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宴請相當隆重，通銀行的廚子不是蓋的，手藝堪比八大樓了，水陸八珍齊備，各水酒俱全。

梁翼夫坐著主人位，韓楓是客上門，理應坐主賓的位子，謙讓一番之後，也就客隨主便坐了。

隻見梁翼夫滿麵紅，舉杯道：“今天是子靜頭一次上門，我們先滿飲一杯，以後常來常往便是，不必拘束。”

陪客的都是本家親近之人以及通係有頭有臉的人，跟著共飲一杯。

當即就有人捧開了。

“梁先生是國之幹臣，通經濟，為國理財，韓小友青年才俊，大好的前程，這真是好事都做一去，可喜可賀，當真可喜可賀。”

“誰說不是，我聽聞韓小友不在陸軍府大展拳腳，於經營一道也頗有心得，你們翁婿倆倒可以好好流一番。”

現在就說翁婿倆，說實在的有點早了，難免有點上趕著的嫌疑，但梁翼夫不以為忤，反而麵帶喜。

韓楓隻得說道：“諸位都是前輩，開源節流，手段高明，都說不管是治國還是打仗，靠的無非是錢袋子，這話說到底，靠的還是諸位啊。”

梁翼夫哈哈大笑，“好，好，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沒有黃金，大炮怎麽響？”

“沒有黃金，不是炮怎麽響的問題，有沒有炮都是問題啊，哈哈。”在座的都是人，沒一句話掉在地上。

梁翼夫再次舉杯道：“各位皆是同道，守相助，乃是正理，來，再喝一杯。”

韓楓聞言微微一笑，大家都等著他開口，可他愣是像聽不出來似的，跟著舉杯，好在大夥兒都是人，知道諾言不是輕易給出的，尤其是這種上船質的言論。

以韓楓如今的地位，背後的牽扯枝蔓縱橫，所代表的龐大關係網可謂牽一發而全，跟通係合流必然引來多方矚目。

對於韓楓來說，合流什麽的太誇張了，一桌吃飯可以，怎麽吃，吃什麽，誰吃得多誰吃得，誰說開始誰說結束，都要有個計較。

沒有主導權的關係還不如沒有關係。

梁翼夫一連帶著喝了三酒，通係一位德高重的元老又說了幾句，大夥兒就開始捉對廝殺了。

總歸敬韓楓的還是多一點，韓次長很給麵子，來者不拒，敬一杯還要還一杯。

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舉起杯子走到他邊，滿臉笑容，“次長有不雅事，可謂譽滿京城，今天能同您共飲，以後我也有了一樁值得吹噓的事。”

韓楓跟他杯，“我也能跟人吹吹，原來我都譽滿京城了，以前都不知道，看來要是早來跟您喝酒，我早就譽滿京城了。”

眾人一齊笑了起來，有人湊趣道：“老範，你這話不對，要罰酒，我看不是什麽譽滿京城，是譽滿天下，譽滿環球才對，我聽說，韓次長跟各國領事的關係都不錯，我們通係也是朋友遍天下，尤其是匯兌業務跟債券業務，以後咱們還得多多流一番才是。”

這話倒是沒錯，通銀行原來是郵傳衙門設立的，後來梁翼夫執掌以後，老袁批準修改則例，主要承擔幾項業務，比如分理金庫、審計國庫金，發行兌換券等等。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專理國外款項。

換句話說，法理上別的銀行都不能承擔國外款項相關業務，隻不過南方有些買辦銀行後臺紮，不理會罷了，但搞大借款之類的巨額資金匯兌，還是必須通過通銀行。

隻是這一項，就吃不完了。

這一頓飯，好像什麽都談了，好像什麽都沒談。

說談了吧，扯得都是一些閑事，說的都是一些閑話，時局向，一個字也不提。

說沒談吧，話裏話外，無非兩個意思，一是哭窮苦，二是希同舟共濟。

韓楓偶爾也附和兩句，但總的來說還是多吃說。

散了席，眾人告辭，梁翼夫請韓楓到書房喝茶。

管事的上了兩杯香茗，悄無聲息退出去，把門關好。

梁翼夫沒茶碗，而是看向韓楓。

“子靜啊，我聽說大公子跟你走的近。”

韓楓大喇喇端起蓋碗喝了一口，說道：“燕公，還能有咱倆近？”

梁翼夫哈哈大笑，笑的都咳嗽了，指著韓楓，“你啊你啊，以前人們都說，天人之姿，天縱之才，我從來都不信，哪有什麽天縱之才，無不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走一步看三步，才堪堪把事做好，把話說好罷了，但見了你，老夫也不得不承認，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數百年吶！”

“茶不錯。”

“嗯，等會兒給你拿上點。”梁翼夫怎麽看怎麽高興。

韓楓樂了，“那敢好，多拿點，弄個三斤五斤的，別整個一兩包，忒小氣，我拿回去煮茶葉蛋去。”

梁翼夫差點沒被噎死。

順了幾口氣，覺勻了，這才目炯炯盯著韓楓，“辦模範團的款子，你要是開口，我就讓人撥出去，隻是，你我現在都算商人，紅頂子的，跑去練兵，怕是會招來不忌諱......”

梁翼夫是老狐貍了，要說大公子練兵，那跟他一錢關係也沒有，的確會招忌諱，除非老袁親自開口，才會不不願掏錢，這不是小氣，這是應當有的做派，不然你個開銀行的，上趕著給人練兵幹什麽，還是給大公子練，老皇上還沒死呢，你就上趕著結下一位了？

可現在是韓楓練，那就又不一樣了，說什麽招忌諱，隻要是做事，就沒有不招忌諱的，說到底看的還是收益如何，想明白這一點，很多匪夷所思的事就都能想明白了。

新聞上招忌諱的事多了，為什麽還幹？挨幾句罵就能換來超額利益，換誰誰都幹。

韓楓撇撇，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燕公，錢越多，夜裏越是睡不好啊。”

梁翼夫都快哭了，隻想說賢婿，你真是知己，要不是差著輩，都想跟你拜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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