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關外五十里,大榮和北金對陣,這一戰已經打了一個月,正是膠著的時候。
主帥帳中,幾位將軍拍桌子子,撂凳子,正討論下一步如何作戰,但看這架勢,估計得吵上幾天幾夜。
嚴暮歪靠在一張鋪著羊皮的椅子上,許是為躲避唾沫星子,離那幾位老遠。他手里把玩著一個草螞蚱,思緒已經飄遠。
張揚進來了,先頓了一頓,而后才朝嚴暮走過去。
“主子。”張揚彎下腰小聲喚了一聲。
嚴暮一下回神兒,抓著草螞蚱的手了,“有消息了?”
“咱們的人傳回來消息說夫人生的是娃……”
嚴暮角咧開,“兒好,老子就喜歡兒。”
張揚又了一下,但就是張不開。
“可好?”
“夫人……”
嚴暮神一肅,轉頭看向張揚,“怎麼了?”
張揚低下頭,沉痛道:“夫人被燒死,小小姐不知所蹤。”
嚴暮一把壞那草螞蚱,呼吸陡然加重,“怎麼回事?”
“城外一祠堂走水,待火撲滅,發現一尸,東廠證實是夫人。”
“怎麼證實?”
“有人親眼看到夫人就在祠堂中,許是因為剛生產完,子虛弱,所以沒能逃出去。”
嚴暮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不是。”
“主子……”
“很聰明,絕不是。”
張揚以為嚴暮聽到這個消息會發狂,可此刻他卻很冷靜,過分的冷靜。
這時一副將跑進軍帳,稟報道:“嚴帥,北金又在陣。”
這個時候,該是拿主意了,幾位將軍卻不說話了,全都轉頭看向嚴暮。
這一仗打得畏手畏腳,說白了只敢守不敢攻,為什麼呢,因為皇上怯戰,朝中那些文還做著天下太平的夢。
嚴暮張開手,草螞蚱掉在地上。
他眸一厲,眼底泛著殺,“傳令下去,全軍準備!”
一頭發花白的將軍瞪大眼睛嗎,“嚴帥,萬萬不可沖……”
“怯戰者,就地斬首!”
那老將軍一下抿,不敢再說話。
其他將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實這些日子,大家都憋著火呢,既然有嚴暮擔責,他們也就沒顧忌了。
“老子又不是狗,天天陣。”
“殺他娘的!”
“殺一個是本事,殺兩個是賺了,殺三個,老子祖墳冒煙!”
這些日子,北金算是看出來了,大榮不敢打,連陣都不敢大聲。他們現在就是在滅他們的氣勢,只等他們沒了斗志后,再一鼓作氣,攻下鎮北關。
所以今日這陣,其實北金并沒有作戰的準備,在看到大榮突然戰鼓齊鳴,大軍全線過來的時候,他們一下懵了,手忙腳了。
戰場廝殺,踩著尸,淌著,轉眼就是尸山海。
張揚一邊殺敵一邊盡量保護嚴暮,但在戰場上實在力所不能及。他就看到嚴暮做為主帥,率先沖進敵營,然后迅速淹沒在刀劍影中。
這一仗足足打了三天,北金傷亡慘重,主帥雖不甘但也只能鳴鼓退兵。
張揚滿是,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此時北金倉皇北逃,他正要松口氣,猛地想起嚴暮,忙四下搜尋。
“嚴帥一個人追出去了!”不知誰喊了一聲。
這一聲炸開了鍋,眾將士全都驚了。
張揚不由趔趄一下,震驚過后,忙舉劍大喝:“快隨我去保護嚴帥!”
鉛云厚重,北風呼嘯。
到了夜里,終于下起了雪。
軍帳里,張揚紅著眼睛背嚴暮進來,將之放到羊皮毯上,順時將白凈凈的毯子染紅。
張揚看著滿是,已經昏沉過去的嚴暮,悲痛不已。
軍醫被兩個將士架著急沖進來,看了一眼嚴暮,也是大驚失,“快,先把主帥的鎧甲了,服剪開。”
打了三天,有些地方的傷口都跟服粘起來了,下服扯出。
憑是在戰場上殺了幾十年的老將軍,此刻都不敢看。
待到鎧甲和服都下來,再看一眼,全模糊,無數刀傷縱橫錯。
軍醫一時不知該從哪兒下手,怔了片刻,才趕止合傷口。
此時嚴暮陡然睜開眼睛,但眼神渙散,無法聚焦,他張合顯然是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張揚忙湊過去道:“主子,您單騎殺進敵軍,將對方主帥的頭砍了下來。北金大軍一下了陣腳,死的死,逃的逃,我方還俘虜了上百人,多是軍中大將。”
這一仗打得實在驚險,也實在漂亮,勢必會重挫北金這些年以來囂張的氣焰。
然張揚說完,卻見嚴暮瞪著眼睛,都在抖。
他一下恍然,“主子,我這就派人回盛京調查,燒死的人定不是夫人,還有小小姐,我們一定會盡快找到。”
得了這話,嚴暮才閉上眼睛。
頭發花白的老將軍敬佩道:“這一月,他們多次挑釁,咱們都忍不發,讓他們以為咱們怯戰,放松警惕,然后突然出兵,主帥這一計,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是啊,對方掉以輕心,而我方全軍上下憋著一火,這一仗打得痛快。也讓咱大榮百姓知道,縱是北金兵強馬壯,咱們大榮也不屈服。”
“正是,不過朝廷那邊……”
“咱們打了勝仗,皇上總不會降罪我們的。”
張揚看著嚴暮,微微嘆了口氣。
計謀是好計謀,但他家主子最后追出去,儼然是殺瘋了,失去理智了。
若夫人真死了,他不敢想主子還會做什麼瘋狂的事。
進臘月,天更冷了,滴水冰。
乞丐蹲在西屋門口,臉上難掩愁容。
“聽說鎮北關一帶鬧寒疫,死了老多人了,疫病還傳進軍營,北金覺得是個好時機,又開始蠢蠢了。老七那兒,也不知能不能扛過去。”
天災加上人禍,再有本事的人,也可能栽了。
柳云湘做著針線活兒,不時搖一搖邊的搖床。
行意小丫頭躺在里面,因為水充足,養得嘟嘟的,此刻正吐著泡泡玩。
嚴暮說過,若是姑娘就嚴行意,若是兒子就嚴行知。
柳云湘看著小丫頭,不免想起自己的兒子,希他平平安安的。
“你就不擔心老七?”乞丐問。
柳云湘微微嘆了口氣,“他這個禍害,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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