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領府，老袁的辦公室。

此時裏麵煙霧嫋嫋，不是在焚香，而是他老人家在鼓著腮幫子雪茄。

大頭雪茄人盡皆知，他不大煙，不水煙，卻唯獨對這舶來品有獨鍾。

他的對麵，坐了一男一兩個一人。

男人明顯是個瞎子，拿一把墜胡，的並不漂亮，但打板打的很好。

“老道說

你有個表兄秦叔寶啊

武藝換你暗藏

你有那五虎斷門槍三路

有絕技你不傳

準備著將來把臉翻

你詭計多端心不正啊

減去你壽命整十年啊

那程咬金是你結拜的盟兄長

你不該打他一頓拳

你打兄長犯下了罪

折去你壽命又十年哪

.........”

楊皙子在一旁聽的眉頭微皺。

直到一出羅算卦唱完了，大頭才揮揮手，讓藝人出去，睜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楊皙子笑道：“統領今日好興致。”

大頭怔怔出神，“虎禪，你說，這人世間果有報應循環嗎？”

楊皙子想了想，揮一揮手裏折扇，“統領，這善惡無非是困住了庸人罷了，掙此束縛，則天空海闊，若是束手束腳，怎麽能做大事呢？”

大頭緩緩站起來，挪著胖的軀，兩手一背，長歎一聲，“虎禪，你可知我這兩天在想什麽？”

楊皙子沒說話。

大頭自言自語道：“我常常想，當年在小站練兵之時，什麽如臂指使，哪個令出如山，號令之下，沒有一個敢不聽從的，虎禪，你說，那時候，他們為何這麽聽話？”

“到了後來，風起雲湧，我一手按住南方的大炮，一手迫帝京的朝廷，那時候，焙羊將士人人用命，個個向前，滿朝親貴，沒有一個敢說狂話的，你說，那時候，他們為何這麽聽話？”

“虎禪吶，我年時曾在家鄉郊外縱馬，以為人生不過是恣意快活這幾個字罷了，隻覺得功名應該馬上取，後來隨長輩讀書，方才明白，這世上，最厲害的不是兵馬，而是人心，若人心都往一，那什麽事都能辦，可最難的是，人心都往一的地方，可能跟你我毫不相幹吶！”

“這些個焙羊將士，一但有了自己的地盤，有了自己的兵，他們的心，便各自往各自的地方想，嗬，段老虎占著陸軍府，我弄個將軍府，弄個參謀，還是聽調不聽宣，現在我是什麽？總司令，大元帥，可又能怎麽樣呢，他今日來個閉門不出，明日來個稱病不朝，我能砍了他不？馮華甫，雄踞江南，虎視眈眈，我為什麽想進那一步，為什麽？我不進那一步，大夥兒就都是弟兄，我連杯酒釋兵權都不能！”

“韓楓在遼東打仗，我答應人家要解餉，梁翼夫眼的去協調，各省各部怎麽說，沒有！通係又不會印錢，梁翼夫再有錢，又能撐幾天呢？”

楊皙子算是聽明白了，懷念過去是假，當下鬱悶是真。

這事兒還得從錢上說起。

前番韓楓來京，一番話說的大頭是心花怒放，大頭隻是心眼兒多，並不是說此人多麽大大惡，既然韓楓想立功，立的這個功對自己也有好，那就沒必要打人家。

於是當即承諾給錢給糧給武。

問題就出在這上，沒錢啊！

國庫年年虧空，有的部薪水都發不出來了，各省的厘金、鹽稅，沒有一個往上繳的，現在第一批款子才通過梁翼夫東拚西湊解出去兩百萬，兩百萬，夠幹嘛的？

大頭心裏那個急，這打仗可不等人，你要麽出錢要麽出力，現在他兒子的模範團在小站著，出力是不行了，他也不舍得，那總得出錢吧？要是錢也沒有，縱然打了一場大勝仗，眾人怎麽看，打贏了又跟他這個統領有什麽關係？

到時候輿論一起，又是個麻煩事。

大頭親自拍了數封電報協調，可他們怎麽說？

馮華甫說南邊兵員廣，稅負重，實在是沒錢了，可轉眼，又通電給韓楓協了八十萬的餉。

想到這裏，大頭長歎一聲，拍拍窗臺，“虎禪吶，我這還沒怎麽樣，就已經有了日暮西山的兆頭了！”

實際上來說，大頭是不是一個政軍強人，那肯定是，一手兩邊，既讓南邊止步，又讓蟎清下臺，這事兒能吹一輩子，鼎革之際的各種作，無不展示了他的才能。

但可惜，這技能點點的實在是不均衡，等當了統領，再想靠二桃殺三士那一套就不行了，得弄更多的桃，讓別人吃飽的同時，要讓自己也吃飽。

不知道大頭到底是怎麽想的，這幾年來對於經濟的建設果幾乎是零，不說是負數就已經很給他麵子了，款是年年借，可虧空是越來越大，任誰看，這般寅吃卯糧也不是長久之計，糧稅一律改為征收銀元，已經極大的加重了百姓負擔，榨幹了民間餘財，民間一貧苦，工商就振興不起來，這種時候，還有一種路子，那就是搞計劃.......

很多人隻知道大頭失敗了，但不知道他是怎麽失敗的，隻覺得是軍閥混戰啦什麽什麽的，但實際上從改良元年開始，一直到直奉大戰，太平日子還是過了一些年頭的，怎麽這麽多年，還沒發展起來呢？

原因就在上麵提到的子，民財被榨幹，榨可以，但要看怎麽用，偏偏這些財富要麽被裝進個人腰包，要麽變了軍火儲備，然後引發惡劣的部軍備競賽。

現在惡果還沒完全顯現，再過十年，老百姓赫然發現，他娘的改良之後，過的日子竟然還不如蟎清！

楊皙子搖搖扇子，悠悠說一句，“什麽老弟兄舊朋友，還不如韓楓這個小年輕，他有錢又有兵，可難得的是，心裏有統領，南邊的馮華甫，跟韓楓打起來，到底誰強誰弱還不好說，可韓楓跋扈那是針對旁人，是年輕氣盛，馮華甫先對統領說沒錢，後對韓楓協助餉銀，那是提前拉攏，其心不軌啊！”

大頭赫然轉，“依你之見？”

“千金買馬骨，韓楓都不是馬骨了，是神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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