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
無論如何,陸羽的到來增加了許多曹的耐心,最起碼,暫時不用為糧食的問題擔憂了。
不過…難的地方在於,耐心並不足以拿下濮城。
終究曹還是有些心慌。
當晚,大帳之,曹獨自一人正在細細的品味著陸羽的話…不,準確的說,是陸羽引用荀彧的話——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於微瀾之間。
青萍,微瀾,所謂的時機,何時才會來呢?
曹仰著頭,隔著大帳的門仰星空,慨連連。
「大哥,大哥…」就在這時,夏侯淵急沖沖的闖大帳,忙不迭的向曹開口道:「田氏的族人的溜出了濮城,就在剛剛,他們帶來了一封信,邀我們即刻出兵…他們已經控制了濮南城門,今夜就會為咱們打開城門。」
一句話講到最後,夏侯淵的語氣變得鄭重了許多。「這可是一鼓作氣攻下濮城的良機啊!」
呼…
田氏獻城?
作為曾經與濮鄰的東郡太守,曹對濮田氏一族並不陌生。
田氏一族是濮城的首富,素來與夏侯家的幾個族弟好,這兩年…曹駐兗州,田氏一族雖比不上陳留衛家對他財力上的支持,可大的、小的資助也從未斷過。
可以說,濮的田氏一族,曹與夏侯家都極信得過!
「今晚攻城麼?這麼急?」曹反問道…
「沒錯。」夏侯淵提醒道:「信使就在外面,他說的十萬火急,他們田氏已經買通南城門的守軍,若不是今夜急攻,遲則有變哪!」
曹眼眸一瞇…
若然田氏一族獻城的消息是真的,那這對他而言,無異於天降甘。
不誇張的說,若是現在曹營的軍糧短缺,他必定會毫不遲疑的學著霸王項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賭這一場。
可…剛剛陸羽帶過來了足量的糧食,這就讓曹能夠冷靜下來,重新去估量,這樁事兒…值不值得去冒險!
糧草的充沛使他又變那個睿智、冷靜、謹慎、多疑的梟雄。
「妙才,你且先去穩住田氏信使。」
「大哥…」夏侯淵還想勸。
哪知道曹擺擺手,當即吩咐其它甲士。「速速傳戲軍師、荀軍師來大帳議事…」
「喏1」甲士領命就要去通傳…
「等等!」曹卻是急忙喊停,他猛然想到了什麼,連忙補充一句。「把陸功曹也喊來…」
提到「陸功曹」三個字時,他格外的加重了語氣。
很明顯…這件事兒,他很想聽聽羽兒的見解,畢竟…就在幾個時辰前,羽兒還提到過那句——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於微瀾之間。
田氏獻降?這算是「青萍之末」,亦或者是「微瀾之間」麼?
…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中軍大帳中,荀攸與戲志才已經趕來。
一路上,甲士已經將田氏獻降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方才帳,戲志才就開口道:「我早就有所耳聞,這田氏一族曾屢次資助曹公,更是與夏侯家關係莫逆,呂布又是新濮城,這麼短的時間,料定不可能與田氏一族建立切聯繫,甚至相互勾結,依我之見,田氏一族必是真心獻城!而這於明公而言,是一次天賜良機啊!」
戲志才把心中的想法和盤托出。
一路上,他都在想這個問題,甚至做出了無數次的推演…
可無論如何推演,
他也推演不出…田氏一族會背棄曹營,投靠呂布。
聞言,曹微微點了點頭…
起初他對這事兒也有些懷疑,可越是細想越覺得,這反而是個機會,真的是個天賜良機!
畢竟,憑著田氏一族與夏侯家的關係,憑著田氏一族對曹營兩年來的支持,他們值得信賴呀!
「公達,你覺得呢?」
曹轉頭向荀攸。
荀攸搖搖頭。「我說不好…」
他不是說不好,他是覺得這事兒有古怪,可又不好說古怪在哪?畢竟…荀攸也與田氏的族人接過,雖是濮首富,可田氏族長為人謙恭有禮,憨厚老實,不像是首鼠兩端之徒。
只是…如今這獻城、請降,出現的時機太敏了。
「公達不是說不好,是拿不定主意吧?哈哈…」曹淺笑一聲,他與荀攸的想法差不多…
既想賭這一次,又擔心中計。
「明公!」戲志才再度開口,語氣凝重。「戰場上的時機往往只會出現在瞬息之間,若要把握時機,那自是不得冒些風險…按部就班的話,只怕這濮城再圍上一年、兩年…都未必可破!」
講到這兒,志才的語氣變得凝重。「還曹公速速做決斷,一鼓作氣攻下濮城!」
戲志才與郭嘉的格、謀略特點,均頗為類似,他們擅長捕捉戰機做出最迅捷的判斷,除此之外,他們兩個還有一個相同的好——嗜賭如命。
一個賭徒是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賭場上可以通殺的機會。
見曹還是踟躕不定,戲志才再度開口。「明公,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
話音未落…
「沒錯,曹公…的確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大帳門前傳來,眾人回頭去看,姍姍來遲的卻不是陸羽,還能有誰?
唔…
聽到陸羽支持的聲音,戲志才當即大喜。
「哈哈,看來,我與陸功曹是想到一去了…」
這…
曹眼眸微凝,如果陸羽也這麼說的話…那…
曹下意識的覺這事兒變得更靠譜了。
荀攸則是眼眸凝起,他覺得這事兒沒這麼簡單,畢竟對手是陳宮啊,要知道,在大漢,東郡才俊的名號可是能與潁川才俊媲的,作為東郡才俊中給的翹楚…
田氏獻城,這會不會本就是陳宮布下的一盤大棋?
想到這兒,荀攸本想開口提醒兩句,可一個聲音搶先傳出。
「雖同樣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可我與戲軍師的想法卻完全不同。」
啊…啊…
戲志才有點懵,他覺自己被打臉了,不過打的很輕,沒有啥覺…
「陸功曹?你這是何意?難道…你覺得田氏是在詐降?」
「沒錯!」戲志才剛剛發問,陸羽即刻回答…「戲軍師你想啊,此番田氏獻城的這個行為,是不是與昔日呂布聯合張邈謀取陳留郡時,我『將計就計』大敗呂布的那次,一模一樣呢?」
此言一出…
曹、戲志才、荀攸均是眉頭一挑。
他們都是聰明人,無需太多的言語,哪怕只是微微的點撥,足夠他們即刻間明悟。
那次…呂布是聯合張邈圖謀陳留郡,陸羽將計就計,讓曹純率兵提前設下埋伏,在陳留郡南城門大破呂布!
而這一次,是曹聯合田氏一族!
若然他呂布與陳宮將計就計,不照樣也可以設下埋伏,將曹軍引城,關門打狗,甕中捉鱉麼?
嘶…這…
這麼一想,陳宮這次是以彼之道還施彼,用的是陸羽昔日的計略…怪不得,一眼就被陸羽給識破了呢!
戲志才眼珠子連連轉,他微微頷首,似乎…陸羽的這個提醒,讓他明悟!
但…僅僅一瞬間,戲志才搖了搖頭,不對,哪裡不對!
呂布才主濮城多久了?哪是這麼快就能與田氏建立這般親的關係,還讓他們能做出背棄曹營,詐降之事?這本不合常理。
「陸功曹?你覺得…田氏一族會背棄曹公投靠呂布小兒麼?」戲志才索把心頭疑問全盤問出。
「會!」陸羽語氣篤定。「田氏一族之所以兩年來資助曹公,戲軍師覺得是義嗎?」
這…不能戲志才回話,陸羽已經替他回答。。
「不,是利益!曹公的實力越大,地盤越穩固,他們田氏一族的生意也就能越順暢,故而…資助曹公,田氏一族是有利可圖的,可若是…呂布許給他們的利益更大呢?世之中,哪有永恆的朋友,有的無外乎是永恆的利益罷了!」
一番話口…
對於這世之中商人的投機行為,陸羽會的極為徹。
比如…劉、關、張在涿郡徵兵買馬時,憑什麼…商人張世平與蘇雙屁顛屁顛的就資助鑌鐵、錢糧、戰馬,助他們鍛造雙寶劍、青龍偃月刀、丈八蛇矛?
難道是「真」嘛,不!不!不!這也屬於商人的投機行為。
只有劉、關、張把黃巾軍在涿郡範圍給驅逐了,商人張世平與蘇雙才能恢復商路,從中牟利。
而所謂的資助,其實就是變相的保護費罷了。
都是世,誰又比誰乾淨多呢?
田氏一族之於曹,其實…也就相當於張世平、蘇雙之於劉、關、張,唯一的區別在於,一個投資功了,一個投資失敗了。
同樣的,既然是投資,他們也可以選擇去投資呂布,若然呂布做大,那田氏一族自然也會水漲船高,甚至一躍為兗州的首富。
這一點兒都…沒病!
畢竟這世道就這樣,夢裡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誰是大王我投誰!
陸羽將心中所想總結寥寥幾句,簡單的講述給曹、荀攸、戲志才。
核心要闡述的觀點就是…這年頭,誰都靠不住!
「曹公,你可忘了?你昔日的同窗、摯友,幫助你駐兗州的陳留太守張邈,他都能背棄你?更何況一個小小的田氏呢?陳宮此人雖不茍言笑,可他的這張厲害著呢!」
「再說,田氏獻城,早不獻晚不獻,偏偏挑在曹公軍糧即將耗盡的時刻,這是陳宮算準了,此刻的曹公心急如焚,必定會鋌而走險!他這是吃定曹公了。」
呼…
曹呼出口氣。
不得不說,陸羽功說了他!
其實不是曹,此刻的戲志才、荀攸也十分信服…
果然,陸羽在揣人心這一項上,厲害呀!
按照這個思路去想,陳宮謀劃出此詐降的戲碼,呂布聯合田氏,這就是…就是想要曹的命啊!
想明白這一層,曹眉頭一凝,儼然腔中多了幾分怒火與恨意!
他現在最厭惡的就是信任之人的背叛!
呼…
重重的一聲氣,曹的口跌宕起伏,過了幾息的時間,他方才開口道:「如果是這樣,那這田氏族人就該死!整個田氏都該死!」
曹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冷冽,
「曹公…淡定,淡定!」陸羽寬道:「千萬不要憤怒,憤怒會降低智慧,也沒必要去怨恨敵人,怨恨也會讓曹公失去判斷力,與其去憤怒,去怨恨,倒不如拿他來為曹公所用!」
這一句話…是陸羽口而出,好像是某部電視劇里的臺詞,看得太多了,張口就來!
不過…倒是頗合時宜。
聞言…
曹的眼眸一下子凝起,而陸羽的這番話依舊在他的耳畔中不斷的回、盤旋!
接著,他想的更多,更遠…從濮城陳宮這「將計就計」,聯想到了陳留郡下羽兒的「將計就計」,又想到了攻取彭城時的上兵伐謀、攻敵攻心。
一下子,曹好似豁然明朗。
「哈哈…哈哈哈哈…」
曹整個人大笑出聲,手舞足蹈,高興的像是個孩子。
這下…
戲志才、荀攸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這就不是攻破濮城了,不過是…識破敵人的計,似乎…也沒必要這樣大笑吧?
唯獨陸羽,他的角也微微的勾起淡淡的笑出聲來,他琢磨著,老曹不愧是聰明人哪,多半是悟了!
的確,曹悟了,徹底的明悟了。
陸羽那看似漫不經心的話中,不正藏著破敵之計嘛?
——與其去憤怒,去怨恨,倒不如拿它來為我所用!哈哈…哈哈哈哈…
曹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是聲震瓦礫…
戲志才實在忍不住了,急忙問道:「曹公何故如此大笑…」
「哈哈哈…」曹一揚手,先是看了陸羽一眼,繼而朗聲道:「我笑那呂布愚蠢之至,陳宮自作聰明,我笑今夜的濮城,即將異主!」
啊…
戲志才還有點兒懵?
陸羽不是都說了,這是敵人的詐降!
若是詐降,如何能反攻下這濮城…呢…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