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現在惜著點力，等要用力的時候再攢著一起使。」產婆見皇後娘娘止不住的痛呼就勸誡道。接生最怕的就是產婦不聽話，一味的痛，等要用勁的時候，已經乏了，沒力了，白白給自己添了兇險。

王容與滿頭滿腦是汗，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聞言只是能咬著狠對無病說，「去拿白帕那堵著我的。」

老太太心疼孫，「實在痛的了兩聲也好。」

王容與已經痛的說不出旁的話來，眼淚和汗水一樣，流個不停。

朱翊鈞一到殿來就問許杜仲何在，「許醫已經在產房候著了。」另一太醫說，皇後生產，便是帝后再如何信任許醫，太醫院也得來四五個人，備著會診的人。

朱翊鈞只覺得雙發虛，「竟是如此不好嗎？」

「陛下無需著急，許醫進產房是娘娘的意思，從頭至尾都在場，能把控況。以免中途發生不可測的事還需要別人轉述。」太醫忙解釋說。

張勸陛下坐著等，「娘娘自然吉人天相，小殿下一會兒就出來了。」

朱翊鈞也不去別的地方，就在產房外坐下，起初聽到王容與呼痛心驚膽戰，一會兒聽到裏頭沒出聲了，騰的又站起，「裏面怎麼沒聲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這大概還不到要的時候，產婆都是經年的老手，知道什麼時候用力，什麼時候惜力，娘娘若總是呼痛，大散了力氣，等到要時候就沒力。」太醫解釋說。

「便是痛都不能痛快喊兩聲。」朱翊鈞抖著音說，「皇后此番苦了。」

他原以為就是懷孕期間的種種不便和辛苦，到這時才知道，人生兒育最大的辛苦就在這一遭。

不多時，兩宮太后也過來了，陳太后只會問皇后怎麼了？可順當？然後就拉著佛珠串子念叨著菩薩保佑。

李太后是生育好幾回的人，經過陣仗大了，也不當一回事，找宮人來過問幾句，知道坤寧宮一應，食，醫，產等問題都準備的妥當，也就隨意找了幾重點一下，讓宮人去辦。

再餘下來看見陛下那擔心憂慮坐立不安的樣子，心裏便生了些不滿，生了那麼多孩子，先帝也就是孩子落地後來看了幾眼，可沒有陛下如今在外陪產來的殷殷。

「陛下這般急慌像什麼樣子。天下子生產都這般，皇后遠不到艱難的時候。」李太后說。「陛下莫如先回宮去，等到皇後生產，一切安妥，陛下再過來看罷了。」

「梓在裏頭為朕生兒育，盡痛楚，朕不能同，也就只能在外陪著這一事可以做了。」朱翊鈞說。

「陛下對皇后的榮寵再過也無需如此。這古人都道人生產時是腌漬事，男人不得進產房沾了污染了晦氣。」李太后淡淡說。「陛下真龍在天，自然百邪不侵。但是該忌諱的還是得忌諱。」

「朕既是真龍天子，便是百無忌。」朱翊鈞說。隔著一道產房他都如此焦躁不安的等待，如何肯離了坤寧宮去。

陳太后想替母子娘打個圓場，看看四周空，便皺眉問道，「皇後生產，為何不見諸妃過來？」

「是娘娘的旨意，生產本就是著急忙慌的時候，就讓宮人在宮外回絕了諸妃想來探的好意，等娘娘生產後再來探也不遲。」宮人回道。

「需得如此謹慎？」李太后譏宵道。「哀家還道皇后有竹，智珠在握，原來也是使得不見不理落個清凈的迂執手段。」

「這也是朕的意思。」朱翊鈞說，「朕不喜後宮嬪妃多來看皇后，一香徒惹不快不說，還要皇后費心招待。」

「在陛下這哀家可是了一個惡婆婆？」李太后看著朱翊鈞說，「哀家說點什麼，陛下便要回絕，時刻回護。看來俗話說的沒錯，這有了媳婦忘了娘，真龍天子也不例外。」

「母妃。」朱翊鈞有些不滿。

「好好的皇后在裏頭生孩子，你們兩母子怎麼在外面吵將起來。」陳太后說，「陛下，你如今看皇後生產不易，也有多回想你母妃當年生你，也是如此不易。」

暖閣里熱的把冬日裏的人都烘出汗來，自王容與進產房已經一個時辰，芙蓉看著滴，只等太後娘娘們來有了半個時辰，就要開口請兩宮太后回宮去等候。

「娘娘，使力啊，看見小殿下的頭了。」產婆給王容與鼓勁道。

王容與雙手揪著棉被，裏咬著布巾，整個人渾似從水中撈起，彷彿已經沒有自己的意志，只是本能順著外面的聲音用力，但是這個用力的過程好像漫長的一點都看不到。

急促呼吸著，淚水模糊了雙眼，好痛啊，好痛，不想生了，想放棄，想死。王容與心裏騰升的委屈想要任的放棄，不管了，誰想使力誰使力去，不使了，沒力氣了。多得這一生，也算什麼都過了，現在沒有子就是死了也沒拖累。

但是腦子裏殘存的理智又在自己，使力啊，不使力就得死，你真想死了？

王容與一個呼吸后，又是憋足了力氣往下面使力。

不想死啊。

王容與每次都騙自己，再使次一次，就使最後一次，就這樣給自己打氣的，直到覺里有什麼東西落出去，王容與茫然若失的躺在床上，因為太過用力還無法輕鬆的手腳。

聽到哇哇的哭聲，聽到產婆喜氣洋洋的聲音賀喜。「恭喜娘娘，是個白可的小公主呢。」

「小公主啊。」王容與喃喃道。這會兒本想不到小公主好還是小皇子好，無病早把王容與中的布巾拿走，溫熱的參湯喂王容與口中，「娘娘嗓子干啞了，喝些水。」

王容與喝了幾口，別頭說，「小公主呢？為什麼不報來給我看看？」

「陛下和兩宮太后都在外面，老太太抱著小公主出去給父皇太后請安了。」無病說，「小姐再喝幾口。」

一會的功夫，產婆已經把王容與下的狼藉收拾了，王容與平躺著問，「許醫呢？」

許杜仲早在一旁等候，聞言上前，「恭喜娘娘，待臣為娘娘請脈。」

王容與看一眼無病，無病知機站到床尾去，隔絕了其他人，好在現在人人都喜氣洋洋的，大都跟著去外面說幾句吉祥話，餘下去打熱水拿褥子來換的人也各自忙碌著，無病在娘娘跟前，說一句許醫正在給皇後娘娘請脈，也不先來打擾。

許杜仲把玩脈后對王容與說，「娘娘康健，只需月子裏好好保養，生產時的虧損就可補起。」

王容與定定的看著王容與，「我有事求許醫。」

許杜仲不與王容與對視，「娘娘有事吩咐就是，微臣當不起娘娘一個當字。」

「許醫。」王容與不拖延，本也就這麼說話的兩分鐘，「我想許醫去跟陛下稟告時說，皇後生產時虧損了，已不能侍寢了。」

許杜仲聞言驚詫的看向王容與，這會也顧不上下臣直視皇后是為不敬了，「娘娘，陛下在娘娘生產前來臣千叮呤萬囑咐，若有不測，讓臣竭力保娘娘命。」在他看來，陛下對娘娘實沒的說，為何娘娘不願再侍寢陛下。

王容與聞言笑了，臉還是白的，瞳仁卻黑的發亮，「我知道陛下對我好，所以我必要和陛下沒了上的牽扯，我才能好好的對陛下好。」這是深思慮后的結果。為皇后，許多不由己，但最不能忍的一條，可以權益，卻不能一生妥協。

「我極其厭惡與人共一夫，每每想起都厭惡反胃。」王容與說，「我不的得陛下，只能我自己。再這樣下去，我總有一天裝不下去要讓陛下生厭的，我不想如此。只能和陛下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除了不和他敦倫，任何妻子的事都會做到最好。只有此，也算回報了他對的好。不要求朱翊鈞對一心一意，因為很難，也因為也不確定是否十分心悅陛下，所以乾脆不開這個口。那就不侍寢。沒有男人也自在，更能心平氣和的對待陛下，不然相親，越陷越深，終有一日面目可憎。

好在，「陛下不缺我一個人的伺候。」

「還請許醫全我。」王容與說道。

許杜仲也不能總是把脈，聽了王容與的話不過幾個呼吸，許杜仲便起，「請娘娘好生珍重。」

許杜仲去到外面，兩宮太后都圍著小公主看，雖然是個公主有些小失，但小公主生下來不似旁的紅皮猴子樣，白可，兩邊圍著都喜歡的不得了，宮人嬤嬤在一旁說的吉利話，哄得個個都高興，朱翊鈞在一旁也看的高興，只見得許杜仲出來，忙上前問，「皇后如何？」

「娘娘有些力，好好將養著就可。」許杜仲話只說一半。

朱翊鈞抬腳就要進去看皇后，許杜仲攔下他，「陛下且等等，裏頭還沒歸置乾淨呢。」

「哀家也要進去看看皇后。」陳太后說，「皇后可是朱家的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