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暑,眼看離墨蘭的婚期沒幾天了,明蘭思忖著好歹姐妹一場,是不是該送份嫁禮順便提醒一下墨蘭以後將要麵對何種對手呢?
一邊想著,一邊就丹橘搬出老太太給的那口匣籠擱在床頭,反正下午閑來無事,明蘭索關了門窗,拿出的雙魚鑰匙,一格一格打開,獨個兒點起家當來。
因平日裏用的首飾細都另裝在一個花梨木螺鈿首飾妝奩盒裏,所以這套巨氣派的烏木海棠匣籠倒有一大半是空的,明蘭從最下頭一層起一格來,目盡是金閃閃,這是從小到大積攢的金子,和數年不用的舊金飾。
作為一個不事勞的古代米蟲,明蘭的收主要來自三個方麵,一個是逢年過節長輩的賞賜,一個是老太太時時的補,還有就是月錢。
其中以盛維夫婦給的最厚,年年都有一小袋金錁子,尤其是兩回宥老家,明蘭更是撈了一大把,可惜玉瓷首飾不好典當;還是盛紜姑姑上道,一口氣打了九對小金豬給,每隻都足有二兩重。
月錢基本是留不下的,老太太的補也沒攢下多,不是打賞了媽媽管事,就是用來改善小丫鬟們的日常生活了,在這種古代大家庭裏生活,做主子的很難省錢,容易人說摳門吝嗇,明蘭雖然心疼,但也隻好鄉隨俗了。
數了半天金子,明蘭最終還是從自己的首飾匣子裏挑了一對自己從未戴過的鴛鴦金鐲,丹橘拿了戥子秤了下,大約有七八兩上下,想想也夠意思了,又捉出三對胖嘟嘟的金小豬和一把小魚金錁子,想著等如蘭出閣了,就把這些個小豬小魚都宰了,送去翠寶齋打時新的致首飾,便也差不多了。
到底是統治階級的一部分呀,想當年姚依依最要好的表姐出嫁,也不過狠狠心花了一個月工資買了瓶CHANEL魅力過去,現在居然送上金子了!腐敗呀腐敗。
說起來,做小妹真不劃算!明蘭倒在床上,捂著口嗚嗚了半天。
第二日,明蘭丹橘拿織錦繡袋裝了金燦燦的鐲子,又拿上兩幅新料子,便出了暮蒼齋直奔山月居,七月流火,小桃在旁撐著傘也直流汗,明蘭趕快行幾步。
如今的山月居大不同以前,前後兩個院門都嚴厲的媽媽看了起來,輕易不能進出,每日海氏都會來瞧墨蘭一趟,說些禮儀婦道的話,也不知墨蘭能聽進去多。
進了裏屋,隻見墨蘭臉頰瘦削,雖不如往日潤澤鮮妍,但別有一番楚楚之姿,一青羅紗襖斜倚在藤椅上,種連忙接過東西,然後細細翻給墨蘭看,墨蘭隻翻了翻眼皮,沒什麽反應,明蘭又開始心疼了。
種見墨蘭不言不語的,種生怕明蘭心裏不舒服,趕道:“奴婢替我們姑娘謝過六姑娘了,六姑娘快坐,我這就沏茶去!”
明蘭原本也沒打算多留,放下東西便算盡了姐妹分,隨即揮揮手種別忙了,正打算告辭,懶洋洋靠著的墨蘭忽然直起子來,道:“既然來了,就坐會兒吧。”
明蘭轉過來,看了看一臉寞落的墨蘭,便去一邊的圓凳上坐下了。
墨蘭轉頭朝種道:“大嫂子送來的果子還有罷,帶們兩個出去吃些;我與六妹妹說說話。”種知道自己主子想和明蘭說兩句,便轉去扯小桃和綠枝,誰知們兩個站著不,隻看著明蘭等吩咐,待明蘭也頷了下首,三個孩兒才一起出去。
墨蘭目尾隨著們出門,才轉過頭來,角出一抹諷刺:“六妹妹好手段,把院裏的都收拾服帖了,不論你出門多日子,院門都看的牢牢的。”明蘭垂下長長的睫,輕聲道:“主仆一場,們待我忠心,我便也護著們安穩,如此罷了。”
墨蘭想起被打的半死後又被賣了的雲栽,心裏一陣不適,過了半響,才忽輕笑道:“你可還記得大姐姐出嫁時的形,那會兒,咱們家裏裏外外張燈結彩,大姐姐的屋子裏也堆滿了各喜慶的件,我那時還小,瞧著好生眼熱,隻想著將來我出嫁時會是什麽樣子?可是如今……嗬嗬,你瞧瞧,我這兒怕連寡婦的屋子都不如。”
明蘭抬眼看了一遍,一屋子的冷清,日常沒有姐妹兄嫂來關照道喜,晚上也沒有生母低低細語出嫁後要注意的事項,明蘭沉默了半響,隻道:“四姐姐不是太太肚裏出來的。”頓了頓,又低聲道,“有所得,必有所失。”
墨蘭臉一沉,目中又出那種兇:“你打量著我這會兒已和爹爹太太撕破了臉,便敢出言放肆!我知道,永昌侯夫人瞧上兒媳婦的是你,如見我捷足先登,你心裏必是不痛快!這會兒便敢來消遣我?”
明蘭搖搖頭,道:“高門不是那麽好攀的,四姐姐有膽有識,自是不懼怕的,妹妹膽小,沒這個金剛鑽,便不攬瓷活。”
墨蘭愣了愣,捂著嗬嗬笑倒在榻上,好容易止住笑聲,才一臉傲道:“你索直說出來罷,永昌侯府有位了得的表姑娘!如蘭那丫頭早來譏笑過一番了!哼!子生而在世,哪裏不是個‘爭’字?難不低嫁便高枕無憂了?”
不知為何,明蘭心頭忽然飄過一個瘦骨支離的影,眼中霾了一下,想了想,心頭澄淨下來,又搖頭道:“不一樣的。爹爹再喜歡林姨娘,王家老太太可以送陪房過來幫襯,王家舅老爺可以寫信過來提點,誰也越不過太太去;便如孫秀才一般混賬的,還有個得力的娘家可以助淑蘭姐姐離苦海,令尋良緣;可是高嫁……那便難了。”
墨蘭被堵的臉皮漲紅,知道,按禮數嫡就該比庶嫁的好;可偏偏咽不下這口氣,明蘭瞧著墨蘭變幻的臉,輕輕道:“如今為了姐姐的事兒,前前後後多人遭了殃,但願姐姐覺得值。”
墨蘭想起林姨娘,心裏愈加難,轉了幾遍臉,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一昂脖子,倔強道:“自然值得!”明蘭清楚墨蘭秉,心知必然是在打主意怎樣將來翻盤。
瞧著墨蘭驕傲的神,明蘭又想起了曹錦繡。
墨蘭雖然看著斯文弱,但到底是千萬寵養大的,骨子裏那種自認為尊貴的傲氣是抹不去的,像曹錦繡那樣,十歲舉家被流放,一個最麗的豆蔻年華都埋在了西涼的風沙裏,皮黃,手腳糙,骨伶仃,那種深骨髓的卑微才是真的可憐。
明蘭心裏無端的煩躁起來,最近也不知怎麽的,老是想起這檔子爛事,是思路素來清晰幹脆,從不糾纏煩瑣,現在不能解決的問題,就不要去想它!
明蘭抬頭,微笑著看向猶自喋喋‘遠大抱負’的墨蘭,殊不知,這是明蘭最後一次看見墨蘭這樣率說話。
七月初八,梁盛結親,老太太照舊隻了臉,然後回屋歇息去了,隻有王氏僵著一張臉出麵張羅,好歹也收拾出一百二十八抬嫁妝,不過若是林姨娘在的話,隻消仔細一查點,就曉得其中三分之一不過是虛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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