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殮結束后，梓宮奉置乾清宮，百痛哭，妃嬪噎。

無數僧道為圣上念經祈福，各種聲音雜起來，令人頭暈目眩。

到了時辰，太子撐著搖搖墜的軀，為剌帝上食祭酒，三拜舉哀。

顧玉在此時上前一步，道：“剌帝駕崩，舉國哀思，然國不可一日無君，臣跪請太子登基，保洪圖社稷，鞏國祚延綿。”

太子一臉蒼白，在眾目睽睽下，終于落下了兩行清淚，道：“父皇龍馭賓天，本宮恪守孝道，為父皇守孝三年。”

并不是太子真的要為剌帝守孝三年，這只是國喪的規矩，皇權接，嗣皇帝要裝模作樣推辭三次，以表孝心。

第一次拒絕后，又有十數個員走上前來，對太子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臣跪請太子登基，保洪圖社稷，鞏國祚延綿。”

太子用袖子拭眼淚，再拒：“大禹朝以孝治天下，本宮為太子，當作萬民表率，為父皇守孝百日，眾卿不必再勸。”

這一次文武百全都跪在地上，齊聲道：“臣等跪請太子登基，保洪圖社稷，鞏國祚延綿。”

太子悲痛萬分，倒在邊的禮上，指著滿朝文武道：“罷、罷，奪我一人之，全天下之孝，本宮為人臣為人子，為父皇守孝七日，以盡孝心。”

所有員齊聲道：“太子為萬民奪，實乃社稷之福。”

太子掩面痛哭，就要被禮部員扶下去。

就在這時，一道極其不合時宜的聲音傳來，道：“臣有疑問。”

所有人聞聲去，看到居子石臉肅穆，直跪在地上。

無數人罵道，果然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戲都唱到這里了，還跳出來做什麼？

顧玉不由心一，大概猜到他想說什麼了，袖子里的手不由握。

太子把袖子放下，眼睛紅彤彤的，問道：“居尚書有何疑問？”

居子石道：“圣上龍馭賓天之時，邊唯有鎮國公，臣想問問鎮國公，圣上可有詔？”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視線在居子石和顧玉上來回轉移。

顧玉道：“剌帝為王賊所制的隕星毒害，中風嚴重，龍馭賓天之前，未能提筆，亦未能言語。”

居子石看顧玉當眾說謊，臉不紅，心不跳，心中惱怒萬分。

剛剛他隨眾人瞻仰圣上的，哪怕尸被理過，他還是看得出來。

圣上表帶有驚恐，面和手指呈現紫鉗，手肘呈現不自然的僵，連收斂時，都無法放平，是尸痙攣形的尸僵。

這分明是被活活嚇死的死相。

顧玉在圣上臨死前，究竟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無人知曉。

但居子石為多年，脾氣又臭又，怎能接堂堂天子，被一個臣子活活嚇死？

哪怕他看重顧玉這個后生，也無法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居子石道：“既然圣上臨終前沒有詔，那麼太子...”

“居尚書慎言！”

顧玉聲調忽然抬高，打斷了居子石的話。

顧玉清楚，居子石這是要當眾發難，對太子繼位質疑。

可大局已定，太子登基是板上釘釘之事，他貿然站出來，除了惹怒太子，讓自己為眾矢之的，沒有任何作用。

更甚于，若他說出激進的話，太子為了證明正統，當場將他誅殺也不無可能。

顧玉記得自己被在京兆府時，居子石替說話的恩，不能放任他作死。

孰料居子石直面顧玉，指著顧玉的鼻子道：“鎮國公，圣上駕崩前，只有你在旁伴駕，他究竟說了什麼，也只有你知道。你可敢對天發誓，你無愧于天地祖宗，無愧于圣駕嗎？”

顧玉亦被居子石的直率惹惱，欽佩居子石的孤直，但他不合時宜的孤直實在麻煩頂。

眼看居子石擺出誓不罷休的姿態，顧玉只得退讓一步：“我顧玉發誓，若我有半分愧對天地祖宗，愧對圣駕，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二人的爭執讓場面一時了起來，有幾個員甚至膝行上前，勸他們消氣。

而上面的景棠用袖子了眼角的淚，看向居子石的眼神十分冰冷。

顧玉發過誓后，看著居子石道：“居尚書，晚輩的誓發完了，您可還有疑慮嗎？若是還有，我還可再發一次，您要我的誓言多惡毒，我就可以多惡毒。”

居子石聽到之后，面如死灰，癱坐在地。

他的脾氣向來又臭又，只是竟然當眾落下兩行清淚。

他無法用誓言嚇退一個不畏天地，不畏神明之人。

也無法狠下心腸，當眾說出圣上的死相不對，把顧玉推到萬丈深淵。

更是知道，如今五皇子出家，九皇子下落不明，唯有太子能夠繼承皇位。

他一生清正廉明，剛正不阿，沒想到到了這個歲數，竟被一個小輩到死胡同里，進退兩難。

顧玉稍微穩了穩氣息，道：“居尚書若是再無疑問，便噤聲吧，勿要驚擾圣。”

顧玉這是給居子石一個臺階下。

太子卻道：“居尚書失儀，拖下去。”

兩個神鷹衛昂首來到居子石面前。

居子石則看了一眼梓宮，把帽摘了下來：“臣問心有愧，德不配位，自請辭。”

聽到此言，所有人又是倒吸一口涼氣。

不要命了，居石頭真是不要命了。

太子還未登基，他竟然擺明跟太子作對，這不是作死是什麼？

太子已經克制不住殺意了，好在理智尚存，他把視線放在顧玉上，只要顧玉點頭，他當即將居子石打死牢。

可顧玉只是長長嘆了口氣，對太子搖搖頭。

太子低垂眼簾，沒有回應居子石的話，只是揮揮手讓神鷹衛把居子石拖下去。

神鷹衛想來抓居子石，居子石只是抱著帽，腳步踉蹌，一步步走出宮門。

眾人回頭去，一向孤直的居子石，背影佝僂。

或許從他站在顧玉這邊，幫顧玉構陷紹無極時，他的腰桿就再也無法直了。

出去之后，居子石在宮門口大笑幾聲，無盡悲涼。

“君臣！君臣！”

沒人理解他說此話時，心里想的什麼，或許連他都不清楚。

只是這一出宮門，此生再無機會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