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平侯府。

王卿筠指揮著下人將從西北帶回來的箱籠一件件庫，除了長子謝彧之外，次子謝然、舒窈全部圍在邊。

謝彧已經是個十一歲的年，若是放在京城的富貴人家，這個年紀也許還在祖母、母親的懷裏面撒，食住行全都要下人服侍。

但是在西北，隨時都會有戰爭發的邊境，這樣的半大年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此刻，謝彧便被自己的母親派去了外院，負責下人的安置。

院子裏的青石板上，宮嬤嬤和王嬤嬤已經跪了有些時候了。雖然們二人跪著的地方有樹蔭，但兩個人畢竟年紀大了，只跪了一個多時辰，便有些吃不消了。

王卿筠著二人上的衫，苦苦忍耐的神，一張姣好的容卻毫無容之。

謝舒窈是被兩位嬤嬤從小帶到大的，因為是府裏頭下一輩里唯一的孩，深得兩個嬤嬤的寵，平時就是磕了一下膝蓋，都會被們圍著哄好久。

眼看著兩位嬤嬤已經撐不下去了，謝舒窈眉頭皺，頂著力為兩個嬤嬤求：「娘，宮嬤嬤和王嬤嬤年紀大了，娘您就饒過們這一回吧。」

王卿筠垂目理了理袖，淡聲道：「們二人自作主張，與背主無異。你為們求，這是將你的姑母置於何地？！」

謝舒窈自在西北長大。

北地的兒和男兒一樣，大口吃、大口喝酒，骨子裏自有一瀟灑和恣意。又有謝晗這個父親寵著，以至於謝舒窈被縱了一個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

但到了自己娘親面前，謝舒窈就像是見了天敵一般，乖巧的不像話。

面對娘親的質問，謝舒窈了，卻想不出一句求的話。不忍心地看了兩個嬤嬤一眼，最終，默默垂下了頭。

王卿筠的一雙瑞眼裏閃過幾分滿意之。

兒心慈，這是好事。但為上位者，決不能被自己的一己私所左右。更應該明白親疏遠近，做到賞罰分明。如此，方是立之本。

「宮嬤嬤，王嬤嬤，你們二人可知錯？」

王卿筠了一眼青白釉雙耳三足香爐里快要燃盡的線香，漫不經心地說道。

「夫人，老奴知錯。」兩位嬤嬤異口同聲地說道。

王卿筠輕嗤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們的想法，我大概也能猜到幾分。無非是因為王家是我的娘家。可是在西北，我對王家人是什麼態度，你們有眼睛，應該看得到。就是這樣，你們竟然還敢讓王家人上門，是不是一把年紀都白活了！」

王卿筠的語氣輕描淡寫，宮嬤嬤和王嬤嬤心中卻是「咯噔」一下。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滾落，兩人迭聲請罪：「老奴該死！」

王卿筠哼笑了一聲，曼聲道：「起來吧。若是再敢自作主張地瞞著我，你們兩個便去莊子上養老，我們侯府里用不起這樣的下人。」

宮嬤嬤和王嬤嬤立刻意識到侯夫人這是了真怒，兩個人一句話也不敢說，互相攙扶著退下了。

王卿筠收回視線，轉首看向膝下的一雙兒，神間溫和了許多：「舟車勞頓，你們兩個小人兒扛不住，還不跟著周嬤嬤下去休息。」

從王卿筠後走出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不像是宮嬤嬤和王嬤嬤那樣，臉上總是隨時掛著和善的笑容。

這位姓周的嬤嬤不茍言笑，每一刻都是角抿，臉上橫著兩道深深的法令紋，顯得嚴肅而刻板。

王卿筠卻非常重。

謝舒窈敢在宮嬤嬤和王嬤嬤面前撒，對著這位周嬤嬤卻不敢淘氣，只能做出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和哥哥一起，跟自己的母親行禮告退。

孩子走了之後，王卿筠的面瞬間沉了下來，冷著聲音吩咐管家謝榮：「王家日後再有人登門，不管是誰，一概給我打出去。」

謝榮神一凜，連忙應「是」。

王卿筠凌厲的目一一掃過院子裏站著的管家娘子們：「你們也都聽清楚了？」

只聽院子裏的下人齊聲應道：「謹遵侯夫人之命。」

王卿筠這才滿意地頷了頷首。

既然自己的娘家毫不顧念這個出嫁，冷眼看著做寡婦，沒有一把火燒了王家的祖宅，都是恪守孝道的結果了。

夫人這是打算徹底和自己的娘家站到對立面了？芍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在旁邊勸道：「夫人，興許侯爺遇刺一事，只是大夫人自作主張。老夫人心裏還是掛念您的。」

「即使事前不知，事後也不知嗎？」

王卿筠輕哼一聲，冷笑道：「聿修的婚事姑且不提。若弗沒有本事，不了陛下的法眼，卻仗著我這個姑姑是眠眠大嫂的份，迫眠眠給一個妃位，這是其一；若弗自盡，大嫂遷怒到了夫君上，害夫君命，這是其二；護國寺里，大嫂想要用厭勝之鎮殺眠眠，這是其三。可是王家給我的家書裏頭，對於發生過的種種大事卻是隻字不提。不就仗著這層可笑的緣嗎？」

「夫人，這一切都是大夫人自作主張。若是老爺和老夫人知道，一定不會贊同大夫人這樣做。」

芍藥是知道自己的主子的，看著溫婉約，卻是剛烈、決然，否則在前幾年也不會因為王家人的趨炎附勢就和娘家人決裂！

但們為下人，卻不能在主子脾氣上來的時候繼續拱火，而是想著如何勸解。

王卿筠的一雙柳葉眉擰著，像是在忍耐著脾氣。煩躁地打斷芍藥的話。

「你也不必再勸我，王家都是什麼人，我比你更清楚！眠眠如果不是為了我這個嫂子面上好看，你以為會收下王家的帖子？！」

若不是修養使然，王卿筠真想學那北地的婦人，朝著王家狠狠啐上一口。

「罷了。」塗著艷紅蔻丹的手指輕輕按了一下眉心，微瞇起一雙的瑞眼，要笑不笑地說道：「死者為大。看在大哥和我那無辜枉死的侄兒們的份上，我就不和那毒婦計較了。」

王卿筠沒有說的是，若不是夫君早有準備，只了一點輕傷，但凡有個萬一，非得將崔氏那毒婦挖出來鞭不可！

謝晗風塵僕僕地回到侯府。

剛進枕戈院，已經換了一家常服的王卿筠一臉驚喜地迎上來：「夫君你這就從行宮回來了？」

「說來話長。」謝晗上還穿著進宮面聖時的鎧甲，他大步走進主屋。

王卿筠連忙跟上。

雖然謝晗上的鎧甲有幾十斤重，但王卿筠照料了謝晗的起居這麼多年，早就不是那個手無縛之力的深閨了。

不怎麼費力地將謝晗的鎧甲下，放在一旁的長案上，又親自擰了帕子，幫謝晗凈了臉，遞上一盞溫茶之後，這才聲問道：「夫君，你可見到妹妹了？」

謝晗一路奔襲，早就了，他此刻顧不上貴公子應有的風度和儀態，一口將杯盞里的茶水喝乾，又提起桌上的茶壺，灌了大半壺茶水，方才用帕子慢條斯理地去邊沾著的水漬，挽著王卿筠的胳膊一起坐到榻上。

「幸好我在路上遇刺傷，陛下準我保行蹤；也幸好我在城之後，直接去了行宮面聖。卿卿，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怕。」

在至親、至的妻子面前，謝晗才敢顯出自己的脆弱。

王卿筠這才察覺到，自己夫君的雙臂正在微微抖，像是遇到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才能夠將他嚇這樣。

要知道，自己的夫君自負巨力，及至年，能夠拉開十石的鐵胎弓，比起傳說之中臂力驚人的羊侃也是不遑多讓。夫君他……在行宮中遇到了什麼？

謝晗並沒有讓王卿筠猜測太久，他長臂一，將王卿筠擁了，下擱在的肩膀上，啞聲說道：「我剛走到行宮的浮橋上，便看到一支冷箭朝著眠眠的心口去。我當時，嚇得心都停跳了。幸虧我上帶了要進獻給陛下的龍舌弓，下了那支冷箭。」

自己的夫君雖然說的言簡意賅，王卿筠卻被這其中暗藏的驚險嚇得心驚跳！

不怪夫君害怕，就是事後聽著，一顆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王卿筠握住丈夫的手臂，又驚又怒地追問道：「妹妹沒事吧？有沒有抓到刺客？」

謝晗面凝重地搖了搖頭。

王卿筠一掌拍在桌案上，痛罵道：「行宮戒備森嚴，刺客敢選在行宮下手，想必跟東宮那個賤人不開干係！」

謝晗雖然也有這樣的懷疑，但是聽著妻子毫不避諱的話，忙低了聲音：「噓！隔牆有耳，這裏可不是西北，是京城！」

自從到了北地之後，妻子便一改京中的做派，越來越潑辣，謝晗經常是痛並快樂著。

「是我失言。」王卿筠皺起一雙形狀的柳葉眉，強忍著心頭憤恨，跟丈夫詢問道：「妹妹遇刺，陛下他是什麼態度？」

謝晗的面一瞬間變得古怪。

王卿筠心中一，手指下意識地按上口，忍氣道：「難道陛下不打算追究嗎？」

眼看著妻子想歪了，謝晗斂起眸底的複雜之，解釋道：「夫人莫惱，並非你想的那樣。那支冷箭過來時，陛下直接將妹妹藏進懷裏，以擋箭。陛下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

王卿筠一雙瑞眼飛快地眨了眨。為什麼夫君說的每一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卻聽不懂了。

見狀，謝晗自嘲地一笑：「莫說是你，我當時在場，整個人都懵了。那支箭下去，完全是出自於本能。否則，如今就該收到陛下重傷的消息了。」

經過一陣緩衝之後，王卿筠總算消化了這個驚人的消息。

所有的震驚都轉化了巨大的喜意，王卿筠手抱，口裏稱了一聲：「福生無量天尊。妹妹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說完這一句，王卿筠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的臉上浮現出一得，朝著自己的夫君說道：「夫君，你是不是要佩服我的慧眼如炬了。」

謝晗原本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突然被王卿筠點名，他很有求生地讚道：「夫人遠見卓識，實乃中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