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林青薇極力掀起沉重的眼皮，緩緩轉頭，漠然地看著太后，張了張口，艱難啞地出聲：「我不知他在何。」

見林青薇醒來，惜妃總算喜極而泣。太后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再留下一些藥，讓惜妃半個時辰后再給林青薇喂一次。

太後起道：「這會子哀家去皇上那裡應當還能拖住些時候，惜妃你陪這丫頭說說話吧。」

惜妃點點頭，就看見太后威儀地轉出殿了。

惜妃抓著林青薇的手不曾鬆開過，連連落淚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把小皇子送去太后那裡久久沒回，你也不會被抓走……」

良久，林青薇輕飄飄道：「若是你不走，估計現在你就會在另一個牢籠里，橫豎是逃過了一劫。」

「可是……可是你這般模樣，都是我害的……」惜妃痛哭道，「都是我害的……我萬沒想到，是我不小心，他們抓住了把柄……是我要給你熬安胎藥……要不是那樣就不會被發現，可能、可能孩子就不會……」

經住了那極致的痛苦，林青薇發現再提起孩子的時候，也就沒有那麼痛了。往後一生，可能再也沒有任何事會讓到那樣的痛苦。只要熬過了這一刻，再也不會被擊垮。

的意識遊離在天外，輕如羽，飄得很遠。到了道上過往行人匆匆的腳步，馬蹄踏起的雨水，民驛潤地垂下雨簾的青瓦檐；再遠一些，到了川中的風和麗日、風土人，田野里的綠浪和清風，以及屋門前風一吹就颯颯作響的濃白果葉……

惜妃見神獃滯，便又咬道：「只要你心裡好一些，你怎麼對我我都無所怨言。最後是我害了你，我被仇恨迷了雙眼，我失去了理智，做出了許多錯事。冷宮裡的是我說出去的，要不是讓皇上知道了這個，可能他就不會這麼狠下心要死燕王，也就不會這麼殘忍地對待你……」

後來林青薇輕聲道：「是啊，你是有錯。以前我覺得我欠你，那麼現在，一切我應當已經還清了。」不喜不怒，獃獃地靠坐著。

水熱了，半個時辰已過，惜妃又給餵了一碗葯。

蕭瑾從這裡離開以後，便著手在皇宮裡布置陷阱。弓箭手、大高手侍衛，全部準備就緒。就等著蕭晏闖進皇宮來，被蕭瑾甕中捉鱉。

蕭瑾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蕭晏被弓箭手萬箭穿心而死時的畫面了。

正當布置妥當，太后便過來了。蕭瑾轉掌，難得地和悅，與太后溫聲細氣道：「母后這個時候來朕這裡做什麼？朕聽說你去救青薇了？去救也無妨，說實話朕也不想這麼快死的，得讓眼睜睜看著蕭晏死去，約就能夠死心了。往後要是還願意安分守己地留在宮裡，朕也願意給一席之地。」

他說得雲淡風輕，好似安排一個人的命運，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更何況在太后看來，這個人還是蕭瑾的救命恩人。

太后凜了凜，道：「哀家素聞皇上對那丫頭是極為上心的，為何竟捨得這樣折磨？」

「折磨？」蕭瑾看向太后道，「難為母后這些年一直被關在冷宮裡，會不知道，怎麼折磨的朕。還是朕的妃子那會兒，就跟朕的皇叔搞在了一起，朕的心已經被折磨得千瘡百孔了，這點皮之痛又算得了什麼呢？」

太后道：「喪子之痛豈是區區皮之痛？」

「那也是活該，誰不自，」蕭瑾臉上在跳，「懷了別人的野種！」

太后抬眼，定定看著蕭瑾道：「皇上！那是燕王的孩子，是皇家的子嗣！怎會是野種！」

「燕王？燕王馬上也會從這個世上消失了。」蕭瑾咧笑道，向太后的眼神卻是冰冷無的，「他死了，朕能留下他的孩子麼？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怎麼會允許旁人來覬覦呢？母后真要是喜歡孩子的話，鈺灝不是在母後邊麼，往後朕再與妃嬪們多生幾個，給皇家開枝散葉，不也一樣很好麼？」

太后簡直不敢相信，面前的這個暗卑鄙的人會是自己的兒子。究竟從何時起，他變了現在這副模樣？記得以前在冷宮裡，讓嬤嬤去打聽來的消息，說皇上長大人，為人溫和謙遜，對人彬彬有禮，毫沒有架子。而那時攝政王輔佐他執掌朝政，他認真學習治國之道，方方面面都向攝政王請教，態度十分誠懇，叔侄間的關係也是友敬友。

大抵那個時候，蕭瑾上下唯一的缺憾，便是他的那雙不能行走的。

因為他是坐在椅上的，有一定的自閉和自卑，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倚靠。但後來他能夠行走自如了，攝政王也歸還了朝政，讓他親第一次到執掌天下、九五之尊的快意，他終於可以憑藉自己的能力去做一些他想做的事。

實際上日復一日，他心裡卻越來越孤寂，越來越自卑，那種自卑，需要用無限膨脹的狂妄來掩蓋和制。他終於如願以償地除掉了獻王，但轉而不能安心，因為沒有了獻王，還有一個攝政王，他又要想辦法牽制攝政王。他的人著別人，最終離他而去，沒想到不等他對付攝政王，攝政王卻天涯海角也要跑去尋找獨屬於他們的幸福。他是被拋棄的那個，等到回過神來發現，他被他們騙了，他們去逍遙快活了，留他一個為孤家寡人，等著他收拾的是個爛攤子。

既然他無法得到幸福，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幸福呢？那分明就是一種刺眼的存在。

太后看蕭瑾的眼神又悲又痛，道：「你何時變了現在這個樣子？哀家記得不錯的話，皇上有今日全是靠燕王的盡心輔佐；皇上能落地行走，也是靠那丫頭全力相助。如今皇上倒戈相向，不是恩將仇報是什麼？哀家當年被打冷宮，是燕王奉了皇命而為，哀家也確實險些毒害了先帝，若不是燕王以哀家腹中皇嗣求，只怕你和哀家早已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