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病癥比嵇老頭預料的要嚴重許多。

嵇老頭觀其麵沉聲問道：“殿下一夜裏可睡幾個時辰？”

蕭若川道：“深睡至多兩個時辰，這二年間一月裏有半數隻得一個時辰。”

嵇老頭蹙著眉頭沉，這才多大年紀的娃娃，正是生龍活虎十分嗜睡的年紀，甭說他，就是嵇老頭自己這個歲數，夜裏還可保證兩個時辰以上的深睡，雖然是個人質有異，二皇子這子骨是弱了些，但也不至於此。

這種境況若是繼承大統，國務朝事，睡一個時辰哪裏，何況他還逐年減弱，等到夜夜難以睡之時，人的神頭無以為繼，早衰完蛋就不遠了。

二皇子自小沉默寡言，藏事多心思又敏，一直知道自己患有疾，還不能被旁人知曉，連個要好的玩伴都沒有，這般子於他這個病更加不宜，往常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時候就罷了，這兩年漸漸接朝政，知道了自己的境，心裏的擔子一加大，夜裏睡不著的病就更甚。

嵇老頭又問：“二殿下平日可有頭疼之癥，發病時疼痛難忍猶如雷擊，神間或恍惚？”

蕭若川下意識看了聖上一眼，他從小就知道自己這病見不得人，遮掩習慣了，一時被人問出口，手不自覺拳，“老先生說的皆然，平日用心之時便會頭疼。”

“發病時長比之以往又如何？”

“每半年減，今次距上次隻得半月。”

這下連聖上的眉頭都擰了疙瘩，他與自家老二同病相憐，格外能會他的痛，他可是清楚記得，自己如老二這般年紀之時，一年半載的才發一次病，是以那個時候他沒把這病當回事，覺的往後經年累月，權當每年兩次重傷罷了，也是這十幾二十年的才嚐到這病纏骨髓痛不生的滋味，老二這發病次數都快趕上他了，這豈非短命之兆！

現在連嵇老頭都得收回那三十歲的話，就算二殿下能活，那也活的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的好。

嵇老頭給二皇子徹底檢查一番，當即就拿出隨攜帶的針灸，就地在大殿裏將二皇子腦袋紮了馬蜂窩。

嵇老頭私下對聖說：“聖上，二殿下這病已經刻不容緩，我紮一次針能保他一月不發病，需連續紮三日，這期間不能拔出，針位需定時辰移換方位，我這歲數力有限，您得給我一個幫手。”

聖上道：“就隻得如此了麽，老二他……”

嵇老頭瞥他一眼，“聖上，殿下比我想象的要嚴重許多，相信您心裏也有數，若是任由他如此，能不能活到三十歲還未可知，紮針隻是輔助，配以用藥調養得當的況下，活下來不是問題，但活什麽樣我便不能保證，兒子是你的，你想拿他賭命我不攔著，但盡我所能就是如此，再者就是看他自己的造化。”

這下聖上也沒話說了，嵇老頭的意思就一句話，想讓二皇子活命，那就別讓他繼位，但這父子倆是比著命短，眼下到底二皇子還能比他多活個一二十年，國賴長君，除了他也沒誰了。

“那便有勞嵇老先生，宮裏太醫良多，您看您要何人幫手？”

“你手下那幾塊料，撿拿得出手的來，別耽誤我事的。”

……拿得出手的也就裴子汐了，好壞不計，至年輕，若能從嵇老先生那裏學些皮，將來還能用得上呢，且平日聖上自己頭疼的時候，也招他過來紮針，沒別的理由，他紮的舒服。

於是這般，定了裴子汐過來幫忙，嵇老頭要在宮裏戰三日，不得要給顧昀遞消息，別無他法，隻有等。

裴子汐一定是最激的，他仰慕嵇老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未想過還能與他一起治病，且他心裏清楚，這是嵇老頭故意找他來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教他幾招，雖然嵇老頭不怎麽拿正眼瞧他。

“你師傅那老東西居然死的比我還早，人生真是無聊啊，老了連個互懟的人都沒有。”

裴子汐十分汗，心說您那哪是跟師傅互懟，您那是單方麵的懟，他恩師老院正哪裏是嵇老頭的敵手。

“老前輩謙虛，師傅臨走前念叨最多的就是您，沒想到子汐有生之年還能一睹嵇老前輩出手，實在是死了也值了。”

“呦，那老東西還惦記我呢，雖然他手下功夫我瞧不大上，人還是不錯的，最難得的是命好收了個好徒弟，是比我強多了。”

這倒也是實話，嵇老頭醫再好，可他不收徒啊，無人繼承都是白搭，嵇老頭早年也看中裴子汐這份靈氣，無奈命裏沒有徒弟伺候養老的命，如今裴子汐能在京城混的有頭有臉，還得謝他當年不收之恩。

但若是可能的況下，裴子汐當然願意跟嵇老頭學幾招，何況當年嵇老頭那麽傲氣，他就是想拜他為師人家也不收，總之緣分這事抓不準，老了能學也是一樣的，所以裴子汐十分有耐心的陪他扯皮打哈哈，反正二皇子這針且要紮幾天，時間多得是。

嵇老頭損人損夠了，這才說起正事，“我這把歲數到底力有限，有些事還得指著你們這些後生，你給我大外孫瞧病我聽我外孫媳婦說過了，雖然差強人意，但沒把人治死了就是不易，往後我哪天蹬了，我還要有求於你，能讓他多活幾年也就罷了。”

裴子汐心裏一陣發酸，無端讓他想起了自己師傅，幹他們這一行的，心裏無牽無掛也就罷了，治病救人最忌諱就是牽扯，一旦有了牽絆，治別人傷自己，沒有不損耗心力的，哪怕那針啊刀的在自己上，也比在至親至上好的多，嵇老頭對著顧昀的時候大概也不能好吧，牽扯了多恨在裏頭呢。

別看裴子汐平時治病救人瀟灑又冷漠，那也是對著無關要的人強自忍出的定力罷了，當年他拚死挽留自己師傅的時候，可是恨不得把自己那哆嗦的手給砍了。

裴子汐難得真誠的給誰磕過頭，除了他師傅死的時候，那就是眼下給嵇老頭磕頭了，“嵇老先生在上，既然您信得過子汐，那子汐無以為報，請我一拜，即便不能喊您一聲師傅，但您傳道授業，也當得子汐一拜。”

裴子汐這是由衷的正經的拜師禮，嵇老頭這人說話也就限於此了，你要他拉下臉來說我要收你裴子汐為徒那也不能夠，是以這也就意味著他要收徒的意思了，裴子汐要是這點眼力都沒有，那也趁早別混了。

別管他將來能教多，學一點都是裴子汐賺了。

“嵇老前輩，玄塵的病……我上次瞧著恐怕是前景不妙，不知您後來可有再施藥，子汐於醫毒之知之甚淺，生怕不能為繼。”

嵇老頭歎口氣，“都是命數，你盡力就好，你常年在京城，不善毒也正常，說來我平日也懶的記什麽藥理，一時半會也不知跟你從何說起，罷了，你取筆墨來，其中的要我會與你寫明，往後再遇上我不在的時候，你也不至於抓瞎，至於藥呢，我外孫媳婦腦子好使，院子裏什麽藥什麽用記得清楚，你找便罷。”

裴子汐心裏一沉，越聽越覺的嵇老頭是在代言，來之前他還接到過顧昀的信兒，說是盡量照看著嵇老頭，難不他此次進宮還有甚風險麽？

侯府裏謝景翕隔一陣子就得起來在屋裏踱步，不知怎的，這心就是靜不下來，嵇老頭還在宮裏，信兒也每天往外遞，幹什麽也說的詳盡，但就是覺的有事。

明玉怕磕著摔著，眼不錯的盯著的肚子，“姑娘，雖然小裴太醫說您多走是好，但也不用這般賣力，我看的眼暈，要不您還是坐下來歇會？”

謝景翕也覺的有些發酸，但坐不住，四肢百骸都像進了蟲子，“什麽時辰了，大爺幾時回來呢。”

“姑娘，我知道您心裏著急，可是老爺子進宮不是治病呢麽，不會有什麽事的，三天不是眨眼就到了嗎，明兒也就能出來了，咱明兒就跟老爺子一起回驟得園去。”

想著也是這麽個事，謝景翕坐下來口氣，心裏沒那麽火急火燎的難了，等顧昀回來後，謝景翕又噌的站起來，“如何，外祖父可有消息了，明兒能回來了麽？”

顧昀不忍整日焦心，話往輕省裏說，“瞧你急的，裴子汐每日往外遞消息呢，他跟老頭在一，沒什麽事，就是二皇子的病比想象的棘手了點，紮針得三天，中間離不得人，三天後老頭要回驟得園配藥，人還得救呢，聖上會傻的怎麽樣麽。”

大概是有了子心格外敏，遇到事又多想，但這似曾相識的慌張不是想出來的，那是直覺，就如同每次顧昀要出事那般，都會有點應。

事不想不來，想著想著有時候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