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丘雅音第二日一早便進了宮。

「手段如此歹毒狠辣，一定是馮玉婷搞出來的。若非你們及時起了，那個人在底下再埋十天半個月，蠱蟲破而出，後果不堪設想。」

昨個兒夜裏蕭如月便已經讓人連夜出宮去通知了梁丘雅音，憋了一晚上，憋了一肚子的火。

「馮玉婷應該就在這京中，而且近期還能自由進出宮，若不早日把揪出來，還會有更多的人害。」

「雅音姐姐說的是，我們也在找。但是，在暗我們在明，我們太被了。」蕭如月頓了頓，「為今之計，只有一條路。」

「什麼？」

「引蛇出。」

「你是想……」梁丘雅音不確定地看著蕭如月，「用自己做餌麼？不行，這太冒險了，你們家那位若是知道，也絕不會同意。」

蕭如月一臉堅定道：「我有萬全之法。不過，在我說之前，我有個疑問，還需要雅音姐姐幫我解答。」

梁丘雅音：「……」怎麼覺得，是中了月兒的計了。

蕭如月不等說話，便徑自問道：「『咒』究竟是怎麼一事。」

果然如此。

「你是一直就在等著這個機會向我開口？」

「不錯。」蕭如月笑笑，沒有半分心虛，「我就想問，宇文赫會怎麼樣，真的只有這幾個月的時間了麼？」

梁丘雅音陷沉默。

良久。

此時大殿上，一幫朝臣奏完了公事之後，莫名又有人開始提起納妃的建議。

一個人帶頭之後，後面紛紛附和，話里話外都是：「皇後娘娘賢惠能幹，更應該挑選一批心可人的子後宮伺候君上。」諸如此類的。

蕭景煜氣得險些發作，但被王尚書和岳相給攔了下來，他心中甚是不平：小姑姑好容易得了個真心相待的人，這些人究竟是安的什麼心！

好幾個人都紛紛上表，說的言辭鑿鑿，還有推薦青荷郡主宮的呢。

宇文赫坐在上首，半晌一言不發，面無表。

有些人便以為君上這是要妥協，這是把他們的「建議」聽進去的意思。

就在議論聲如火如荼之際，君上涼薄冷清的嗓音穿喧嚷而來，「你們天揪住朕的後宮家務事不放，就沒其他事可做可說可想了麼？」

熱烈討論戛然而止。

宇文赫徐徐坐直了子，把玩著手上的奏摺，「我大夏是有哪一條律法哪一條祖宗家法說，君上必須後宮三千的？你們一個個妻妾群左擁右抱慣了，是怕皇后帶了個頭之後，往後就沒有子甘心願共侍一夫麼？」

某些妻妾群的員臉上燥熱，老臉都掛不住了。

「淮河沿岸的河堤年年修年年垮，你們不關心；今年已經開始秋收，你們不關心，邊境有韃靼人虎視眈眈你們不關心，社稷家國諸事繁雜，你們不想方設法為君分憂為民解憂，卻在這裏惦記著給朕納妾娶小？孔孟先師就教了你們這些麼？！」

殿上雀無聲。

「上回朕眾卿提這件事時，朕說什麼來著？還有人記著麼？」

更加一片死寂。

竟是大氣也沒人敢出一個了。

宇文赫眸一冷，沉聲道，「既然你們那麼喜歡把家務事拿到朝上來說，朕就全你們。著中書省，擬旨，即日起，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員不得納妾不得豢養通房丫頭，五品以上三品以下，至多一妻一妾；三品以上至一品大員，一妻二妾，侯爵郡王親王等，至多一妻三妾，若有妻妾群不加節制者，抄沒家產，發配充軍！」

殿上嘩然。

中書令遲疑了半晌，終究是跪地磕頭，領旨。

方維庸方公公在心裏暗暗嘆了聲：什麼老虎屁不得，這便是了。

邀宮裏頭。在長久的沉默之後，梁丘雅音喝了口茶，徐徐道：「十年前你出事前夕，宇文赫便不在京中了。他跟著他的師父四遊歷，等他收到消息時，你已經……我也是同樣的。而且，一開始誰也沒想到你本沒死，而是被囚在王府的柴房裏。」

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想不到那個混賬宇文練竟然能做到那個地步。我至今記得，宇文赫出現在我面前時，那雙目充宛若魔鬼的樣子。」

梁丘雅音陷回憶。

當年的記憶，洶湧而來。

那時是夏季，山谷周圍的瘴氣正是最濃烈的時候。

晴好的午後被劃破了寧靜，渾是的年輕男子闖到的小院裏，上的裳破破爛爛，四都是被瘴氣和陷阱所傷的傷口。

他雙目充，比野更像野。

然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聽說，你們梁丘一族守護著一個可以逆轉生死的。那東西，我、要、了！」

嘶啞著嗓子說完那句話，他雙眼忽然一閉，便轟然倒下了。

跟著他一起來、也是負責帶路找到山谷的唐敬之，給他包紮傷口，是深淺不一的皮外傷就有兩百多，更別提瘴毒和傷了。

就這樣，他昏迷了不到半日便醒了。

死活要那個逆天改命，逆轉生死的絕，死不足惜。

他的原話是：「我死，生，一命換一命，足矣！」

不肯給，他便拖著傷痕纍纍的子，纏著鬥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滴水未進，粒米未食。

一開始並不清楚他的真正目的，直至從唐敬之口中得知真相，才越發覺得驚心魄。

也是一時搖，才鑄下大錯。

「梁丘一族避世居幾百年，就是為了封存這個本無法解釋的東西，可我還是沒能守住。月兒，我跟你說過的吧，族中每個人在年後都要出來歷練，到時間便要回去。若非我執拗貪玩，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興許就不會有今日。」

梁丘雅音雙手掩面，泣不聲。

蕭如月早已淚流滿面，滾燙的淚一滴一滴「啪嗒」落在手背上，被灼痛的，卻是敏脆弱的心。

許久。

蕭如月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幽幽道：

「過去的事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人心不足蛇吞象。世間只要有貪慾有野心，殺戮便永不會停止。」

「我想知道的是，『咒』……有沒有辦法挽回？」

梁丘雅音聞聲僵住，一點一點轉過脖頸盯著蕭如月，「你，想做什麼？」

「我只問，『咒』是不是有解？」

「沒有！」梁丘雅音斬釘截鐵口而出。

「這種東西本就已經夠邪門兒的了，我們梁丘一族守著這個幾百年，多人都參不其中的奧，更別說什麼解法了。沒有的事，你不要胡思想了！」

蕭如月神黯了黯，但卻又笑了。

梁丘雅音一時也瞧不清是灰心喪氣之極，還是，本不信的話。

月兒……太聰明了。聰明得，人害怕。

驀地對上蕭如月的視線，卻見，蕭如月眼底的黯淡在這片刻之間便已然收起，換上了一副若無其事的神，「雅音姐姐，咱們來說說引蛇出吧。」

「你想怎麼做？」

「把葉海棠，送回冷宮。」

……

早朝散后，宇文赫並沒有立即回邀宮，大抵是因為中秋之後便要起行的關係，這段時間他是真的忙，而且比以前傳召岳相的次數更多了，那位脾氣古怪的老頑錢史宮的次數也越發多了起來。

這個空檔，綠和銀臨已經把君上在早朝之後乾的「輝事跡」都與蕭如月說了。

綠手舞足蹈的：「娘娘是不知道，這會兒宮裏頭都傳遍了，說是那些大人太碎，不說正事偏說君上的家務事，徹底把君上給惹了，瞧他們有好果子吃了。」

蕭如月面不改地喝完了苦到腸子裏的葯，往口中丟了顆餞，才笑道：「昨個兒你臉都嚇白了，今日便活蹦跳神頭十足了。褚副統領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娘、娘娘……您不要胡說，奴婢……奴婢和他什麼都沒做。」的臉上跟抹了厚厚的胭脂似的，紅得都要滴出來油了。

蕭如月又往口中塞了顆餞，對銀臨說道：「你還是要多學學綠的，早些找到心上人，這樣本宮才能為你賜婚，讓你早日過上自己的小日子。」

「娘娘！奴婢沒想親！奴婢就想伺候你一輩子！」銀臨激地跪下來。

這一跪，綠也跟著跪下了，「娘娘，奴婢也不親，奴婢要跟您一輩子！」

「都說什麼傻話，綠，你不親難道是想讓崇越孤零零等你一世麼？」

綠低下頭，抿著，要哭不敢哭。

「本宮就這麼一說，瞧把你們給急的，都起來吧。」蕭如月淡淡道，「尤其是你，銀臨。本宮是希你能找到個好歸宿，並沒有要強行拉郎配，你若是喜歡在這宮裏，那便待著就是了。本宮絕不勉強。」

銀臨重重點點頭。

綠也跟著點點頭，蕭如月都不知道說傻，還是羨慕的好。

銀臨心裏頭卻是不踏實，總覺得，娘娘人沒由來的心慌。像是……

代後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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