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城樓上。
如今,整個下邳城一片風聲鶴唳,彭城的淪陷,無疑讓下邳城…甚至是徐州的局勢徹底翻轉。
似乎…這裏的局勢已經朝著不可逆的方向在不斷進行。
此刻,城樓的一角,劉備站在這邊,眺著遠方…煙塵滾滾,飛沙走石,再加上那萬餘馬蹄的「隆隆」聲,這標誌著曹的大軍就快到了。
「好快的進軍速度…」
劉備的面頰上不喜怒,渾然好似什麼都發生過一般,頗有一大難臨頭面不改的豪。
他極善於藏心,很難有人真的能窺探到他心的想法。
關羽、張飛均去練士卒…如今,劉備的側唯獨站著趙雲一人。
「主公,在下有一事藏於心中許久,時至今日不吐不快。」趙雲開口道…
「子龍,有話不妨直說。」劉備轉過面向趙雲,語氣頗為和緩。
趙雲眺了眼遠的飛沙走石,口中言道:「在下始終不懂,袁紹、袁雖陷戰局,可他們坐擁幾十萬兵馬,隨便出一支都足夠解徐州之圍。」
「可他們彼此觀,不肯發兵援助徐州,主公兵不過兩千,將不過關、張、趙…卻何以敢對抗曹的十萬大軍呢?」
「何況如今,戰局每況愈下,曹軍境,任誰都能看出下邳城早晚必落於曹之手,主公何必還要堅持駐守?螳臂當車?遲遲不棄之而去呢?」
這個問題一出,劉備微微遲疑了一下,旋即神為之一振。
「好,問得好,子龍若不問,我早晚也會告訴你。」
劉備的表驟然變得嚴肅了許多,語氣也更添了幾分一不茍。「方今天下,各路英雄豪傑,皆以兵馬權謀稱霸一方,而我劉備在兵馬上遠不及他們,但我有兩樣,他們沒有。」
「其一我以仁義為立之本、待人之道,在我看來,天下大,首先在於人心的喪,治世必先收人心。我必須以仁抗不仁,以義拒不義。」
「其二,
我為漢皇後裔,除賊扶漢是我畢生心愿,那陶謙是先帝欽命,素以仁義治政,我助他便是扶漢,而曹名為報父仇,實則惦記著徐州,意在取天下,耿耿野心,誠然,他用一些伎倆賺取到百姓與氏族的支持,可即便他能騙過所有人、所有百姓,卻騙不過我劉備,我舉兵抗曹,那就是以仁抗不仁!以天下大義拒梟雄之不義…」
講到這兒,劉備提高了嗓調。「縱然此下邳守衛戰不勝,我也要讓世人看到,讓他們意識到一件事…」
「何事?」趙雲急問。
「正道的,終究要照在大地上,正道不滅,大義永存!」
一言蔽,劉備的眼眸變得堅毅,劉備的姿變得拔…同樣的,這一番話也讓趙雲對他心悅誠服!
「主公…我懂了,我這就練兵、備戰!」趙雲的語調也變得哽咽、沙啞了一分,顯然他的心被了。
「去吧…」劉備招招手,趙雲提著龍膽亮銀槍往城下跑去。
呼…待得他走遠,劉備長長的呼出口氣,接著閉上了眼睛。
他是個藏心大師,一大翻說辭,差點把他自己都說服了,不過…有一點趙雲說的極對,世之中,他劉備兵不過兩千,將不過關、張、趙…能幹什麼?
不來徐州放手一搏…他還有機會麼?
就在這時…
兩個文人迅速的登上了城梯朝劉備這邊快步走來。
看到此二人,劉備的的眉頭微微的挑起,更打起了二十分的神,也快步迎了上去。
而他的聲音卻是刻意的低。
「公祐,子仲,你們總算來了,事進行的還順利麼?」
此二人中,被劉備稱作公祐的乃是孫乾,稱作子仲的乃是糜竺,他們均是徐州庶人派的代表人,而劉備從踏徐州起,率先接的就是此庶人派。
劉備可是做足了功課,徐州…說是大糧倉,實際上是一個大染缸,其中的派系錯綜複雜的很,而因為丹派與名士派的打,庶人派在徐州的日子並不好過。
可以說,此前的接中,孫乾與糜竺已然功被劉備拉攏,站在了他的這邊。
「主公,陶徐州的病並無起,只是…事出了一些變故。」
孫乾如實道:「似乎…名士派的陳矽、陳登父子更傾向於獻城投降,而丹派的曹豹則堅持抵抗…而最不容小覷的是…」
不等孫乾開口,劉備口道:「是陶徐州長子陶商吧?」
沒錯…孫乾想要提到的最大變故正是陶商。
這位徐州的長公子,劉備此前與他接過,本以為他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公子,誰曾想高手過招,寥寥幾句話劉備就看出這個陶商並不簡單。
劉備通於藏心,如何會看不出低他一個段位的陶商…他的藏心之呢?
他與丹派是不會這麼輕易的將徐州拱手讓人的,無論是曹…還是他劉備。
「主公且附耳過來…我聽說…」
糜竺招呼一聲,劉備急忙靠近了幾步,糜竺將打探到的報向劉備娓娓道來…
而劉備的眼眸也漸漸的瞇起,漸漸的添上了一分鋒芒。
果然,陶商打算試探他劉備呢?
只是…他會以什麼樣的方式試探呢?劉備不由得陷沉思…
「主公…」孫乾又提出了一個他心頭的疑問。「若要實施主公的計劃,那首當其衝的,的確保下邳城能守的住,曹…他真的不會攻城麼?」
這個問題一出,糜竺也向劉備…
儼然,對於這個問題,他們格外關注。
說起來,劉備來徐州的目從來是與曹一樣,只不過,曹是明面上的謀徐州,劉備是藏心下的謀徐州…
他有他的計劃,而誠如孫乾的這個疑問,他的計劃是建立在下邳城沒有被曹攻破的前提下。
這…
「公祐,你且放心,曹不會攻下邳城的。」劉備的話斬釘截鐵…
…孫乾微微一怔,連忙追問:「為何?」
劉備角微微的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悄然浮現。
「因為,我對曹了解,對曹邊的那個高人也足夠的了解,攻下下邳城,謀下徐州的確看起來很好,可事實上,這於曹弊大於利!這點,縱然是曹看不出來,可他邊的那個人一定能看出來。」
「呵呵…他會阻止曹攻取下邳城的。」
講到這兒,劉備轉過,負手而立。「先按照計劃進行吧,這下邳城歸屬誰手,咱們就拭目以待。」
誠如劉備所言,此刻…下邳城明裏暗裏波濤洶湧!
…
…
徐州,下邳城。
久違的飛沙在這座富庶的城郡之地激。
滾滾黑煙鋪面而出,這宛若奏響戰爭的號角,帶著凜冽的殺機飄而至!
不過片刻的功夫…
煙塵滾滾,數不盡的曹字大旗映城樓上無數守軍的眼中。
十萬人的軍團在曹的率領下,出現在下邳城下…看樣子,一場大戰蓄勢待發。
曹軍,這支勢如破竹,連戰連捷的兵馬…
每一個甲士,他們的甲胄均顯得有些殘破,可…與之相反是軍陣的格外整齊,他們的袍侵染上了敵人的鮮,還有那矯健的馬蹄,不住的嘶鳴。
這讓所有下邳城的守兵不由得為之一振…
曹能看到城樓上那一排排出怯意的徐州兵,自然也能看到當中站立的是一個儒袍男子,看樣子也就是三十歲。
當然…如果此前陶謙病重奄奄一息的報不假,那這儒袍男子多半便是他的兒子陶商。
除他之外,劉備、關羽、張飛佇立在城樓上格外醒目與顯眼。
但…唯獨有些特別的是,整個下邳城上所有的守軍均著白袍…
曹有點搞不懂,這陶商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當即…
曹給旁的曹仁使了個眼,曹仁縱馬而前,他喊一句,傳令兵跟著喊一句。
「事已至此,陶謙老兒還不速速出城投降…」
「若然不降,城破之時,你陶家滿門一個不留。」
這是常規作,打仗嘛,總是要講規矩的,所謂先禮後兵,先問問你投降不投降…
當然了,這就是例行公事,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陶謙不會投降的,曹也不打算讓他投降。
卻在這時…
「咚…咚…」下邳城的大門敞開,不知何時,陶商從城樓上走了下來,竟是獨一人從城門走出…
這…曹微微有些詫異,這是幹嘛?不會真的投降了吧?
此時的陶商一孝袍,在護城橋上朝著曹軍恭敬的作揖行了一禮,姿態極低…
旋即,他扯著嗓子大喊道:「曹公親自來討,我與父親自知不敵,只得出城乞罪,曹公…可否出來一敘?」
聞言…
曹騎著馬在一乾親衛的護送下,徐徐向前,距離護城河還有二十步的位置停下腳步,曹揮馬鞭。「汝等?何罪?」
陶商一邊搖頭嘆息,一邊乞罪道:「曹老太爺從徐州瑯琊郡出發,我父親想藉機結曹公,所以我們全家老像伺候王公一般…不對…是像伺候自己的父親一般伺候曹老太爺,臨行時,我父親還贈送了價值十萬錢的禮品,並派部將張闓護送…」
「萬萬想不到這賊人見財起意,竟謀害了曹老太爺,使我父親鑄了大錯,陷於無義之絕境。」
講到這兒,陶商聲淚俱下,整個面頰上飽含愧疚、懊悔之意。
「大錯已經著,我父親如今躺於病榻之上,患絕癥,恐時日無多,可他尤自泣淚不止,覺得對不住曹老太爺,他讓我等均穿孝服、讓下邳城百姓也穿孝服,算是為曹老太爺服孝!」
「曹公啊,我下邳城南連江淮、與豫州接壤…北境盡數歸附於曹公,絕無抵抗之心,還曹公網開一面,至讓我率軍南下…去將那賊人張闓從袁軍寨里揪出,把他刮心取肝,到時候將這心、肝連同下邳城一併奉上!」
陶商這邊聲淚俱下,曹卻是在觀察,他在觀察整個城樓上…
不對呀,太安靜了。
若然陶商真心臣服,那城樓上的守軍怎麼會如此靜謐,他們心頭多該有些悸的吧?
那麼…
城樓上是有埋伏的?
呼…曹輕呼口氣,得虧他曹沒有盲目大意,若然再靠近一步,就進城樓上弓箭手的程了吧?
等等…
還不只是弓箭手!
曹敏銳的注意到陶商言語中提到的幾句看似無心的話語。
「下邳城南連淮南,與豫州接壤」…
還有,那一句「將賊人張闓從袁軍寨里揪出。」這兩句話均是意味深長啊!
曹眼眸瞇起,略做沉思。
短暫的幾息時間,曹豁然明朗。
霍,原來如此…
曹猛然意識到,陶商這是在提醒…提醒他曹下邳城特殊的位置,下邳城南面可是與袁接壤,袁號稱淮南破壞王…
的確,以曹如今的實力,與袁接壤,可不是一件好事兒!
原來…陶商名為乞罪,實際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在於提醒他曹這下邳城的位置呢…
這下,曹遲疑了。
攻下下邳城很簡單,可事實上…攻下下邳城後面的麻煩事兒就多起來了,袁與曹那是新仇舊恨,他屬實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怪不得陶商敢下城乞罪,原來…是有所倚仗啊。
曹這邊如此想,陶商卻是逐步加重了語調。「曹公明鑒,我父親雖然有罪,但是出於有意獻寵,無心獲罪呀。乞求曹公看在這一節上,稍恕我與父親的大罪,暫且退兵,容我與父親殺賊自贖!」
一言蔽…陶商雙膝跪地,低著頭,做出一副下位者面對上位者時的姿態。
而曹這邊…
沉默,許久的沉默…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整個護城橋周圍陷了沉寂。
直到,五十息過後,曹終於開口了。
「陶商,你父親一向故作韜晦,虛偽、險惡!他縱使部下殺害我父,這悲劇就是他一人釀的,如今你巧舌如簧?我豈會信你?」
「哼,我跟你明說了吧,看在你披麻戴孝的份兒上,我不為難你,趕回去備戰,十日之後我要拿下下邳城。」
「到時候,我會取下你父親的首級告誡我父『在天之靈』…你如果知趣,就回去割下汝父之頭顱,打開城門迎我軍城。」
「另外,勞煩你轉告城中的百姓,我曹這次征討徐州只誅陶謙一人,不問餘黨,凡我所過於民秋毫不犯,瑯琊郡、東海郡、彭城就是明證,讓他們放心,我曹不會多殺一人。」
言及此,曹揮揮手,駕馬退去,大軍就地駐紮…
而陶商,著曹漸漸走遠,他的眼眸中閃爍出一抹別樣的芒。
他心裏嘀咕著,曹…你應該能聽懂我話的意思吧?若然聽懂了,那十日後退兵的,該是你曹孟德了吧?
留下下邳城,將下邳城作為你與袁地盤的緩衝地帶,這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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