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法興直接愣住。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謝禹一家是在返回祖地的途中被人截住,謝禹抵抗時還被斬斷了右手。
沈法興一開始還以為這是陛下的手筆。原來這些人竟然是雍和縣主派去的。難道這雍和縣主還有未卜先知之能嗎?!
「如此說來,謝國公謀逆,縣主您早就知了嗎?」
謝晏和聞言,似笑非笑地掃了沈法興一眼,清婉、的嗓音含著淡淡的譏誚:「沈大人也不必試探我的口風。你若想知道其中的,不妨去問陛下。」
謝晏和從宮嬤嬤的手裡接過魏昭賜給的令牌,彎淺笑:「沈大人,我要見謝禹。想必這個要求你應該不為難吧?」
沈法興還真覺得為難,他吞吞吐吐地說道:「這……這謝禹是朝廷欽犯,縣主您和謝禹又是堂兄妹,下需要上報陛……」
謝晏和將「命於天」的龍紋玉牌套在食指上,悠悠地晃著。沈法興功的噤了聲。
「縣主,下在前面引路,請縣主隨我來。」沈法興一臉無奈地說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沈大人放心,我一定會在陛下面前為你言幾句的。」
謝晏和出纖纖玉指,一點點平擺上面的摺痕,這才不急不緩地起,平靜地說道:「沈大人帶路吧。」
詔獄的口直接設在了后衙。謝晏和是第一次踏足這樣的地方。
沿著一條窄窄的通道下去,兩邊只有幽暗的蠟燭照明。宮嬤嬤唯恐謝晏和有個磕,每下一級臺階,都會不由自主地握牢謝晏和的手臂。越往裡走,裡面的環境就越,甚至還能聽到腳步的回聲。
這座詔獄是當今陛下登基之後重新修建的,看守的侍衛全部都是當今陛下以前的親軍。一般進了這裡的人,就是真的翅難逃,就連尋死都是求告無門。
「冤枉!冤枉!我要見陛下!」謝晏和剛把臺階走完,還未踏進監牢,耳邊便傳來一聲極為凄厲的嚎,歇斯底里的聲音著一絕和瘋狂的味道。
「縣主……」宮嬤嬤一臉擔憂地握了謝晏和的手臂,溫聲道:「這個地方氣太重,您有什麼話不妨待給奴婢,奴婢替您去問謝禹。」
果然是沒有見識的宅婦人,人還沒有走到囚室里,聽著囚犯的聲音就能嚇這副樣子。
沈法興斂去眼底的得意和譏諷,一副為謝晏和著想的語氣:「縣主,您邊的嬤嬤說的對。這樣污糟的地方,縣主就不必進去了。萬一讓縣主了驚嚇,陛下怪罪,下可擔待不起啊。」
沈法興的怪氣並沒有讓謝晏和的緒產生半分的波。至於他言語間的恐嚇,謝晏和更是沒有放在心上。
謝晏和昨夜裡剛殺過人,長劍從那婢上出來的時候,劍尖還在淌著,而那婢更是一副死不瞑目的神。連親手殺人都經歷過了,眼前森的詔獄已經無法再讓謝晏和到畏懼。
謝晏和沒有理會沈法興的話。
溫地拍了拍宮嬤嬤的手臂,作里充滿了安的意味。謝晏和輕笑道:「嬤嬤不必擔憂。我手上的令牌是陛下所賜,有真龍護,一般的邪佞不敢靠近。」
帝王之威,的確能夠讓諸邪不侵。宮嬤嬤略微鬆了口氣,擔憂、畏懼的目漸漸轉為了堅定:「是老奴見識短淺,讓縣主和沈大人見笑了。」
沈法興鬧了個沒趣,他了鼻子,冷嗤一聲,走到前面帶路。
「參見大人。」囚室里的牢頭迎了上來,在看到沈法興後面跟著的眷后,目里出幾分疑:「大人,這幾位是……」
沈法興淡淡說道:「不該問的別問。」
牢頭神一凜,儘管覺得這位被老嬤嬤扶著、頭上戴著冪籬的子有些奇怪,但有了沈法興的警告,他連忙收回了視線,恭敬地避讓到了一旁。
沈法興目向牢頭,在看到他服上的跡時,心中一,問道:「你剛剛提審了犯人?」
「回稟大人,下剛剛提審了丙字房的犯人,他刑不住,人已經暈了過去。」
「丙字房?是謝國公世子嗎?」沈法興的視線看似集中在牢頭的上,眼角的餘卻一直在關注著雍和縣主的反應。
「回稟大人,正是謝國公世子。」牢頭不解其意。提審謝國公世子,這不是沈大人臨走之前的吩咐嗎?怎麼沈大人如今卻像是忘記了。
但這些貴人的想法牢頭可不敢妄自揣測,更不敢出言提醒。在答完沈法興的話后,又恢復了沉默之態。
「帶本去丙字房。」沈法興吩咐。
「是,大人。」牢頭聞言,連忙跑到前面引路。
謝晏和跟在沈法興後面,慢吞吞地從第一間囚室走過。
走到第三間囚室時,一個披頭散髮、衫襤褸的男人沖了過來,雙手到了鐵柵欄外面,高聲疾呼:「陛下!我要見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冤枉!」
宮嬤嬤嚇了一跳,即使明知道囚犯無法走出這間囚室,仍是第一時間擋在了謝晏和的前。
牢頭見狀,手裡的鐵直接揮向了犯人。「咔嚓」一聲,鐵打在犯人的手臂是,沉悶的空氣里響起讓人頭皮發麻的骨裂聲。
那人頓時發出一聲震天響的慘嚎,抱著自己的胳膊不斷打滾。
牢頭沉的面孔浮上了一冷笑,對著手下的獄卒吩咐道:「去警告這些囚犯,讓他們住,莫要驚擾了貴人。」
有了牢頭的這一手殺儆猴之後,這一路上都很安靜。
謝晏和強忍著詔獄里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默默跟在沈法興後,鞋底上傳來一陣黏、膩的覺,也不知是踩到了什麼。
謝晏和只好不斷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想:可惜了上穿的這一裳,這還是魏昭讓宮人給自己準備的,回去之後,必要燒了去穢氣才好。
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沈法興率先在一間囚室前停了下來,他回頭向雍和縣主,語氣恭敬:「縣主,謝禹就在這間囚室,人還昏迷著。至於他的妻小,關在另一個地方。」
謝晏和隨之走了過來,在看到草堆上面躺著的蓬頭垢面、一污的男人之後,清亮的瞳孔頓時了。
「沈大人,可有法子把謝禹醒?」
「當然可以。」沈法興一直在仔細地觀察著謝晏和臉上的神,在發現謝晏和看到自己堂兄的慘狀之後,眉眼都沒有一下。沈法興的四肢百骸頓時竄上一徹骨的寒意。都說最毒婦人心。雍和縣主這心腸真夠的。
「把門打開。」沈法興越發覺得謝晏和不好得罪,他高聲吩咐獄卒。
不必牢頭吩咐,守門的獄卒自然認出了沈法興,連忙取下上掛著的鑰匙,進鎖眼裡。
「咔嚓」一聲,銅鎖落下,兩個獄卒推開大門。
其中一個拿起囚室里的一桶冰水,「嘩啦——」一聲,全部澆在了謝禹的上。
「咳咳咳……」草堆上的男人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人幽幽醒轉了過來。
提著空桶的獄卒獰笑道:「起來,有人來看你了。」
謝禹聞言,十分艱難地轉了一下眼珠。
曾經玉堂金馬的豪門子弟如今鬍子拉碴、半死不活地蜷在地上,一雙清雋的眼睛充滿了空茫和憤恨的神。一烏糟糟的華服更是看不出原本的樣子,變了幾道跡斑斑的破布條。
在看到沈法興後跟著的眷時,謝禹瞬間瞪大了雙眼,他「咕嚕」一聲,從草堆上面翻了下來,落地的時候,不小心到了空的右手,嘶啞的嚨頓時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嚎,而那被紗布胡裹著的斷口,瞬間洇出一團殷紅的跡。
「宮嬤嬤!宮嬤嬤!是你嗎!」
謝晏和戴著冪籬,謝禹並沒有認出的份。反倒是宮嬤嬤,雖然多年未見,宮嬤嬤的樣貌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眼角的細紋多了幾道,謝禹仍是一眼將認了出來。
「晏和,你是晏和是不是?」謝禹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能讓宮嬤嬤陪著的眷,除了自己的堂妹,還會有誰!
「大堂兄的境好像不太妙。」謝晏和本來也沒有打算瞞自己的份。
在宮嬤嬤的攙扶下,謝晏和緩步走進了囚室。
牢頭見狀,連忙朝著底下人使了個眼。不一會兒,兩個獄卒便搬來了兩把嶄新的太師椅。
牢頭恭敬地說道:「兩位大人請坐。」因為不知道謝晏和的份,牢頭只能胡稱呼了一聲「大人」。
沈法興聞言糾正道:「你稱呼這位眷縣主便好。」
牢頭連忙改了口:「下見過縣主。」
「不必講究這些虛禮。」謝晏和淡淡說了一句,視線落在了謝禹的上。
謝禹先是一愣,繼而臉上湧現出巨大的狂喜。
謝禹一開始還以為堂妹和自己一樣,也被下到了詔獄里。如今看這些人對堂妹這麼客氣,想來堂妹不僅安然無恙,說不定是還是特意來救自己的。
「堂妹,堂妹!你是來救我的嗎?堂哥冤枉啊!」謝禹忍著手臂上的劇痛,巍巍地站起來,朝著謝晏和的方向撲過來。
獄卒見狀,連忙將謝禹一腳踢開。
「大堂兄,路上我便聽到人喊冤。是不是到了這裡的人,都覺得自己冤枉?」謝晏和的嗓音甜、糯,語氣裡帶著閨中不諳世事的天真,彷彿是真的覺得好奇。
沈法興雖然不清楚謝晏和的目的,仍是不輕不重地說道:「縣主,犯人哪有不刁的。陛下聖明燭照,豈會冤枉忠良!」
謝晏和微微一笑,不僅沒有讓沈法興覺得下不來臺,反而一副十分贊同的口氣:「沈大人說的是,可能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謝禹頭腦有些發暈,他怎麼覺得謝晏和並不是來救自己的。「堂妹這是什麼意思!我在這裡苦,堂妹你難道無於衷嗎?!」
謝禹將謝晏和當了唯一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他沖著謝晏和大聲質問道。
聞言,謝晏和慢吞吞地說道:「大堂兄,看到你這副慘狀,我又怎麼會無於衷呢?」翹起角,甜糯的嗓音著一子歡快的味道:「我分明開心的很呢!」
謝晏和話音一落,便是沈法興都怔了一怔。看來雍和縣主和謝國公世子的關係並不怎麼好啊!
沈法興暗想:這些世家大族裡的齟齬就是多,不像自己家,人口簡單,和睦喜樂。
「謝晏和,你還是人嗎!看著堂兄苦,你竟還在一旁說風涼話!你不能因為嫉恨祖母,就遷怒我這個堂兄吧!」謝禹呆了一呆,他自認沒有得罪過這個堂妹的地方,唯一的可能,便是謝晏和對祖母不滿,遷怒於他這個堂兄了。
「恰好,這也是我要問大堂兄的話。」謝晏和的角逸出一冷笑,移步到謝禹的面前,一副居高臨下之態。
「大堂兄,九年了,我父親走了九年了。這九年來,你晚上能睡得著嗎?」謝晏和的嗓音像是長白山上終年不化的冰雪,寒凜冽。
謝禹瞳孔一,腮幫上的不由了。
謝晏和後退了一步,如果不是被宮嬤嬤扶住,險些站不穩。切齒一笑,帶著恨意的目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彷彿能將頭上罩著的冪籬給灼:「你果然知道!果然是你害死了我父親!」
守在謝晏和旁邊的沈法興愣了愣。雍和縣主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先靖平侯不是為陛下擋箭而死的嗎?
沈法興沒料到今日自己還能夠聽到這樣的辛,眼睛一瞇,頓時豎起了兩隻耳朵。
「堂妹這是什麼意思?二叔護駕有功,為陛下擋箭而亡,是為國盡忠,二叔怎麼可能是我害死的!」
謝禹不敢去猜謝晏和是不是從哪裡聽到了什麼風聲,他按下心虛,強自辯解道。
「大堂兄,你以為你的右手是怎麼沒有的?」謝晏和輕笑一聲,幽幽說道:「是我吩咐謝家的侍衛剁了你的手,也是我吩咐謝家的侍衛半路截殺你,大堂兄現在還心存僥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