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室的燭火有些黯淡，可裴鳶卻覺周遭似有熠熠流閃爍，待循著視線看去後，卻發現著一襲盛裝華服的裴皇後竟也來到了相府。

因裴丞相和裴皇後的父母早已去世，所以裴皇後很會歸寧。

裴鳶從架子床上坐起了，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三日後，才要嫁給司儼的嗎？

現下三位長輩都守在了的床旁，倒像是今晚就要送出嫁似的。

班氏這時溫聲道：“鳶鳶，一會兒你便同采蓮和采萍穿一樣的服飾，跟著你嫂嫂和兄長去趟曲臺屬長的府邸。”

曲臺屬長，便是王氏父親所任的職。

裴鳶水盈盈的眼不解地看向了王氏，王氏則溫地衝頷首。

覺出了兄長要陪嫂嫂歸寧，卻不知母親為何要讓也陪著同去，還要讓扮使的模樣。

裴皇後的麵容依舊明豔人，披信期繡所製的大氅，額前的水滴狀東珠亦隨著轉首的作，正左右微曳。

刮了下裴鳶致的鼻尖，語氣溫道：“你今夜就得同遠王啟程去潁國。”

皇帝不敢拿江山做賭，太子卻已然失去了理智。如若太子殺掉了遠王司儼，上京便會被潁國的軍隊大肆撻伐，原本太平富庶的大梁都城，便會變得滿目瘡痍。

裴鳶近年心了一些，也猜出了今夜就要去潁國的緣由，便點了點頭。

裴皇後順勢握住了裴鳶纖的小手，心中也同班氏一樣，自是有著萬般不舍。

裴鳶在心中的地位，就同親兒一樣。

裴皇後早便知道皇帝不想讓太子求娶裴鳶，卻還是想將這事再做爭取，直到皇帝下了聖旨，還將賜婚司儼的事讓京中諸人皆知。

整件事下來，也讓裴皇後對皇帝心生不滿。

皇帝說，既是裴鳶的姑母，所以勸太子放棄裴鳶之事由做，更為合適。

裴皇後向來願意為皇帝排憂解難，當年嫁給他時才十六歲，兩人的年紀也差了二十多歲，還是續弦繼妻。可對皇帝的一直很真摯，這麽些年過去，皇帝也對這個皇後很寵，甚至有些縱容。

應下了皇帝的要求後，也功地勸說了太子閼臨。

裴皇後亦明顯覺出，太子因此對這個繼母產生了怨懟之心。

事畢之後，裴皇後才突然反應了過來。

原來皇帝他怕太子會對他心生不滿，便將司儼求娶裴鳶的這件事，盡數都推到了的上，他自己則置事外。

裴皇後也從班氏那兒聽到了消息，司儼覺察出太子可能要在三日後取他命。

班氏今日下午聽後，對此半信半疑，且並無決策的主見，待詢問了裴丞相後，他同意裴鳶和司儼於今夜啟程，前往潁國。

裴皇後未與自己的兄長見麵，卻知道裴丞相也猜出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的這個鍋，隻能讓裴家人來背。

而與皇帝的嫌隙，早就在暗暗滋生。

一屋子的人各懷心事，裴鳶這時卻看向了王氏微隆的小腹。

隨即，孩的神漸變得沮喪低落，聲道：“隻是…我不能陪著它一起出生了。”

班氏這時已經讓采蓮和采萍幫著裴鳶更換，王氏聽著孩的嗓音，邊著自己的小腹，邊勸裴鳶道：“鳶鳶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實則王氏剛嫁到裴家時，還曾擔心會與裴鳶相不睦，畢竟如這樣被寵大的小姑娘，總是會蠻些。

可與裴鳶相下來，王氏卻發現，裴鳶固然氣，但也是個天真且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話音剛落，卻見裴鳶的小臉兒在幾個長輩的注視下，霎時便紅了。

和司儼的孩子……

可嫁給他後，他會對好嗎？

裴皇後這時命沈絳雲走到了裴鳶的前，裴鳶看向了這位麵善的宮，年紀沒比大多，氣質卻很老。

之前去椒房宮看裴皇後時，曾見過沈絳雲數麵。

——“這宮會隨你去潁國，如遇事不決，便可隨時問。但切記，你自己也要慢慢學會獨自麵對困難，不可過分地依賴。”

裴鳶正懵懂地點著頭，絳雲已然知趣地走到了為新主的的旁。

原本班氏想著，要給裴鳶備上兩車的嫁妝和輜重，可今夜和司儼是要逃亡，便不宜帶那麽多的輜重。

反正潁國什麽都有，裴鳶嫁過去後，所穿所用都會由司儼命人換新的。

眾人剛到抵了閣門，裴鳶也看見了守在車馬旁的父親。

裴丞相清矍儒雅，麵沉靜，已到了知天命年歲的他，站姿亦如鬆柏般拔。

相府的下人提著書有“裴”字的夜燈，晦暗的燈火下，裴鳶還是瞧見了父親鬢發上的淡淡霜白。

鼻間一酸，裴猇悉的嗓音從後傳來：“裴小彘，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同你講。”

裴鳶即將離開上京，就連討厭的裴小虎，也沒那麽討厭了。

甚至還沒離開相府，就有點想念他了。

裴丞相溫聲對裴鳶道：“去同猇兒告別罷。”

裴鳶噙著淚水，重重地點了幾下頭，便噠噠地小跑到了裴猇的前。

二人離車馬尚有一段距離，裴猇的麵上未不舍，隻是想起了昨夜那個令他驚懼萬分的夢。

夢裏司儼笑意森然，儀質溫雅，修長的手卻在把玩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裴鳶則傻兮兮的站在他的側，滿臉傾慕地看著他。

裴猇一直都知道，裴鳶從來沒有忘記過司儼，就算他離開了上京，在他不在的這三年，也如從前一般，深深地喜歡著這個男人。

夢裏的司儼問道：“你喜歡我？”

裴鳶懵懵地點了點頭。

司儼笑意愈深，隨即便將那把還泛著寒的匕首遞給了孩。

裴鳶亦出了白皙的小手，待接過了那把匕首後，低首看了看它，又不解地看向司儼。

司儼這時語帶蠱，輕聲命道：“喜歡我的話，就把心掏給我吧。”

夢裏的裴鳶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握住了刀柄，並將那把利刃狠狠地/進了自己的心口。

裴猇在夢中被驚醒，平素也聽慣了司家父子喜歡殺人的傳言，自是覺得這可怕的夢給了他一些暗示。

——“小虎，你要跟我說些什麽啊？”

裴猇聽著裴鳶溫的嗓音，漸漸止住了那夢的回憶。

“裴小彘，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啊？”

裴猇見閣門旁站著的一眾大人都看向了他們的方向，便將聲音得很低，且語氣半帶著威脅：“你嫁過去後，可千萬不要主對司儼說你喜歡他…尤其是還喜歡他這麽多年。”

裴鳶微抿，雖然一直不肯同裴猇承認喜歡司儼這事。

但是裴猇就像是肚子裏的一隻蛔蟲，他對的真實想法知道的門兒清。

子容易害，也自是不會主同司儼說起喜歡他這事。

可孩的心中卻仍存著幻想，如果司儼也喜歡上了，那可不可以將這麽多年深掩的一腔，都同他傾訴出來？

——“那我什麽時候能說啊？”

裴猇了臉，見閣門的大人們已經在催促，便沉聲道：“你放心，就算你嫁到了潁國，我也有本事再見到你。等你我二人再見之時，若為兄我覺得司儼表現尚佳，對你也頗為上心。到那時，你再同他說出來罷。”

******

馬車已於深夜啟程，巨型的木製車碾過石地之上細的沙土，不時發出轆轆之音。

采蓮，采萍和絳雲三個使和一些輜重坐在後麵的牛車中，而裴鳶則同司儼裝探親的尋常百姓，在上京宵之前，連夜出城。

當然一切都有裴家和班家的上下打點，亦有裴弼之妻的母家王家做掩護，守城的兵衛目前也隻對城的外來之人警惕些。且現下這時當，出城的人不，兵也沒怎麽細細排查，就放他們出城了。

潁國的暗衛潛伏四，隨時護著司儼的安全。

現下，不甚寬敞的車廂，隻餘了司儼和裴鳶兩個人。

司儼穿著樸素的深，裴鳶於暗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瞧見男人稍顯模糊，卻又致立的側廓。

自啟程後，兩個人就未怎麽說過話。

裴鳶隻覺，自己的那顆小心髒又開始怦怦直跳。

三年過去了，他上還帶著柑枳香那悉的清新微苦氣息。

裴鳶聞著那味道，心也漸漸變得曛然又安沉。

連夜同心之人從上京逃到潁國，這應該是活到這麽大，做過的最刺.激的事。

即將到達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帶著探索和好奇的心，亦覺周遭一切，無論是馬的嘶鳴聲，還是夜風的輕，這些細小的事也一下子變得新鮮了起來。

二人彼此緘默良久。

裴鳶坐在司儼旁，因著張，纖白的兩個食指也不斷地繞著圈圈。

要不要同司儼，主說些什麽？

他什麽好呢？

王上？

夫君？

還是霖舟？

思及此，孩的角漸漸往上漾了幾分。

現下，會到了多年未有過的興，隻是在心中想著司儼的稱呼，便覺連自己皮下的，都在愉快地跳。

隻要能靜靜地待在他的邊，就能予無盡的喜悅。

裴鳶耐著邊漸冉的笑意，想到裴猇適才同說，一定要將對司儼的那份喜歡深掩於心。

幸而這馬車影黯淡，他看不見這副興的模樣，不然可就麻煩了。

裴鳶正胡地想著心事，卻覺，空著的一隻小手，竟是突然被男人微糲修長的大手握住了。

覺出了他掌心紋路的和溫度，裴鳶頓時有種恍若隔世之。

還是不爭氣地慌了神。

——“睡一會兒，還要再行數個時辰，才能到館驛。”

聽著男人悉的溫沉嗓音，裴鳶地道了聲嗯，也聽話地點了點頭。

閉上了眼睛，這番眼前再無任何細的亮，也置在了一片黑暗中。

但是知道旁就是司儼，所以一點都不害怕畏黑。

司儼這時卻鬆開了的手，裴鳶貪著掌心中尚存的淡淡餘溫，心中難免有些低落。

他怎麽就握這麽一會兒啊？

好像讓他再多握一會兒，可卻不敢主去握男人的手。

孩隻得闔上雙目，再度強迫自己睡下。

甫一再度閉眼，卻突覺自己的子竟是懸了空。

孩驚詫地低.呼一聲，待回過神後，便發現竟是被司儼抱在了膝上。

裴鳶驀地睜大了眼睛，訥聲道：“世…世子……”

不、不對，不該他世子。

應該他王上的。

可真是笨吶。

司儼垂眸，見膝上的孩小小的一隻，好像是長大了些，又好像是同三年前沒什麽變化。

他將手臂繞在了的頸後，好讓孩方便倚靠。

“睡罷。”

孩卻並未立即閉眼，反是怔怔地仰首，一直在看著黑暗中的司儼。

司儼於暗，看不清裴鳶的麵龐，但也能猜出此時此刻的眼神。

這種眼神，應該會同他在西苑獵殺的那些麋鹿類似，它們看向獵人時，眼神縱然帶著驚懼，卻還是溫馴居多。

隻是裴鳶看他的眼神，應該比那些鹿多了些氣。

司儼遂用手蒙住了孩的眼睛，濃長的睫掃拂過他的掌心，讓他那稍帶著意。

他知道裴鳶張，但總得漸漸適應他的存在。

且既是已經同他啟程去了潁國，就再無跑掉的可能。

好在，還不算太抗拒他的接。

思及，司儼鬆開了蒙住眼睛的手，隨即俯親了下孩薄薄的眼皮，低聲命道：“日後喚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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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路途稍有顛簸，但司儼抱抱得很牢，裴鳶在他寬闊的懷中，安穩地睡了數個時辰。

行程用了一日一夜，眾人還在上郡的館驛暫歇過，待一行人終於到抵金城郡時，已是白熹微之際。

既是到了金城郡，那便意味著，裴鳶遠離了上京，終於來到了司儼的封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