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任斷離都在耍酷。

他雙手抱臂，白玉長劍別在腰間，全程面無表，陸弈秋嘰嘰喳喳了一路，得到他最多的回應就是：

「哦」、「嗯」、「你是對的」和「你開心就好」。

甚至於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

後來許是覺得任斷離過於無趣，話癆又手賤的陸弈秋百無聊賴玩起了貔貅的尾......

豹子和老虎一樣，尾都不得。

貔貅警告似的低吼了一聲，震得山間林鳥振翅高飛，也嚇得陸弈秋又開始嗚嗚哇哇的了起來。

任斷離回頭瞥了貔貅一眼，眼神銳利，彷彿在警告它不許嚇唬陸弈秋。

貔貅委屈地學了一聲貓，老實地低下頭，由著陸弈秋將它的尾打了個結......

螢谷的半山腰，是齊水溪的源頭，也是啟朝唯一一可以在冬日裡看見宵燭的地方。

一路吵鬧不休的陸弈秋在瞧見眼前壯麗星海景象的時候，驚訝到目瞪口呆。合不上的下還是任斷離輕輕幫他閉住的。

他說宵燭有毒，害怕飛到他這個傻子裡，被他給吞下去......

今夜萬里無雲，彎彎的月高掛在暗藍的蒼穹之上，繁星如碎鑽鋪設漫天。

朦朦朧朧的灌木林地間，形如落星凡塵的宵燭不計其數，群結伴飛舞，星星點點閃爍著熒，在夜中遊著，不見盡頭。

極目遠眺，這宵燭排的星的河流似乎能與天相接，將銀河從天邊扯到了凡塵大地。

世間所有的褒獎溢之詞，都不足以描繪出這令人震撼場景的百分之一。

高冷俗如任斷離，也一時貪看癡了。

陸弈秋從貔貅背上爬下來，衝到螢海中去，歡騰雀躍得像是過年盼著放煙花的孩提。

他沖任斷離揮手，「小離離！你也來玩啊！」

「不去。」

任斷離尋了一顆樹榦壯的樹木，背倚著席地而坐。

這地方的宵燭好像本不怕人。

它們落在陸弈秋的袖子上，星星點點聚在一，閃爍著如同夜明珠般的芒。

他跑到任斷離邊兒，抬起胳膊把袖子湊到他面前，像個得了寶貝的孩一般炫耀道：

「你看你看！好不好看？」

任斷離眉頭微蹙，明顯向後閃躲了一下，勉強從齒間蹦出了兩個字，「好看......」

陸弈秋看出了他的不自然，「小離離怕蟲子啊？」

「怕它？」任斷離輕蔑一笑，「這世上就沒有我怕的東西。」

「是嗎？」

幾乎是在說出這兩個字的同時，陸弈秋故意將袖子更近任斷離些。

他應激反應嚴重，端直站了起來和陸弈秋拉開距離。

陸弈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波瀾不驚的任大將軍有這麼大的反應，於是笑著調侃：

「想不到咱們天不怕地不怕，戰功赫赫殺敵無數的任大將軍竟然會怕幾隻小小的蟲子？」

他用指尖輕點了一下宵燭的屁，熒閃爍更甚，小傢伙也像是驚了一般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它這麼漂亮，你幹嘛害怕它呀？」

「宵燭壽命極短，麗絢爛又如何？不過曇花一現，多與這世間好一樣，終究留不住。」

任斷離沖著趴在地上休息的貔貅打了個響指，而後對陸弈秋說：「走吧，明日還得趕路。」

「趕了半個時辰的路，好容易到了轉頭就要走？要走你走，我不回去，」

陸弈秋耍賴，一屁坐在了地上。看著從眼前飛過的宵燭，喃喃道：

「我覺得你說的不對。世間好雖轉瞬即逝，可它到底也曾經好過。」

「若人這一生只按部就班的去走世人皆認為對的路，卻活得一點也不幸福，從未有過一刻快樂的時候，那長命百歲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他出手，有宵燭落在了他食指的指腹上：

「若要問我，我倒願意和這宵燭一樣，轟轟烈烈的燦爛一次，過我自己想過的日子。」

任斷離神淡淡地看著他，說了一句「歪理」，而後不聲坐在他旁，默默地陪著他。

山風徐徐，宵燭遍野，這樣好看的景，可遇而不可求，只怕此生也唯這一次。

陸弈秋這個話癆似乎有了心事，悶悶的不說話，彼此就這麼寂靜相著，不知過了多久，陸弈秋眼皮發沉，便睡了過去。

任斷離側目瞥他一眼，旋即下自己的裳來披在他上，隨後作極輕地將他的腦袋挪過來，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看著縈繞在自己邊的宵燭，渾覺得不自在。

可沒辦法，誰讓他喜歡......

「或許，這好我能幫你留住。」

他聲音很低，像在說給陸弈秋聽，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

第二日一早，陸弈秋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任斷離的外還披在他上，而他正在小溪邊兒上洗臉，貔貅則在淺溪捉魚玩水。

他了個懶腰，不小心打翻了旁的燈籠。

餘瞥了一眼，燈籠竟然還亮著？

尋常燈籠至多也就燃上兩三個時辰就沒了燈油，陸弈秋有些好奇，便提起燈籠打量起來。

這一看才知道，那裡面哪兒有什麼燈油？

是被人掏空了里，裝進去了不知其數的宵燭。

它們聚在一塊，熒一閃一閃的，倒比燈籠還要亮堂好看。

這種「心」的小東西，陸弈秋最喜歡。

他看看燈籠，又看看溪邊的任斷離，默了默。

這螢谷里就他們兩個人，所以，這燈籠是他做的？

可是他明明很害怕小蟲子啊......

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能抓了這麼多來哄他開心？jj.br>

陸弈秋是個喜怒形於的人，他從不吝嗇向旁人表達自己的真實緒。

比如現在他開心，他就會站起來沖任斷離一邊搖晃著燈籠，一邊大喊：

「小離離！謝謝你！」

任斷離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里滿是嫌棄罵了他一句：

「有病。」

回過頭，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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