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瞪瞪掀開一隻眼皮，見到聞致和明琬一襲盛裝並肩而來，便瞬間清醒，跳下馬車道：“怎的這麽快就出來了？”

“去曲江池。”聞致淡然吩咐，然後踩著腳踏上了馬車。

上最後一級木階時，他形忽地一蹌，後的明琬眼疾手快地攙扶了他一把，問道：“怎麽了？”

聞致扶著明琬的手緩緩站直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而後很快鬆開，竭力平穩道：“沒什麽。”

起風了，道旁的林木嘩嘩作響，似有雨水將至。

明琬不有些同尚在郡公府宴會的客人，待會兒還不知該淋怎樣的落湯。正想著，忽聞聞致低沉的聲音傳來，“明琬，你可以繼續行醫，不論市井平民，亦或是高門大族。”

馬車有些燥熱，明琬開車簾一角通風，抬眸看他。

聞致目沉沉地著，像是在等待一個裁決，“這樣，你可會開心些？”

微風拂明琬鬢角的發，垂下眼蓋住眸中的笑意，尾音上揚道：“近日種種，我想知道，是哪位高人讓你開了竅？”

“沒有誰。”被破的聞致調開了視線。

他不說明琬也能猜到，無非是丁叔或是小花，這兩人都快趕上謀士軍師了。

一陣涼風乍起，有噠噠的雨點打在車壁上，明琬從車簾的隙中往外看了眼，隻見滿街行人狼狽舉袖擋雨，四奔跑。

“下雨了。”明琬輕歎一聲，“要不，我們打道回府吧？”

“雨會停的。”聞致篤定。

明琬知道他做的決定素來不輕易更改，便擱下車簾，順其自然。

馬車停在了湖邊，雨水擊打著田田蓮葉，在湖中開細的漣漪，滿目煙波浩渺，整座長安城都被籠罩在深重的雨霧之中，潑墨似的壯觀。

明琬聽著雨聲，視線久久停留在聞致微白的麵和皺的眉頭上，忽而問：“你最近終日繁忙，又兼雨天，是否又疼了？”

聞致怔神，袖中攥的手指下意識鬆開。

回想起方才聞致上車時的踉蹌，明琬已猜到他定是忍了許久，便卷起袖子蹲道：“你別，我給你按按。”

總是這樣，不管何時，但凡聞致稍有不適，總是第一個察覺。

這樣的溫暖，是十八歲時的他日日都擁有，卻棄之敝履的。如今想要找回，卻隻能一把回憶的溫度，期對自己還留有一的意……

哪怕隻是一點點，他都絕不會再放手。

“阿琬。”他喚，很輕很沉的聲音。

“……嗯？”明琬掀開聞致的下裳，熱自己的手覆在位上推拿，從鼻腔中低低應了聲。

聞致卻不再做聲了。

明琬久久沒有等到下文，遂抬首疑去，而後怔神。

車外雨聲嘩嘩，聞致幽黑的眸中仿佛映了長安驟雨。他沉默，高大，不可逾越，他將所有的眷與深都寫在了眼睛裏，那眼中沉甸甸的分量，令明琬的心也跟著起來。

“你睡會吧。”明琬放緩了手上的作，沒有破他此時的心思，隻輕輕一笑，“等雨停了，我再你。”

聞致睡著了，屈指撐著太閉目，連睡姿都是如此端正。

等到他睡夢中的眉頭稍稍舒展，明琬才轉了轉酸痛的脖子，著手腕坐回他的邊。麻了，有些不舒服。

雨聲漸小，天越發黯淡。

小花不知去哪裏避雨了，隻有幾個侍從戴著箬笠，還兢兢業業地守在車旁，像是幾座冷的石雕。馬車前掛起了燈籠，兩點微映著地上的水窪，碎橙黃的暖。

明琬正著曲江池畔初上的燈火出神，便見側的聞致驀地睜眼驚醒，稍稍坐直子，著趴在車窗上極目遠眺的明琬，臉略微蒼白，似乎在努力辨別什麽。

“怎麽了？”明琬被他這副樣子驚到了，定了定神，輕聲問，“做噩夢了？”

聞致淡的了，盯著明琬道：“你方才，說話了嗎？”

明琬心中一震。

也看著聞致，心中猜到了什麽。但將緒藏得很好，僅是一瞬複又掛起笑來，若無其事道：“我方才說，雨停了呢。”

聞致果然長鬆了一口氣，蒼白的臉也漸漸恢複了，側首著窗外道：“嗯，雨停了。”

風車簾，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隻見曲江池水漣漣，蓮葉飄香，一圓月掛在黛藍的夜空中，像是被雨水衝刷過的明鏡，亮得出奇。

曲江池對岸放起了煙火，突兀卻壯闊，空中的荼蘼與水中的倒影遙相呼應，麗得不似人間。

明琬正思索誰家這麽無聊，在剛下過雨的天氣放煙火，卻覺手上一暖。

聞致握住了的手，眸在晦暗的夜中顯得格外深沉，映著煙火的，也映著的臉，問：“舫中有淮揚菜，吃麽？”

或許是此刻他的眼神太過朦朧深邃，睡後的嗓音還帶著人的喑啞，明琬頷首道：“吃的。”

畫舫中，一片吳儂語，金碧輝煌。

雨後略微熱，趁著上菜的間隙，明琬去甲板的回廊下聽琴賞月，卻與迎麵一艘富麗堂皇頭畫舫打了個照麵。

對麵畫舫顯然是被包場了，除了歌琴師之外，還有一位年輕的子在憑欄而。過於濃烈的燈火模糊了的臉龐，但明琬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薑令儀。

明琬下意識抬手，同薑令儀揮手，卻見後一隻長臂來，按住的手下，將拽後護住。

聞致站在燈火下，目如刃，側冷峻無比。

明琬這才發現，薑令儀的後還站著一人，因為在拐角的影，故而方才並未看清楚。

那是李緒。

薑令儀大概也認出了對麵的明琬，形一僵。並未同明琬打招呼，而是轉就走，窈窕的姿如一抹幻影散去，很快消失在璀璨的琉璃燈火下。

李緒則多站了會兒，不知是否錯覺，明琬總覺得有一抹涼的視線投過來，像是毒蛇蛛網纏縛。

不稍片刻，李緒收攏骨扇，追隨薑令儀而去。

第63章有毒

對麵那隻畫舫很快而過,朝楊柳岸邊駛去。

波映月，琴聲叮咚，琵琶在樓下唱著輕靈宛轉的揚州小調。裝潢雅致的廂房,侍從們陸續上完菜式,便放下鏤空半月門的垂珠簾，安靜有序地退離房間。

滿桌致清鮮的淮揚菜，香味絕佳,明琬以玉柄瓷勺舀了一口細細地抿著。大概是察覺了的走神，聞致挪凳子,與坐得近些，以棉布仔細淨手指道：“李緒不會殺，他不會做沒有好的事。”

明琬回神，在他低沉的話語中聽出了些許安的意味。可是明琬依舊很擔心薑令儀的狀況，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若真接李緒也就罷了，怕的是被妥協,做了燕王府的臠。

“若我將救出,你是否會開心些？”聞致忽然問,沉著眼，似乎已在思索計劃是否可行。

明琬忙咽下裏的食,道：“別。李緒本是個瘋子，真急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你不要去。”

如果薑令儀走了,李緒又不知會殺多人現。可眼睜睜看著至好友落虎，明琬亦是難以心安……這似乎是個解不開的死局。^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既是不了手，倒不如看自己的造化。”聞致舀了一碗魚湯，換走明琬麵前的空碗,沉聲道，“李緒這口氣，活不了多久了。”

短短數言帶著沉甸甸的力量，仿佛隻要有他在，便能乘風破浪，山海可平。

“他還會對你出手嗎？”明琬多有些擔心。

“他在盯著我的同時，我的人也在盯著他，若有靜，我會第一時間知曉。”大概不想被這些糟心的的人或事打擾二人間難得的清淨平和，聞致皺了皺眉，岔開話題道，“不說這些，雨霽月明，曲江池的夜景不錯，用過膳可去逛逛。”

明琬越發肯定他昨晚定是經曆了什麽，明明前幾日還在隨時可能發的凜冽中，今日卻忽然得像是換了個人。

明琬想起了他上馬車時的踉蹌，和猝然驚醒後令人心頭一沉的那句：“你方才，說話了麽？”

明琬騙了他，其實，什麽也沒說。

聞致似乎太過張疲乏時，就容易複發犯病。

“今夜就不去玩了，你我都有些疲乏，回去睡個飽覺才是正經。”明琬攪碗中熱騰白的魚湯，不知是否燈火太過璀璨的緣故，的神看起來十分明麗輕鬆，“而且，你不必刻意去學別人的花前月下，不必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你不喜歡這樣？”聞致疑道，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怎麽說呢，也不能我一個人喜歡，也得看你喜不喜歡。聞致，你之前說我是在豔羨那些風花雪月的，其實不是，重點不是風花雪月，而是。”

明琬想了想，垂下的眼睫在眼瞼投下一圈影，輕聲道：“你看，我們的格並非非得耗個你死我活，也是能有平衡點的不是？”

聞致慢慢擱下筷子，抬眼著，幽邃的眸中似有愫翻湧，良久輕聲道：“明琬，你說清楚些。”

明琬臉上一熱。

明明沒有飲酒，卻莫名有些上頭的覺，忙含糊道：“我說得夠清楚了。”

聞致按住了握勺的手，輕輕包在掌心，目灼灼道：“我想聽，明琬。”

明琬張了張，還未說話，卻忽的見船一歪，桌上的杯盞碗碟乒乒乓乓落了一地。明琬子驟然一歪，卻被聞致眼疾手快地撈住，兩人小腹著小腹，膛撞著膛，嚴合，頓時皆是一怔。

“磕著哪兒了？”聞致皺眉問。

明琬搖了搖頭，隨即站穩子道：“池中無暗礁，風平浪靜，怎的這般靜？”

話音剛落，樓下已傳來紛雜的吵鬧聲，不知誰大喊了一聲：“船艙著火了！快救火！”

如清水油鍋，滋啦激起一片恐慌。一時人的尖聲，男人的咒罵聲混雜在一起，船上的客人皆是瘋了似的往甲板上跑，畫舫越發滾滾濃煙自樓下艙房升騰而起，隨風灌屋中。

雖說湖麵有風，但畢竟剛下過雨，按理說火勢蔓延不會太快，可是舷窗冒出的火舌卻十分旺盛，且浸的木材燃燒起來濃煙比平日更甚，鋪天蓋地幾乎難以辨別方向。

事出反常，必有詭。

聞致與明琬幾乎同時反應過來，分別去關廂房臨江的窗戶，試圖阻止濃煙的侵襲。明琬呼吸不似習武之人那般綿長，不小心吸一口濃煙，頓時嗆得眼淚都出來了，恨不得將肺腑咳出。

聞致寒著臉撕下袖袍襯，將桌上唯一一壺茶水傾倒在那片角上，而後將浸的布料捂在明琬口鼻，沉聲道，“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