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會將開放得最熱烈的一束紫薇花折回，跑得熱汗淋漓地遞到薑令儀麵前；他去參加宴，會將最好吃的糕點藏在懷中帶回，滿眼晶亮地對薑令儀說：“小薑，吃呀！”

他約薑令儀去高樓上看星星，但那夜天風大，雲層很厚，本沒有星辰可看，他就賭氣般命人買了整條街的天燈，不厭其煩地一隻隻點燃，送上天際……

群山綿延，曠野平闊，上百隻天燈映著黛藍的夜空，構一幅如夢如幻的畫卷，風一吹，天燈飄，恍若星河流淌。

薑令儀父母早亡，年便寄人籬下，即便了太醫署也是不起眼的那一個，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願意為傾盡所有，隻為博一笑。

也曾問過李緒：“殿下為何，要對我這般好？”

李緒依舊是那副傻傻的模樣，笑著說：“不知道，隻是第一眼看小薑就覺得親切，想讓小薑開開心心的！”

七月底，大捷，大晟的領土擴充至雁回山外。

宣平侯父子得勝歸朝，皇帝為他們在宮中設了慶功宴，宴請百國戚。

“小薑，你也去赴宴吧！宴會上好多好吃的呢！”李緒異想天開，眼地著薑令儀。

“殿下，萬萬不可！”掌事太監及時現製止，苦口婆心道，“薑侍醫隻是無品醫，並非誥命或是貴，怎能赴宴？”

“住！我說小薑能去就能去，你們都嫌棄我是個傻子，隻有是最好的。”說著，李緒轉頭看著薑令儀，認真篤定道，“別怕，我會想辦法的。”

雖說壞了腦袋，李緒在某些方麵還真是敏[gǎn]得可怕。

他到底是皇子，皇子要帶什麽子赴宴是他自己的事，禮部很快同意了。薑令儀從未見過那般大陣仗，不免有些張，又想起許久不曾見明琬，便細聲懇求道：“奴婢木訥膽怯，能否請求殿下，讓奴婢的好友同行作伴？”

李緒笑著狐貍眼彎彎，清朗道：“當然可以！隻要是小薑的願，我都會替你實現！”

聽到這句似曾相識的話，薑令儀心中莫名一。

宴會上，李緒出事了。

他不知被何人騙至了冷僻的攬霞殿，那是穆昭儀死之，然後被人從樓梯上推了下來，再次撞破了腦袋。

推李緒的罪魁禍首似乎並不想要他命，逃離現場時還用一塊帕子替他止了。

一片混。薑令儀按止時，似乎瞥見了假山後林晚照的影，等再定睛去看時，假山後空空如也，那道詭的影又消失不見……

天子不想驚宴，將李緒傷之事了下來，倒是薑令儀和太醫們一頓忙，好不容易才將昏迷的李緒送雲英殿休養。

李緒昏迷了一整夜，為侍醫的薑令儀便煎藥換湯，照顧了他一整夜。靜謐安詳的夜，使得短暫地忘卻了所有困擾和噩夢的糾纏。

不知何時趴在榻邊睡著了，被清晨第一縷窗的晨曦刺醒。薑令儀緩緩睜眼，正巧對上一雙細長上挑的狐貍眼，就這樣定定地著，像是過幾世生死，橫亙滄海桑田。

第92章番外（十一）

李緒醒來後什麽話也不說,隻是靜靜地著薑令儀。臉還是那張臉，複雜的眼神卻沒由來讓人覺得陌生，像是一不見底的深淵,誰也不知道那團暗的迷霧下藏著什麽。

薑令儀有些擔憂。李緒本就傻了，此時傷上加傷,莫不是連話也不會說了？

傾仔細查看了一番李緒腦袋上的傷，又手探了探他的脈象，輕細致道：“殿下何不適？”

李緒不語,手握住了的腕子,令人心驚的力度。

薑令儀遲疑喚道：“大殿下？”

李緒笑了,很輕的笑，風輕雲淡道：“真好，小薑。”

李緒這副神態著實太悉了，和夢裏的那人一模一樣。薑令儀猛地回手，幾乎立即站了起來，以一個防備的姿勢看著榻上的李緒，渾倒流。

“你……不是大殿下。”薑令儀神倉皇,不知為何口而出這樣一句。

那個憨傻的李緒不會流出這般氣定神閑的模樣，不會用那般複雜的語氣喚“小薑”……那個傻了的李緒,永遠是輕快的、赤誠的,說話時尾音上揚，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孩模樣。

李緒角的笑意淡了些許。

他不知在揣度什麽,出修長的指節了額上的繃帶，眉頭微皺，很快鬆開，看著驚魂未定的薑令儀，許久平淡道：“小薑可曾想過,或許，我本該就是這般。”

薑令儀不敢想，那是一個無法接的真相。

仿佛過了一個甲子般漫長，就在薑令儀按捺不住想要逃跑時，李緒忽地眉開眼笑，大聲道：“我騙你的，小薑！”

薑令儀愣住，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該歸屬何方。

李緒又恢複了往日呆傻稚的模樣，得意洋洋地坐起，像個惡作劇功的孩子，拍手看著薑令儀：“我裝得可像了！小薑定是被我騙過去了，以為我病好了，是不是？”

薑令儀真是被他嚇住了，聞言徐徐鬆了口氣，白著臉正道：“殿下，不可以開這種玩笑。”

“小薑，你不喜歡嗎？”李緒顯出忐忑的樣子，小心翼翼道，“我以為你希我好起來，所以才開了個玩笑……小薑不希我好麽？為何會這般害怕？”

“照顧好殿下的子，為殿下配藥侍疾是奴婢的本分，奴婢當然希殿下好起來。”薑令儀道，“隻是這般捉弄人，萬不可取。”

“好，以後不會了！”李緒又流出了那種小般的漉漉的眼神，人不忍苛責。他額上的繃帶還滲著，子前傾，弱聲道，“這裏隻有小薑真心待我好，不計較我的病，小薑會永遠在我邊的，對麽？”

薑令儀輕輕搖頭，將微微吹涼的湯藥遞至李緒麵前：“等殿下出宮建府，搬離宮中，奴婢自然不能再跟著去了。”

“……”眼睛瞬間紅，淚如雨撲簌。

薑令儀了心腸，無奈道：“若殿下聽話乖巧，事能有轉機也未可知……殿下快把藥喝了，涼了會更苦。”

李緒接過藥碗，喝藥時，眼睛亦是著薑令儀，仿佛隻要一眨眼就會消失不見。

薑令儀收拾完空碗準備離去，卻被李緒拉住了腕子。回首，對上了一雙無聲挽留的眼睛。

薑令儀對他的依賴習以為常，安道：“好好休息，殿下。”

寢殿的門扉關上，隔絕了清的線，屋一下子暗了下來。

李緒那雙孩般天真的眼眸也跟著暗了下來，暈開一團深不見底的墨。他抬手，對著窗欞觀著自己那雙年輕白皙的指節，而後輕輕一笑，帶著莫大的饜足。

小薑還是這般好騙，但這回……真的是最後一次騙了。

午後，皇帝派了人過來詢問墜樓的細節，李緒什麽也說不出來，最後皇帝沒有法子，草草理了李緒邊幾個不得力的小太監，此事就算揭過。對於一個日理萬機的帝王而言，肯花在傻兒子上的心◎

“孽緣還差不多，你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我才不會信呢！何況，聞致是要北上打仗了，阿爹說他們從軍之人每逢大戰，都會弄一件喜事討吉利，留個香火什麽的，怕是與‘誠意無關’。”

“又要打仗了？”

“嗯，聽說是突厥不知為何突然來襲，連奪我朝三座城池，來勢洶洶呢！”

明琬手拂過街邊攤位上懸掛的一排流蘇結，重新振作神道：“不說這些了，薑姐姐好不容易有一天清閑日子能出宮，應該開開心心度過。不若這樣，我帶你去月樓吃月團子，再去慈恩寺燒香求簽，可好？”

八月十五月圓，求姻緣簽的人格外多。薑令儀和明琬在佛殿外等了許久也不進去，索作罷，改去菩提樹下的老和尚那裏求平安符。

“琬琬求了兩個平安符？”紮著無數紅綢帶的巨大菩提樹下，薑令儀笑得斂文靜，像是猜到了什麽似的，“一個給伯父，還有一個給誰？”

明琬臉一熱，掩耳盜鈴般將兩隻平安符背至後，哼笑道：“薑姐姐的那隻符，又是給誰呢？”

這下，薑令儀自己也愣住了。

如今無父無母，叔父家也不大往來，這隻平安符又是為誰而求呢？大皇子殿下麽？

或許呆傻的李緒太過孤寂可憐，讓薑令儀在他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明明是該疏離的兩個人，卻因孤獨而走到了一起，不知不覺間竟是占有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薑姐姐，你在想什麽呢？”明琬手在眼前揮了揮，擔憂道，“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卻總見你走神，可是近來太累了？”

薑令儀回神，搖了搖頭道：“沒什麽，隻是覺得這菩提樹下的一幕似曾相識，像是經曆過一般。”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有塵緣未盡，回一場，有破鏡重圓之兆。”一陣風吹來，菩提枝葉婆娑，紅綢飄舞，像是揚起紅的霓霞。樹下的老和尚合十閉目，緩緩道，“隻是鏡裏鏡外水月霧花，孰真孰假，孰幻孰實，就要看施主們是在夢裏，還是夢外了。”

“這老方丈，說的話奇奇怪怪的，讓人雲裏霧裏。”離開慈恩寺時，明琬回首看著寺廟肅穆的大門，喋喋不休道，“我誠心請教，他卻說天機不可泄……話都說一半了，還在乎多說兩句麽？”

“佛門有佛門的規矩，琬琬不必放在心上。”說著，薑令儀看了眼西沉的日頭，歉意道，“我要回宮了，夜裏不能再陪你去拜月。”

明琬詫異：“啊，這麽快？薑姐姐不是休沐一日麽，明早再回宮亦來得及，我都和爹說好了，晚上請你在家吃飯的呢。”

不知為何，薑令儀腦中又浮現出李緒一個人坐在地上擺弄木偶的影，口而出道：“大殿下一個人過節，我答應了會同他賞月的，下次吧，琬琬。”

……

雲英殿，正殿空的，李緒趕走了所有宮人，手撐著腦袋，意興闌珊地擺弄著案幾上的木偶。

而他對麵，站著林晚照。

“難為你想的這個‘以毒攻毒’的法子，將我從樓上推下再摔一次，治好了我的腦子。”李緒懶洋洋道，“聽說我病著的這段時日，你為我做了許多事？”

“結宣平侯世子、打他們部，趁機套取報軍機，這是殿下一早便給屬下的任務，屬下一刻也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