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衝散了，後百十名突厥騎兵窮追不舍，正在大肆砍殺沿途落單的漢人。

正危機之時，隻見一騎拍馬而來，背負大弓，手持長劍，竟是單槍匹馬於突厥包圍中突出一條路，徑直朝落單的明琬奔來。

烽火狼煙，焰赤紅，那一瞬仿佛橫亙了生死般漫長。明琬不自地出了手，隨即馬背上的銀鎧小將俯彎腰，準確無誤地握住了的手，用力將拉上了馬背，與此同時一支羽箭著他的鬢角飛過，在他俊清冷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

一切，隻是發生在眨眼的一剎那。

“你怎麽……來了？”馬背上，明琬的聲音被顛得七零八落。

“雁回山果然有鬼！還好我提前派出沈兆的小隊埋伏在山背後，林晚照想串通突厥人螳螂捕蟬，殊不知我黃雀在後，包抄了他們那一萬伏兵。林晚照倒也有幾分腦子，知道來燒我的糧草，我隻能派兵回援……”

聞致沉穩的呼吸在耳畔，嗓音低而冷，咬牙道：“李意那個草包！老子走前千叮萬囑，他還是連個人都護不住！”

明明尚在逃亡，明琬卻有種莫名的安定，仿佛隻要聽到他那清冷倨傲的嗓音，一切心驚焦灼皆可化險為夷。

然而聞致孤軍突圍，到底寡不敵眾。

馬匹中箭倒在山道上，摔下馬背時，聞致下意識將明琬死死護在了懷中。天旋地轉間，劇烈的顛簸一陣接著一陣，髒像是要被出腔，不知過了多久，聞致摟著撞上一座小土丘，悶哼一聲，翻滾才停下來。

好在下了一場大雪，山穀間積雪頗厚，才不至於被嶙峋的碎石刺死在摔滾下懸崖的途中。

明琬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時，聞致還摟著沒撒手，臉頰無力地垂在的頸項，不知是死是活。

明琬慌了，掙紮著從他懷中爬出，將聞致翻過仰躺著，手搭在他的脈搏上，尚能察覺到些許脈象。呼出一口霜白的氣，張地朝懸崖上看了眼，拍了拍聞致雙眸閉的臉頰，焦急道：“世子……聞致！醒醒！”

淒寒的雪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聞致的鼻腔中淌出一線猩紅的。

他了傷。

明琬心中揪疼，又急又怕，眼眶霎時紅了。不敢輕易搬聞致，又怕追兵下來，隻能掐了掐他的人中，低聲道：“醒醒，聞致，沒有你我不行的，醒來呀！”

聞致眼珠微，忽的扭頭咳出一淤，熄著睜開眼。

明琬大喜過：“聞致，你沒事吧？哪裏疼？能站起來麽？”

“我……昏了多久？”聞致捂著起伏不定的口，薄上滿是噴濺的，目驚心。

“約莫半刻鍾。”

“必須馬上走……”

聞致撐著雪地，試圖起。忽然，他眉頭一皺，僵住沒了。

明琬張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向前攙扶道：“你有傷？是肋骨疼麽？若是肋骨斷了，需馬上理，否則斷骨極易刺傷心肺……”

話還未說完，聞致不知為何生氣，用力推開了。

他沒有控製好力度，兩個人都摔在了雪地裏。

明琬愣了，慢慢了被小石子刺破皮的掌心，問道：“你怎麽了？”

“你走，馬上離開這。”聞致低著頭不住熄，額前散的發垂下，遮住了他微的眼睫。從明琬的角度，隻能看見他高的鼻梁和染的薄，“趁著雪還沒停，一直往南去平州關，沈兆會在那裏接應。這場雪會蓋住你的腳印，若日夜兼程，有機會擺突厥的追擊……”

“那你呢？”明琬再次試圖向前，卻被聞致一個眼神製止。

從未見過這樣決然又複雜的眼神，像是噴湧的火，像是凝寒的冰。

“還不明白嗎？你留在我邊，隻會拖後！”聞致繃下，冷漠道，“滾吧，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

明琬沒有，隻是看著他。

許久，輕聲問：“是傷到了嗎？所以你趕我走，是不想拖累……”

“沒有的事。”

“那你站起來給我看。”

“你走不走？”

“不走，我是大夫，不能對傷患坐視不管。”

“明琬！”

“沒有你我走不出去的！聞致！”

明琬忽的揚聲打斷聞致，眼淚瞬時落下，在夜中出一道明顯的痕。聲音抖得厲害，幾乎串不聲，聲道：“我不會走的，你救我一次，我還你一次。”

“你是傻子嗎？聽不懂人話？我讓你走啊！我的不了了！”聞致破罐子破摔，抑著怒火，垂首坐在雪地中急劇呼吸。

明琬沉默著手，沿著聞致筆的小輕輕按，聞致悶哼。

“左好像骨折了，需要接骨固定……”垂首認真道。

“傻子……”一聲恨鐵不鋼的低罵。

“右能麽？好像骨頭沒問題。”

“傻子傻子！”

明琬抹了把眼角的淚，強作鎮定道：“罵我也不會走的，世子省省力氣吧！我就是要救你，要你一輩子都欠著我的恩，將來我好一點一點向你討回！”

下一刻，被大力擁進一個帶著腥氣的懷抱，地，像是要將腔中的空氣盡數出一般。

如果不是聞致的手臂在微微發，明琬幾乎以為他是要謀殺。

第89章番外（八）

要趁大雪未停之時離開穀底,隻有腳印被覆蓋，才不容易招致追兵。

聞致左骨折，右亦有扭傷,明琬將他挪到避風的巖石後,冒雪跑了幾十丈遠的路才找到幾截筆的樹枝做簡易夾板。撕下布條固定聞致摔折的小,又下聞致的靴子，團了雪塊給他冷敷鎮痛。

明琬全神貫注地忙碌著，時不時警惕懸崖上的靜,眼睫和頭發上俱是凝著一層厚厚的冰霜，鼻尖和臉頰凍得通紅，原本纖白的手也因長時間暴在風雪中而了斑駁的紫紅。

聞致默不作聲地解了上沉重負荷的戰甲,取下玄的披風裹在明琬上，而後接過了手中淋淋的雪塊道：“我自己來。”

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極度疼痛，他的呼吸有一不易察覺的抖。

明琬手指僵得幾乎無法屈，見聞致戰甲下白袍單薄，便扯下肩上的披風道：“你連件寒的襖子都沒有，會凍壞的……”

“給你你就披著。”聞致低聲打斷，臉頰上的和淩垂下的幾縷發，映著高山夜雪，給他致冷俊的麵容更添了幾分年氣的狷狂。

明琬知道他子倔且要強，想了想,遲疑提議：“要麽,我們一起裹著？”

聞致眼睫一,原本因疼痛而蒼白的臉浮現出些許。他抿了抿發幹的，扭頭調開視線，很輕很輕地“嗯”了聲，像隻斂了爪牙的貓。

大而厚實的玄披風像是雲翳落下,將雪夜中流亡的男裹在其中，暖意順著相抵的軀聚攏蔓延，如同築起一道世上最無堅不摧的城牆，屏退了所有的寒冷與傷痛。

明琬調整了一番姿勢，以免著聞致的傷，好在披風夠大，能完全將兩人的上裹在其中。聞致任由擺弄，忽然低聲道：“把手放我懷裏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嗯？”明琬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手凍得像冰一樣，放我懷裏……焐一焐。”聞致稍稍提高聲線。約莫覺得難看，他又側過頭，若無其事道，“你這雙手是要救死扶傷的，若是凍得厲害當心會爛掉。”

明琬尚在猶豫，聞致又補上一句：“去年軍中有個小兵落單，在雪地裏待了一夜，後來找到時手指已全部凍壞，一落……”

他還未說完，明琬嚇得連忙將手揣進了他襟中，因作太大，竟是直接到了他實的膛。

冰冷僵直的手指直接上滾燙的皮，凍得聞致直皺眉。明琬反應過來，忙將手回，隔著裏重新，歉疚道：“我手很涼的……”

聞致眉頭鬆開，許久道：“是有點冷。”

明琬知道冰冷的手炙熱的懷中會有多令人難，忙將手出來，卻被聞致一把按住。

茫然抬頭，見聞致瞪著，一副恨鐵不鋼的樣子：“你靠近些，就不冷了。”說罷，手攬住的肩，將按懷中。

明琬半晌沒敢。聽見了聞致的心跳，撲通撲通，急促有力，像是軍中擂響的戰鼓。

悄咪咪抬眼去，隻見晦暗中，聞致的角微微翹起，揚出一個甚為恣意的弧度。明琬看他自顧自笑了會兒，好奇道：“你笑甚？”

聞致回神，瞬間收斂了笑意，恢複清冷的麵容，低低道：“沒什麽。”

兩人藏在巖石後，安靜地依偎了一盞茶的時辰。天快亮了，雪地上蒙著一層黎明前的薄，聞致咬牙套好靴，朝明琬道：“耽擱越久便越危險，扶我起來。”

“可是你的……”明琬皺眉，搭著他的胳膊道，“能行麽？”

“沒事。”聞致一聲悶哼，借著明琬的倚靠吃力地站起。

他一條斷了，另一條亦有扭傷，沉重的軀幾乎整個兒在明琬上。形纖弱，本無法承，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後背撞在了嶙峋的巖石上，頓時一陣生疼。

“你沒事吧？”聞致難得有幾分張，忙鬆開扶著巖石自行站穩。

明琬搖了搖頭：“沒事，我扶你走。”

“不用。”聞致單腳跳著後退一步，朝迷蒙的遠了眼，“去給我找子來，結實點的。”

尋了樹枝，用匕首削木做拐杖，兩人相互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南走去。

天一亮，雪地反出刺目的白，茫茫一片不見邊際。從天黑至日落，雪霽雲開，聞致的臉越來越白，目也越發渙散，當他沉默著一頭栽倒在雪地裏時，明琬覺到天都塌了，恐慌自心底蔓延，那是比死亡更深的絕。

隻能不住地給自己打氣，然後拖著重傷昏死的聞致在茫茫雪域中一寸寸挪行。

天黑在一片掛滿了冰雪的小樹林中歇息，明琬累得頭昏眼花，呼吸漸漸急促困難起來，子像是灌鉛般直往下墜。靠著聞致取暖，吃力地撣去披風上的積雪，裹著兩人日漸寒冷的軀，正渾渾噩噩之際，忽的聽見遠傳來了紛的馬蹄聲和吆喝聲……

再次醒來時，是在平州關的軍營中。

“還好先一步找到你倆的是我們自己人，否則，這會兒你們小命可都沒了。”

沈兆讓人去請軍醫過來，笑坐在一丈以外的椅子上，反手搭著椅背，翹著二郎對明琬道，“我找到你們時，小致抱你抱得死，怎麽也不肯鬆開。當時你那副毫無生氣的樣子，他肯定以為你死了，眼睛都是通紅的，回來後還朝三皇子發了好大一通火……明姑娘沒瞧見那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