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裡頭，王家大夫人親自將最後一個人偶埋好，直起，拍了拍擺上面的泥土，一張憔悴的面龐似哭似笑，喃喃自語：「若弗，你放心，娘馬上就把那個賤人送到地下跟你賠罪。」

陪在王大夫人邊的心腹嬤嬤含淚勸道：「夫人，就算為了大爺和二小姐，您也要振作。大小姐最是孝順，若是泉下有知，一定捨不得您如此難過。」

「嬤嬤，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無能，才會害了若弗。」王大夫人嘶啞的嗓音傷心至極。

自從王若弗死後，王大夫人便大病了一場。如今的，哪裡還有曾經端莊、溫婉的模樣，整個人瘦的皮包骨頭不說，眼眶深陷，面蠟黃，竟是形似厲鬼。

「夫人，不怪您，是老太爺他太無。您為了這個家，付出良多。」王大夫人的心腹嬤嬤一臉的心疼。

親眼看著王大夫人由一個尚且稚的為相府里的當家主母，幾十年的，其間經歷了多勾心鬥角，甚至就連夫人寄予了無限希的長，都折損在老太爺的野心裡。

「嬤嬤，我們走吧。」王大夫人著地上翻出的新泥，一滴滾燙的淚水落在潤的泥土上。

「王家大夫人請留步。」空寂無人的紫竹林突然響起一道甜、糯的嗓音。

王大夫人的形頓時僵在了原地。

只見謝晏和挽著皇帝的手臂，從紫竹林的另一個方向緩步而來，一海棠紅的泥金百褶拖曳在草地上，宛如一朵艷麗的花。

「臣婦參見陛下。」王大夫人瞳孔一，連忙跪在地上。

腔里的心臟「砰砰」跳，王大夫人出了一的冷汗，很快便把的小浸了。

「聽說夫人正在寺里給王小姐做法事，逝者已矣。夫人節哀順變。」謝晏和語氣輕飄飄地說道。

王大夫人聽了，差點將一口銀牙咬碎，礙於皇帝在此，十分勉強地笑了笑，不咸不淡地說道：「多謝縣主掛念。」

謝晏和挑了挑眉，桃花眼裡出一戲謔的神。

一時間，氣氛變的有些微妙。

皇帝沒有起，王大夫人只能繼續跪著。

選擇下跪的地方十分的巧妙，寬大的擺恰好將地上新翻的痕跡遮擋的嚴嚴實實。

「陛下，王家大夫人還跪著。」將王大夫人晾了一會兒，謝晏和聲提醒了一句。

魏昭墨眸里的笑意一閃而過，低沉的嗓音卻是冷冽、淡漠：「平吧。」

王家大夫人咬了咬牙。就在跪著的地方埋了一隻寫著雍和縣主生庚八字的人偶，萬一被皇帝發現，便是丈夫和兒都要到牽累。

王家大夫人不敢賭。

眼見王大夫人對陛下的吩咐置若罔聞，馮英皮笑不笑地提醒道：「王大夫人，陛下你平。」

「陛、陛下恕罪。臣婦、方才扭傷了腳，無法活，請陛下降罪。」

「夫人把腳扭傷了？」謝晏和驚訝地捂住，對著馮英吩咐：「馮公公，去請寺里的僧醫過來，給大夫人看一下腳傷。若是留下了疾，日後王大夫人可就要罪了。」

「不必！」王大夫人的嗓音有些尖厲。隨後便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太過尖銳，連忙說道：「臣婦多謝縣主的好意。只是男授不親，臣婦的丫鬟已經回王府求助了，臣婦一會兒讓府上的婆子抬回去便好。」

謝晏和聞言，眼波輕瞥，似笑非笑地說道：「這裡可是佛門凈地。佛祖面前，眾生皆同，何來男之別，王大夫人怕是多慮了。」

「縣主……」論辯才，王大人本不是謝晏和的對手，蠕了半晌，仍是沒有想到一個合理的說辭。

王大夫人邊的嬤嬤見狀，只好想方設法地幫自己的主子描補：「縣主，夫人只是崴了腳，並不嚴重，就不必興師眾了。」

謝晏和明眸微垂，著十纖纖玉指上塗著的蔻丹，鮮艷的紅與冰雪般的相映，紅的愈紅，白的愈白，當真是不勝收。

謝晏和靜靜欣賞了一會兒，將王大夫人和的嬤嬤當了一團空氣。

這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來接雍和縣主的話！

馮英居宮，邊皆是眼明心亮的伶俐人，似這嬤嬤這般不知所謂的奴才，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他冷著一張臉呵斥道：「放肆！陛下和縣主跟前，豈有你一個奴才置喙的餘地！這就是王相家的規矩嗎！」

馮英呵斥了這一句，森冷的目落在王大夫人上，淡聲說道：「王家大夫人，縣主可不是在跟你商量，你只需聽令就是。」

王家大夫人聞言，只好忍氣吞聲地跟謝晏和請罪：「下仆無狀，還請縣主恕罪。臣婦回府之後，一定會對下人嚴加管教。」

「夫人言重了。你我兩府本是姻親，夫人傷，我豈能置之不理。」謝晏和的語氣無害至極。

傳到王大夫人耳中，卻總覺得謝晏和意有所指。

「好了，眠眠，你也該玩夠了。」魏昭冷眼看著謝晏和與王大夫人言語鋒，心中失笑。

這小丫頭貓戲老鼠似的，在魏昭看來，不過就是小孩的意氣之爭。說到底，都是因為意難平罷了。

「陛下總是拆我的臺。」謝晏和朝著魏昭嗔了一句。溫婉似水的神瞬間變了，微微抬高了嗓音，一臉冷漠地吩咐道：「把拉開。」

雖然金吾衛只聽皇帝一個人的指揮，但雍和縣主的吩咐，他們同樣不敢怠慢。

王大夫人尚未反應過來，便被兩個侍衛反剪住手臂，將從方才跪著的地方拖開。

「你們兩個，看看這下面藏了什麼。」馮英朝著自己後的兩個小太監吩咐道。

王大夫人沒想到自己這般輕易便暴了，臉上的神驚怖死，死死地盯住了正在挖坑的兩個小太監。

王大夫人埋得並不深。不一會兒，挖開的泥土裡便出現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木盒。

其中一個太監連忙將木盒取出來，用袖子拍乾淨盒子上的泥土，雙手呈到陛下的面前。

「陛下，奴才發現了一個木匣子。」

「打開！」魏昭臉上的神不辨喜怒，他冷冷說道。

「是，陛下。」小太監打開了木匣子。

只見匣子里躺著一個白的人偶，人偶的上扎滿了長針，上面用鮮寫了生庚八字，看起來極為可怖。

謝晏和似是到了驚嚇，不自地往魏昭的懷裡了。

魏昭連忙將謝晏和收進懷裡，溫熱的手掌著謝晏和沁涼的手心，一雙墨眸里殺氣四溢：「大膽！」

王家大夫人瞬間癱在地上。

……

日頭西斜。王縉理完宮務，慢騰騰地喝了一盞茶，著與自己一桌之隔的張甫明，微笑道：「我還尚未恭喜張相，有江紹這樣一個好婿，張相可謂如虎添翼。」

「哈哈，丹毫客氣了。你不也有謝將明這樣一個東床佳婿嗎？咱們兩個彼此彼此，就不必互相恭喜了。」

張甫明近來是人逢喜事神爽，面對王縉怪氣的嘲諷，不僅沒有反相譏，甚至還恭維了回去。

王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因為逆臣謝瑾，他和唯一的婿落下了嫌隙。偏偏孫也是個不懂事的，死也就死了，死之前還將雍和縣主開罪了。

老妻和兒子不僅不諒他的難，反而因為孫之死，連他也怨恨上了。

王縉最近被家事弄得焦頭爛額，卻還有苦說不出。在張甫明面前，還要若無其事地飾太平。

「將明文武雙全，運籌帷幄，為我這個岳父掙足了臉面。都說『婿如半子』，即使我那幾個兒子不，有將明這樣的佳婿，我也算此生無憾了。」

王縉說是這樣說，他的長子卻是二甲傳臚，次子、三子同樣是進士出，王家一門四進士，一直被傳為京中佳話。

不像張甫明那幾個兒子，除了他的長子勉強考了個二甲五十七名，其餘兒子不過是舉子出，仗著蔭封謀了個不好不壞的差事。張家後繼無人，這便是張甫明最大的痛腳。

果然，王縉此話一出，張甫明頓時被涵到了，一張微笑的面龐染上了淡淡的鬱。

張甫明雖然心中恨極，然他城府極深，雙目之中閃過，淡笑道：「丹毫過謙了。這京城之中誰不知道你王家『一門四進士』的佳話。我為國半生，終日案牘之勞形，卻疏忽了子的教育，這一點，我比不上丹毫。」

王縉無聲冷笑。

張甫明這老匹夫也太厚無恥了，明明是自己的子孫不才，卻把自己標榜一個為國家鞠躬盡瘁的聖人，也不怕笑掉了別人的大牙！

「張相，這一點我可不敢居功。你我食君之祿，自該夙興夜寐，為國盡忠。說來慚愧，這些年，我膝下的子全都托給了老妻照顧，好在孩子們也還算聽話，沒有長歪。」

王縉捋須而笑。

張甫明真想一拳將他的笑臉打碎。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張甫明的心愿。

王縉邊的長隨匆匆而來，先跟張甫明告了罪，隨後附在王縉的耳畔小聲地耳語了幾句。

張甫明雖然聽不清王縉的下人說了些什麼，卻見王縉臉上的笑意倏然消失。

只見王縉豁然從座椅上站起，作大的差點將椅子帶倒。

他甚至忘了在走之前跟張甫明打一聲招呼，便面鐵青地離去。

張甫明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只要知道，這對王縉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就夠了！

心中的霾一掃而空，張甫明含笑對自己的長隨招了招手，低了聲音吩咐道：「跟上去，仔細打聽發生了何事。」

長隨點頭，立刻跑出了屋子。

張甫明眉梢一揚，慢吞吞地離開座位，腳下生風，朝著門口走去。

這一路上，許多員停下來跟張甫明問好。張甫明一一頷首，好心幾乎不加掩飾。

走到宮門口，張甫明與自己的婿迎面撞上。

江紹見了岳丈，趕忙上前行禮：「小婿給岳父請安。」

張甫明溫和地拍了拍婿的肩膀：「韶，隨我回府，今夜我們翁婿好好喝上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