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見他們如此，眉心輕攏，忽然，手里的劍鞘又打向李據的臉。

曾經高高在上凌駕于一切的帝王哀嗚，因痛而作一團，滿臉涕淚。

夏昭的目一直看著那兩個侍，溫和道：“看到了嗎，他不是天子，與你們一樣，不過一個尋常凡人。你們把他押出去，不止為你們二人，也為宮中的其他侍們。”

兩個侍看著龍床邊上的李據，嚇得眼眶通紅，都是眼淚。

“不要怕，外面都是我的人。”夏昭道。

“咱家，咱家來，”一個侍站起來，著聲音道，“咱家可以嗎？”

夏昭朝他看去：“你什麼？”

“咱家，玉文。”

“名字不錯，”夏昭道，“不過今后，你們不必再自稱咱家。”

“謝阿梨姑娘……”

夏昭問其他人：“還有人愿意一起嗎？”

玉文的侍也看向他們，聲音仍抖：“你們還不懂嗎，阿梨姑娘這是幫咱們！今日宮變，整個天下都要了，誰顧得上咱們這些沒的太監，咱們平時就是那路邊誰都能踩一腳的爛土野草，今日再這一，我們沒多活路了！可是如果咱們親手把這皇上押出去，咱們的地位不同了啊！”

說著他的緒變激，上前一步道：“咱們這麼一押，史書都得為咱們記上一筆！阿梨姑娘是在給咱們機會啊！”

數人抬起頭看著他，有幾人戰戰兢兢地看向被所挾制的君王。

忽地，一人起：“咱家去！咱家要搶這功！”

見除了玉文之外的第二人站出，以及聽到這“功”字，其他幾個侍終于都站起：“那，咱家也去！”

“還有咱家！咱家也想要功！”

夏昭莞爾一笑，澹聲道：“我剛才說了，今后你們不必再自稱咱家。”

天上的雨已停了一個多時辰，山那邊吹起的風，浩掠過半座河京，掃皇城。

大地仍都是水，群臣百們靜默立在延殿大殿門外。

檐下雨水滴答，寬闊的月臺上沾滿了人，臺階上，臺階下，臺階下的曠廣場上，到都是人影。

所有人都看著延殿，終于，提劍走出，步伐輕盈平靜，如似剛才邁進去時的模樣。

眾人的目很快穿過，鎖定在后十步外。

宣延帝著一襲明黃寢，外面潦草披著一件墨紫金線滾邊緙朝袍，本該伺候他穿理冠的侍公公們，此刻卻揪著他的頭發、臂膀、背，五六只手押著他出來。

還有一個，用一條明黃的帶，從后面勒住了李據的，讓他說不得話。

眾臣驚詫地瞪大雙目，一些老一些老臣不由自主上前數步，目含熱淚，看著他們的君主。

詹寧和史國新迎上夏昭：“二小姐。”

李據抬起頭，目及這麼多人，他呆若木，下一息，他忽然開始拼命掙扎，眼睛憤怒地瞪著那邊的虞世齡。

虞世齡方才亦驚心，可隨著李據這麼憎惡仇恨的目看來，虞世齡眼中的君臣之漸漸消散。

他收回視線垂眉，眼觀鼻，鼻觀口，不再理會李據的掙扎，冰冷澹漠地立在人群之前。

他旁卻有一個人影在這時快步走出，噗通一聲，跪倒在了李據跟前，語聲哀鳴：“陛下！

”

虞世齡定睛看去，是已經致仕的翰林學士卞石之的學生耿撼海，也是中書省里最和他唱反調的永安老臣之一。

耿撼海看著李據，眼淚潸然。

因他一哭，周圍好多臣子被染緒，也低頭拭淚。

詹寧掃了他們一眼，有些生氣地在夏昭旁悄聲道：“他們哭個什麼都不知道，狗皇帝在時，個個提心吊膽，這會兒狗皇帝還沒死就開始念他好了。”

夏昭看著耿撼海：“哭才是應當，他們若不哭，才是怪事。”

“嗯？為何非要哭呢？”

夏昭的語聲變得沉重：“習以為常的生活和一以貫之的認知全都翻天覆地，絕大數人都極難在短時間適應這崩塌。與其說他們在哭李據，不如說，他們在哭自己的人生。”

抬腳走去，手去扶耿撼海：“耿大人，起來吧。”

耿撼海越哭越悲，執著跪著。

諸葛山沉了口氣，也出列扶他。

杭玉生立在不遠，和那些才從政文殿被“釋放”的老臣們一起。

他著酸疼的腰和，皺眉看著跪在地上的耿撼海。

昨夜這一晚沒有寢，沒有熱水和飯，甚至拉屎撒尿都不得自由，可說是杭玉生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晚。

因著關久了，脾氣格變暴躁，他干脆和伏水微吵了一整晚。

范等春說，需要找人吵一架，還要找吏部這種死腦筋的吵，腦子才會開竅那麼一丟丟。

現在看來，范等春誠不欺他。

才過去一晚，跟人吵得口干舌燥的杭玉生覺得他的腦中好像有什麼云霧被撥開，思緒變得些許清明。可是在云霧之外，他好像又見到了綿綿無窮的重山大江，更多的真理和自由，遠在那天水之方。

什麼是君，什麼是臣，他罵伏水微死腦筋的時候，他回過頭來覺得自己又何嘗不是。

現在看著跪地大哭的耿撼海，杭玉生忽然困，他為什麼要哭，那些正在抹淚的老臣又為什麼要哭。

皇帝平日對他們，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