨綢繆，沒有亡羊補牢？」

「那你可知道，世上有一種生死之？」反問，容平靜。

千寂眉頭微皺，「沒聽過。」語罷，直接帶著跳出了梅園。四下沒有芙蕖的蹤跡，想必芙蕖翻牆出去了。從外頭往裏頭翻不容易，但從裏頭往外翻，尋著靠牆的假山就可以。

他送回了鴻羽閣，沒拒絕。

鴻羽閣里燃著燈，空的房間里，再也不會有芙蕖喊著「小姐」的聲音。悵然若失的著房中如舊的一切，素走了，芙蕖也走了，以後就剩下了一個人。

恩，就剩下一個人了。

再過不久，蕭東離也會走……

那又是何去何從？

千寂翻了一遍，總算找到了藥箱，「我替你包紮。」

上靖羽不說話，只是端坐在桌案旁，靜靜的著明滅不定的燭火，燭淚若，也在哭嗎？芙蕖會去哪兒？

誰都不認識，還能去哪兒？

千寂一愣一愣的，他覺得自己快被這個人搞糊塗了，似乎傷的是吧？換做尋常子，他這手腳的清理傷口，大抵都會出聲來。

竟坐在這裏，一個疼都不喊，腦子也不知在想什麼，神有些莫名的獃滯。

不過是個丫鬟，拚死保護也就罷了，如今走了還心疼作甚？

丫鬟而已，相府有的是丫鬟。

傷口很深，想必是了氣的，真心就這樣握下去了。他的冷劍是可以隨便握的？那鋒利得能削鐵如泥的冷劍，沒將的手剁下來，實屬不易。

轉念一想，是怕他真的殺了芙蕖，才會這般用力的握住自己的冷劍吧！

的手，溫而白皙，指尖纖細如玉，卻冰涼得教人心疼。

千寂想著，是不是兒家的手，都這般，這般好看這般涼？

「這幾日不要沾水，小心發炎。」千寂為纏上厚厚一層的繃帶，低頭叮囑著，「那丫頭的事，你就別想了，我會告訴蕭東離，他會替你置。」

「不用。」上靖羽駭然回過神，回答得簡潔肯定。

千寂的手肘撐在桌案上，隨手將藥箱推倒一旁，似有不解的著眉心，「我不懂，你一個相府千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犯得著為一個丫鬟勞心勞神，連自己的手都不要了嗎？」

上靖羽抬頭看他，燭中，的眸晦寒涼，「有沒有人，可以為你死。」

「魑魅魍魎都可以。」千寂回答。

搖頭，「我是說，是真心待你的，而不是你的屬下。」

千寂不解，「這有什麼不同？都是死，有區別嗎？」

「當然有。」上靖羽起，緩步走到窗口，定定著外頭黑漆漆的天空，「士兵死在沙場，那是為國盡忠，有時候並非心愿使然。但是生命里，總會有個人，甘願為你生為你死，與你共患難，與你共歡樂。」

「雖不是親人，卻比親人更親。在他們的心裏，你永遠都是最重要的，無論何時何地，你都擺在第一位。」

但是以後的芙蕖……這顆心，怕是不會有了吧！

千寂搖頭，「聽不懂，也無需懂。這世上能勝我之人太，想殺我——就要看本事。」

上靖羽苦笑，「你不懂，是因為你沒有心。」

他一怔。

卻半垂下眉睫，緩步往外走去。

「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兒？」千寂問。

「我怕真的會去鎮國將軍府。」上靖羽深吸一口氣，「很快，我爹會發現五姨娘死了，如果芙蕖也消失，我爹不會放過。」

「那你想怎樣？」千寂道，「你管得了那麼多嗎？」

「管得了要管，管不了也要管。」走出門，倔強得不容置喙。

千寂嗤鼻，「沒心方得自由。」

如今夜深了，一個人出門怕是不便，千寂也不知自己怎麼了，竟也默默的跟在了的後。

芙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耳畔冷風利利，只顧著往前跑，拚命的跑，神使鬼差的跑到了鎮國將軍府門前。

腦子裏空白一片，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竟是瘋狂的敲打著關閉的府門。

裏頭傳來睡意惺忪的聲音，「誰啊？大半夜的敲門？敲敲敲，敲什麼敲？」

「開門，我要見鴻！我要見鴻！」喊著他的名字，大口大口的著氣。裏吐著白霧，額前汗珠子不斷滲出。

已經跑了一路，再也跑不了。

守門人開了門，著眼睛一見是個丫鬟打扮的子，髮髻凌得宛若瘋子，當下冷哼一聲拿出了棒，「哪來的瘋婦，在這裏大呼小。沒看見這是什麼地方嗎？滾滾滾，再在門前瞎嚷嚷，我就打你。」

芙蕖拚命搖著頭，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傅鴻呢？傅鴻在哪？」

聞言，守門人一把推開芙蕖，直接將推倒在地，寂冷的夜裏，只聽見守門人冰冷刺骨的聲音，「將軍的名字也是你可以隨便的嗎？將軍自然是跟新姨娘同床共枕，沒瞧見府門口都掛著紅燈籠嗎？再胡鬧，看我不收拾你。滾！」

那一瞬，芙蕖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新姨娘？

誰是新姨娘？

說什麼呢？

也在府中住過，除了良辰，想不出第二個人。守門人份卑微，自然不曾進過主院，所以也不認得芙蕖。

可是——新姨娘？

「新姨娘是不是良辰？是不是？是不是？」芙蕖瘋似的衝上去。

守門人剛要關門，卻被嚇了一跳，當下又打開了門，「你這個人怎麼糾纏不清，不是良辰姑娘又是誰？趕走吧，沒趕上將軍的宴席，下次趕著滿月酒也是一樣的。走走走！」

門，砰然關閉，芙蕖瞬時癱在地上。

「滿、滿月酒？」芙蕖忽然笑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滿月酒？傅鴻，這就是你給我的代嗎？你說過，會娶我，你說過不會負我。你騙了我……」

「騙子！都是騙子！每個人都騙了我，為什麼？」跌跌撞撞的起，抬頭著府門前的大紅燈籠，音猶在耳，一直以為深的男人，此刻正抱著別的人，同被而眠，過著朝雲暮雨的日子。

難怪一直都沒有消息，原來真的如上靖羽所說，沒有消息原來是最好的消息。

也在騙自己。

什麼都知道！

上靖羽，也在幫傅鴻瞞，所以到了最後……

「原來我才是最蠢的那個。」芙蕖笑著哭，哭著笑，像個瘋子一般搖搖晃晃的離開鎮國將軍府。

天下之大，忽然覺得無容。

就好似自己是個多餘的。

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也無可去，只是茫然的走著，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漆黑的夜裏。

夜，好黑。

再也不會有人牽著的手，溫暖的從今往後。

到底，上靖羽來遲了一步，當敲開將軍府的大門時才知道，芙蕖來過了。至於芙蕖去了哪兒，守門人也不知道。

上靖羽只留給守門人一句話，讓他轉告傅鴻，便央了千寂去找蕭東離，務必派人找到芙蕖的下落。

當然，前提是靜悄悄的找。

希芙蕖能靜一靜，可不希失去芙蕖的消息，那太危險。

翌日天亮，傅鴻聽得守門人傳話，說是半夜有相府之人造訪，留下一句「食為天的蓮子羹極好」便走了。

驚得傅鴻心頭大喜，只道是芙蕖想他了，才會忍不住半夜前往，留下口信。

然則等他去了食為天才知道，有驚無喜，芙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