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升起,整個靖平侯府都沐浴在夏日的暖之中。
謝晏和手裏拿著一把噴壺,正在給窗臺上的蘭花澆水。
這盆宋梅謝晏和養了三年,跟著從江南一路輾轉,回京之後卻因為水土不服,葉子都黃了。
謝晏和對這盆宋梅十分上心,不假丫鬟之手,親自照料,如今終於開花了。
宋梅的花型宛若梅瓣,花瓣上面有絨般的澤,澤青綠,雙捧起兜,形似蠶蛾,三瓣圓,邊似鑲白邊,其中的「梅」字便是因此而得名。
銀的水柱傾灑而下,細長的蘭葉上面滾著晶瑩的水珠,謝晏和將手裏的噴壺遞給丫鬟,用帕子了手。
「今天是第幾天了?」
謝晏和這話問的沒頭沒尾,也就只有當日隨出門的珍珠知道了。
「回稟縣主,今天是第四天。」
謝晏和睫羽微翕,桃花眼裏染上點點碎,沉了片刻,漫不經心地說道:「東宮裏有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
「東宮門戶閉,我們的人目前還沒有發現東宮有什麼作。」侯府里的報都是鴛鴦理的,這個問題也只有鴛鴦才能答的上。
謝晏和眉尖若蹙,嫣紅的瓣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陳蓉什麼時候這麼沉得住氣了?」
珍珠輕哼:「縣主說的是。太子妃格魯莽,如今卻能夠按兵不,說不定東宮正在醞釀針對我們侯府的謀呢。」
珍珠想了想又繼續說道:「還有那位黃夫人,一張說的天花墜,首鼠兩端,奴婢看就不是個可信的。」
「哦?」著心懷不忿的珍珠,謝晏和挑了挑眉,忍不住逗:「你是說黃夫人心中藏嗎?」
珍珠立刻扁了扁:「縣主,這還用說嗎。當初那黃惟覺給侯爺使了多大的絆子。慕將軍可是侯爺的親信,結果卻被黃惟覺進讒言,不僅功勞沒撈到,就連命都沒了。就是我們侯爺,都因此吃了瓜落,被陛下罰俸半年」
從珍珠口裏聽到了久違的故人,謝晏和不由抬起了手臂,了自己的眉心,一雙桃花眼裡冷芒閃過,臉頓時沉了下來。
空氣一時靜默,似乎連室的溫度都變低了。珍珠咬了咬,跪下請罪:「縣主,是奴婢說錯了話,請縣主責罰。」
「起來吧。」謝晏和的一雙黛眉微微蹙著,輕嘆了一聲,幽幽說道:「當年的事……是慕將軍違反朝廷律令在先,殺良冒功、草菅人命,這才會被太子一系捉住了把柄。慕將軍死的並不冤枉。」
珍珠一臉的不服氣:「可是縣主,明明是那些商人和關外的馬賊暗中勾結,搶劫商隊、欺百姓。慕將軍奉旨平,這才會連那些商人一起斬了……」
謝晏和沉聲說道:「可他不該在事後中飽私囊。如果不是他生出了貪婪之心,又怎麼會百口莫辯!」
那些商人背後,或多或都有前昌平伯府陳家的影子。
慕東平將關外的馬賊全殲,原是大功一件,就算慕東平把這些商人一起殺了,只要拿出這些商人暗中勾結馬賊的證據,不僅能夠打擊到陳家,還能夠藉此劍指東宮。
結果慕東平見錢眼開,將這些商人的財全部昧下。若是斬草除也就罷了,結果慕東平卻放過了一條網之魚。其中一個商人的小廝僥倖活命,帶著書一狀告到了京城。
這個時候慕東平再拿出商人和馬賊勾結的證據,更像是見財起意、殺人滅口,東窗事發之後,為了自保栽贓陷害,如何還能夠取信於人。
兄長怒其不爭,只能壯士斷腕,眼睜睜看著慕東平被秋後問斬。哥哥事後能做的,僅僅是幫慕家收。
雖然時隔多年,珍珠突然提起,謝晏和仍是心緒難平。慕東平是和哥哥一起長大的夥伴,和哥哥相莫逆。謝晏和五歲的時候,慕東平還給買過糖葫蘆,結果一條人命,就這麼斷送了。並且還不是灑疆場,而是死在謀詭計之下。
「珍珠,以後這件事不許再提。」謝晏和語氣冷肅,雙目中的寒意一閃而逝。
珍珠噤若寒蟬,連忙請罪:「縣主寬宏,奴婢絕不再犯。」
謝晏和的腦仁一陣發疼,抬手了太,聲音平靜:「我知道你不喜歡黃家的人。可是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這就是朝堂,沒有永遠牢靠的關係,只有永遠的利益。」
最後一句,謝晏和語氣淡淡,眉目間的神卻是一副深有的模樣。
珍珠點頭教,但仍是將自己的懷疑袒在主子面前:「可是縣主,您就不怕黃夫人反水嗎?這麼重要的信……」
「重要嗎?」謝晏和意味不明的勾了勾,眼波微,一雙波流眄的眼睛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
「只是一個空信封,從裏到外連一個字都沒有。黃夫人就算想要反咬我一口,證據呢?」
聞言,珍珠一雙杏眼閃閃發亮,著謝晏和的目充滿了欽佩:「縣主真是高明!」
「所以,接下來就要看黃夫人怎麼做了。」
黃夫人若是真心投誠,這封書信便會到福慶公主安在東宮的眼線手裏,若是信封完好,便能夠證明黃夫人的誠意。
若是黃夫人把書信給了太子,一封空白的信紙,勢必會在太子的心裏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當時可能不會有什麼,但是日後,這顆種子便會生發芽,越長越大。
當然,若是黃夫人把信封拆了,私自看了信裏面的容,謝晏和同樣留有後手。用來給書信封口的蠟丸都是特製的,一旦黃夫人拆了,上便會染上一異香,常人的鼻子是聞不到的,但是特意養著的蜂卻可以。
謝晏和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
頓時一陣白霧繚繞,茶香裊裊,謝晏和的容半在含著茶香的水汽里,一雙絕的桃花眼裏漣漪點點,更顯的瞳仁幽黑,疏跡遠;比起流於表面的,神里的冷淡才更勾人。
……
養心殿裏,魏昭一目十行地掃過暗衛呈上來的報,他的一雙劍眉蹙著,一張俊毅的面龐雲佈,彷彿下一刻便是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胡鬧!」一怒意直衝腦海,魏昭抓起桌上的白玉鎮紙,用力一擲!
價值連城的羊脂白玉頓時摔了個四分五裂。
馮英連忙跪下:「陛下息怒。」
「這個無法無天的小東西!皇城下就敢殺人,殺的還是太子妃的母,事後還敢把太子妃母的眼珠送到東宮!這是打量著朕不捨得治的罪嗎!」
魏昭被謝晏和的這一番作氣的險些吐。自己明明警告過,謝晗遇刺,自己一定會給一個代,不許自作主張。
這小丫頭不僅奉違,視律法為無,手段還極其殘忍、毒辣,委實太放肆了!
馮英作為大殿的唯一一個知人,面對皇帝的雷霆之怒,馮英的眼皮都不敢抬一下,他把頭垂的低低的,腦門更是著地面。
額上一陣涼意,彷彿直接鑽到了心肺之間,不過一會兒,馮英上已經冒出了麻麻的冷汗。
縣主犯下這樣的過錯,陛下的態度比面對太子殿下犯錯時還要生氣。
陛下上的怒意幾乎不加遮掩,是本不想去遮掩還是完全遮掩不住?這其中的深意,令馮英本能地不敢再繼續深想下去。
「傳朕旨意,雍和縣主驕橫跋扈……算了。」魏昭深深吸了口氣,舌尖掃過牙齦,咬住了一腮,藉著這痛意,才讓心頭的怒火降下些許。
魏昭這一刻無比痛恨自己的心,小丫頭用私刑、草菅人命,若是換個人,早就被自己拖出午門外了。到了這裏,自己還想著要顧全的面。
「傳朕口諭,著令雍和縣主閉門思過,無朕諭旨,不得離開府門半步。」
馮英提著的一顆心頓時落了下來,他長揖到底:「奴才遵旨」
馮英方才還真怕陛下一怒之下就此惱了雍和縣主。畢竟剛剛陛下的怒火實在可怕。
幸好,陛下對雍和縣主終歸是不同的。這對馮英來說,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誰讓他已經把東宮得罪死了。除了投靠雍和縣主,別無他選。
馮英到靖平侯府傳旨的時候,謝晏和正在花園裏盪鞦韆。自從與魏昭鬧了一場之後,魏昭再也沒傳自己進過宮,就連曾經一日三次的賞賜都斷了。
馮英突然造反,謝晏和就算用膝蓋也能猜到,一定是暗中做出來的事東窗事發了。
等到宮嬤嬤親自將馮英迎進了花園,謝晏和雙手用力,緩緩控制住不斷晃的鞦韆,雙足點地,慢條斯理地站起來,一隻手理了理擺,一臉漫不經心地說道:「今日是哪風將馮公公吹來了?」
馮英聞言,先是恭恭敬敬地給謝晏和請了安,這才敢直起,他臉上帶出三分笑意,語氣謙恭地說道:「縣主這話可折煞奴才了,奴才今日來侯府,是奉了陛下的口諭而來。」
「口諭?」謝晏和挑了挑眉,一張如冰似雪的俏臉出幾分似笑非笑的神:「既是口諭,馮公公宣旨吧。」
馮英聞言,十分尷尬地「呵呵」笑了兩聲,在謝晏和彷彿悉一切的目里,著頭皮將陛下的口諭複述了一遍。
馮英宣旨完,周圍的丫鬟全是一臉的惶恐,謝晏和的神卻格外平靜,淡淡道:「馮公公宣讀完口諭,是要回宮復命吧?我就不送馮公公了。」
明明雍和縣主才是被陛下下旨呵斥的人,馮英的表現卻彷彿是和謝晏和調換了位置一般,他一腦門的冷汗,聞言連忙和雍和縣主告了罪,從靖平侯府離開的背影近乎倉惶。
謝晏和著馮英離去的方向,神莫名。
過了一會兒,目淡漠地收回了視線,著跪了一地的丫鬟,輕輕一哂,臉上的神無波無瀾:「人既然走了,還跪著做什麼,都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