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腹中懷了我丈夫的骨，可有證據？」崔夫人的聲音十分冷靜，注視著玉娘的那雙杏眼裡面更是沒有半分厭憎的緒，像是在看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夫人，賤妾自然是有證據的。」玉娘默默收住了眼淚，垂下頭，從自己的袖中掏出一枚艾葉綠壽山石印章。

艾葉綠是壽山石中的最上品，一般的富貴人家都拿不出來，更何況是玉娘這樣的出。

崔夫人眼中的痛一閃而逝。輕飄飄地說道：「一枚印章能證明什麼？就算是上面刻著國公爺的名諱，也有可能是有心之人假冒的。」

崔夫人說完，瞟了孔中貴一眼，角噙著淡淡的譏諷：「以太子殿下之能，豁出一枚珍貴的印章就能扳倒本朝世襲罔替的公爵，當真是一筆極劃算的買賣。」

「夫人，是不是太子殿下栽贓陷害，不是你我說了就可以作數的。空口無憑，不如聽聽玉娘怎麼說。」

孔四全的目投向一臉梨花帶雨、不自勝的玉娘，吩咐侍衛：「拿張宣紙過來。」

「不必勞煩貴人。」玉娘舉起袖子抹去眼眶裡的淚水。

從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絹帕平鋪在地上，隨後將手中的艾葉綠壽山石印章對著紅呵了呵氣，用力按在絹帕上面。

做完這一切，玉娘將印章收回袖中，雙手托起帕子，低眉順眼地說道：「夫人，國公爺雅好金石和篆刻，他的雕工和技法，您應該悉吧。」

玉娘的嗓音聽起來卑弱、怯，崔夫人卻能一眼分辨出眉眼裡暗藏著的挑釁和譏誚。

博陵崔氏規矩森嚴，便是家規都有上千條。崔夫人的父親雖然也有幾個妾室，但這些人若是惹了崔夫人的母親不高興，不是被提腳賣出去就是被直接打殺了。

崔夫人著面前妖妖調調的玉娘，若是以往，大概銀牙都要咬碎了。但有了國公爺和逆王魏蹇暗中勾結的書信在前，崔夫人看了絹帕上的刻印之後，反倒表現的十分平靜了。

男人養外室，哪裡比得上抄家滅族更可怕。崔夫人抿了抿，眼角的餘落在一心看戲的孔四全上，一雙柳葉眉彎了彎。

「玉娘，你說的話，我姑且信了。」

玉娘聞言，臉上頓時出一副驚喜若狂的神，一隻手下意識地在自己的小腹了。

「夫人，您真的願意讓我進門嗎？」玉娘喜極而泣地說道。

崔夫人的眼睛里飛快地閃過一抹厭惡之，彎了彎，語氣聽起來十分慈悲：「你也說了，不能讓謝家的骨流落在外。我為謝國公府的主母，這點氣量還是有的。」

崔夫人心中自嘲：老了老了，邊竟然多出來一個比自己的孫兒還要小的庶子，若是這場風波過了，還不知道京城裡的婦人會如何嘲笑自己。

「玉娘多謝夫人開恩！多謝夫人開恩。」玉娘的額頭在地磚上面，朝著崔夫人拜了三拜。

「我話還沒有說完，你先不要高興的太早了。」崔夫人拿起手中的帕子遮了遮角。

玉娘聞言，臉上的神有些獃滯：「夫人，您這是何意？難道是在戲弄玉娘嗎？」

「你來的路上，看到府外圍著的金吾衛了嗎？」崔夫人答非所問，居高臨下的目仔細地審視著玉娘臉上任何一細微的神。

「夫人，玉娘下轎的時候看到了。」玉娘想到府外的那些金甲衛士，還有他們腰間充滿了殺氣的長刀，軀微，臉上的懼一閃而逝。

崔夫人冷冷地想到：這賤婢倒是「打蛇隨上」。自己前腳才鬆口允了府，這賤婢後腳便不以「賤妾」自稱了。若是真讓這賤婢進了國公府，日後只會多出個家的種子！

崔夫人下心中翻滾著的思緒，挑淡笑：「既然你早晚都要進國公府，那眼下的景況我也不瞞著你了。」

崔夫人的話語頓了頓，眉宇間染上一譏誚，語聲平平地說道：「太子殿下狀告謝國公府謀逆。國公爺曾在陛下登基之前發的『潭門事變』里向逆王魏蹇通風報信，讓魏蹇提前準備。兩軍戰，陛下的親軍十不存一，陛下九死一生這才打進京城、撥反正，此事若是證據確鑿，謝家便是抄家滅門之禍。玉娘，你可明白？」

崔夫人在說這些話時，並不指玉娘能夠聽懂。但抄家滅族這樣的威脅，除非玉娘太蠢，不然應該聽得明白。就算為了腹中的胎兒，為了榮華富貴，應該也不會說。

「抄、抄家滅門之禍？」玉娘嚇得牙齒都在打著，睜著一雙純真、嫵的眼睛，就那樣懵懂、無辜地看向崔夫人。

「夫人，您說的是逆王魏蹇嗎？先帝所出的五皇子，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沒錯，魏蹇死在潭門事變里。」崔夫人抬手了幾下作痛的太，這個玉娘看著並不聰明的樣子，崔夫人生怕會說錯話，讓謝國公府的境雪上加霜。

「陛下真龍天子，那些妄想興風作浪的小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孔四全就在跟前，崔夫人不好把話說得太明白，只能半是威脅半是告誡地說道。

孔四全並沒有將崔夫人的這點小伎倆放在眼中，他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

站在孔四全後的小太監連忙接過，打開錦盒，將裡面的一撂信紙拿出來，送至玉娘的面前。

崔夫人眼睛一跳，只聽孔四全怪氣地說道：「方才金吾衛搜府之時恰好逮住國公府里的一個小廝，手裡端著個銅盆，大半夜的，要去埋銅盆里的紙灰。雖然被金吾衛攔下了，可惜的是，什麼證據都沒有了。」

「孔中貴，沒有證據的話，您還是不要胡說為好。」崔夫人強忍著心中的不安譏諷道。

孔四全像是沒有聽到崔夫人的嘲諷，他繼續說道：「好在，金吾衛在謝國公的外宅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孔四全的目落在廳堂里跪著的玉娘上，目似笑非笑：「玉娘，你來認一認謝國公的字跡，若是敢有一句虛言……」

孔四全獰笑了一聲，森冷的語調像是地獄里爬出的惡鬼：「咱家就活剝了你腹中的小東西。」

玉娘「刷」地抬起頭，視線與孔四全一雙惻惻的三角眼對上，不自地打了個寒噤，上瑟瑟發抖，哆嗦著說道：「貴人，賤妾一定知無不言。」

崔夫人額頭上的青筋跳個不停，目落在玉娘接過的書信上面，可是屋子裡的線太過昏暗，崔夫人拼盡全力也看不清楚信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

「玉娘，這信上所說的『七通塹』、『八寶庵』是在什麼地方？」孔四全看過書信，他翻遍了京城也沒有信上面說的地方。

因此，孔四全推斷書信上面寫的多數都是暗語。這些暗語，除了謝國公、還有與謝國公暗中聯絡之人，大概無人能懂。

玉娘的目飛快地在書信上掃過，特別是那些被硃砂筆圈出來的地方：刺眼的紅，像是一團凝結的鮮……

玉娘不自地打了個寒噤，帶著哭腔說道：「回稟貴人，賤妾、賤妾不知道……」

沒有陛下的吩咐，孔四全不敢對著崔夫人用刑，但玉娘這樣的賤婢，孔四全可不會在乎的死活。他喝道：「來人，拿刑上來。」

孔四全話音剛落，兩個侍衛抬著一托盤的刑走進廳堂里。

只見木製的托盤上面放著五花八門的刑：斧鉞、鐵箍、木楔、長針、竹夾子……這些稀奇古怪的刑上面無一不是跡斑斑，玉娘嚇的臉都白了。

崔夫人面發沉，若是這玉娘熬不住酷刑說出對國公府不利的話……

崔夫人只能強忍著心中的噁心給玉娘求：「孔中貴，玉娘雖然出微賤，可腹中懷著的卻是國公爺的骨，從緣上講還是陛下的表侄、表侄，能否請您網開一面……」

聞言，孔四全一笑：「為了一個還不知道是男是的小東西就要讓咱家網開一面，夫人啊，您這想的太了些！」

他收起面龐上森的笑容，喝道：「手！」

「貴人、貴人！賤妾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著朝自己不斷近的侍衛，玉娘嚇得涕泗橫流，哪裡還有方才半點的楚楚態。

孔四全眉間一松，戾的面龐瞬間變得和藹了起來，他溫聲說道：「小娘子，你最好不要戲弄咱家，否則……」

孔四全哼笑了一聲，話裡面的威脅之意不言自明。

玉娘拚命點頭。在看到侍衛退到角落之後，劫後餘生般地吐了口氣，渾一，跪坐在地上。

玉娘的磨蹭讓孔四全的神出些不耐。

玉娘見狀，連忙胡地了臉上的眼淚，努力回憶道：「信上說的『七通塹』和『八寶庵』賤妾的確不知……」

眼看著孔四全又有變臉的趨勢，玉娘連忙哆哆嗦嗦地說道：「貴人先不要怒，賤妾知道這其中一封書信是送到哪裡的……」

「哦？」孔四全頓時來了神。

孔四全這一聲疑問給了玉娘莫大的信心。

頂著崔夫人殺人的目，鼓起勇氣說道：「這封信……這封信是送到蔡府的……」

「沒錯，是蔡府。」玉娘仔細回想之後，又很是肯定地重複了一遍。

雖然京中有好幾個蔡府，崔夫人心頭仍是生出一極其不祥的預。一掌拍在桌子上面：「賤婢！休得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