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子所直指的富貴人家不是別人，正是這卓王府永興坊，而那所謂不能人事的小爺，當然也就是卓王世子李綸了。

自從北伐大軍大捷而歸后，這長安城里已經是有好一陣子都是風平浪靜、歌舞升平的了，如今乍然出了這樣的大丑聞，又是人們最熱衷的貴人府上床幃里的私事兒，只一個上午，便熱辣辣的傳遍了城的大街小巷。

不過，這城中稍微有點見識的，卻都在懷疑此事里頭一定有些蹊蹺，若那子所說的都是實話，那顧王妃哪里會稀里糊涂的任由下人將這樣一個知道的人賣到外面，卓王府里隨意死一個奴婢不過是手指頭的事，就算退一萬步說，真是那下人背主搞鬼，意圖將那子賣掉換銀子，隨便賣到城外哪里不行，怎麼會傻到直接賣在這貴喜院里呢，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可如今這流言已經如熱油般潑灑出去，隨便有人再怎麼質疑辟謠，也已經是來不及了。

永興坊里，顧王妃這次是真真正正的倒下了，差一點便救不回來了，多虧府上正好請著醫，好一番急救，用掉了兩百年老參才醒轉了過來。

而從顧王妃倒下后，那卓王世子李綸卻一直沒到床前來伺疾照顧過，原來他自從聽到了消息，就將自己反鎖在了屋里，任由下人們怎樣苦苦哀求也不出來，已經整兩天沒有進食了，府里除了顧王妃，又沒其他長輩可以管束他，這世子爺的娘都快急瘋了。

而待那顧王妃一醒轉過來，便一直追問世子爺在哪里，下人們支支吾吾的只好騙說世子爺本來一直在床前伺候，此時實在熬不過才去休息了，顧王妃聽了才放心，本還想強撐著去看兒子的，卻哪里還爬的起來呢，這顧王妃邊的管事嬤嬤見形實在不妙，忙了那大管事徐立進來，和他商量著是否要去永嘉坊找郡公夫人過來幫忙，徐立也是這個看法，便馬上帶著人出去了。

不過這徐立去永嘉坊報信的途中，卻特意在一家燒餅鋪子前停了停，說這是那世子爺從前吃的東西，買了帶回去說不定世子爺就能用些也不一定，那趕車的馬夫聽了頗為，心道都說這徐大總管爬的快，人家對主子也確實是極為用心的。

那安國郡公夫人顧氏接了徐大總管的通報有多焦急暫且不提，那新昌坊的定國郡公爺李紀此時接了那燒餅鋪子里傳來的消息，心自然是不錯，他謀劃多年的好戲終于開鑼了，而且進行的極為順遂，怎麼能不讓人高興呢。

那子的事，當然就是李紀安排，不過這也只是最后一個環節罷了，起頭則是從當年那場狩獵便開始了，這李綸自從被那野羊嚇的從馬上掉下來尿了子以后，李紀又幾次刻意安排，讓那李綸在之后的兩年呢，又到過兩三次驚馬的事，李綸便不由對那騎馬心生出了莫名的恐懼來，十分逃避，可這長安城的貴族小爺三天兩頭呼朋引伴的，哪里能不騎馬呢，尤其是李綸，他更怕別人說自己閑話，結果強撐著去了幾次之后，那李綸便得了一個怪病，騎馬后會偶爾出現夜里失的形。

李綸那時十一二歲了，這樣的年紀卻還不時尿床，他又是那樣一個孤高斂的子，惱加之下把自己關在房里，連學里也不愿意去。把顧氏都快急瘋了，而李紀這邊的人接了那徐立的通風報信后，便借著這個事順勢安排了起來，將一個子送進了永興坊。

那子確實是了李綸的通房，而其他事卻是沒有的，只不過故意得罪了李綸被發賣了而已，李綸也早就通了人事，不過那騎馬后仍會失的病卻是一直沒能好全，偶爾還會發作一兩次，可是如今這子這麼一死，若有心人去查上一查，這通房、失等事都是有影子的，那李綸再想要恢復名譽，卻也是極難的事了。

如今這永興坊兩個主子病的病，倒的倒，衰敗之氣已然不可阻擋了，李紀此時正好也要騰出手來做別的，就將此事扔給了劉臘繼續跟進，說起來那劉臘對顧王妃也是極為記恨的，一想到他當年差點就錯手殺了戰將卓王的長子，他到現在還會后怕。

“那劉子的母親弟弟都盡量安排的妥當些吧，這子也是個烈的，倒是讓人敬佩。”，李紀想了想又對劉臘叮囑道。

劉臘點頭應下了，原本他們也給那個子留了退路，并沒安排去跳樓，可那子卻是個剛直不彎的，只說自己早就不想活了，求他們照顧好自己家人，便決然自裁了，他們一家本是犯了重罪的員親眷，父親已被斬，只留了母子三人各自被發賣。

過兩天便是要去那盧彥孝府上赴宴的日子，李紀還有些事要與那崔五娘代，便早早的就回了院，小六子一瘸一拐的跟在他后面，心中暗想，郡公爺每日里在院呆的時間可是越來越長了。

兩人才剛進了游廊，便聽到了叮叮琮琮的琴音，李紀不太懂這些，聽不出來是什麼曲子，卻突然覺得行走間帶起的一燥熱頓時消散了不，待他大步進了室，便看到那崔五娘正坐在榻上彈琴，穿了一件天青素稠襖，籠了袖子，出兩只瑩白的皓腕來，極淡的穿在上卻并不顯得孤寒，反倒襯得整個人如玉雕雪堆般的清澈，李紀定睛看了好一會兒，才生生將眼睛挪開了，此時阿初已經湊到了他邊，俯仰臉奉上了茶盅，聲說道：“郡公爺，請用茶。”。

阿初的聲音甜膩的仿佛能拉出來，不過李紀今日分外沒心思應酬，看也沒看一眼，只皺起眉，沖一揮手，旁邊立著的阿秋見狀，心里暗喜，連忙上來拉了阿初一起出了室。

玉華手臂已經好了，因李紀說過兩日要進宮去看圣上謝恩，才想起來上次進宮時圣上曾說過想聽自己彈琴的，可他送自己的那“東風暖”，自己到現在卻連都還沒過一下呢，今日想起來便急忙拿出來練習起來，玉華于琴藝上天分一般，也并不十分喜，可今日彈起了師傅所親授的“曲江春”，卻沒幾下就了境。

此時屋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玉華心無旁騖，只埋頭專心彈琴，右手抹挑勾剔，左手綽進退，后窗欞間穿過的暈籠在上，照的整個人仿佛都是明的，李紀坐在廣榻對面的

紅木圓桌邊，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間過那似苦微甜的藥參味，臉上的神越發和煦輕松起來。

玉華一曲彈奏完畢才緩緩抬起頭，一眼看見對面坐著的李紀，卻不由的愣了，李紀此時略微揚著臉向自己這邊，可一雙狹長眼中神迷離恍惚，仿佛在出神看著自己，又仿佛什麼都沒看見一樣，他角邊甚至還約帶著一笑意，玉華從未見過這樣的李紀，仿佛比平日里小了五六歲的樣子，倒和他真實的年紀難得的接近起來。

玉華一邊緩緩起，一邊輕輕咳嗽了一聲，李紀這才回過神，他臉上神不變，只連忙轉過背對玉華坐好，里說了一句：“你過來坐吧，我有事與你商量。”，語調仍是十分平和，對他而言，甚至可算的上有幾分輕。

這些日子玉華上有傷，兩人便名正言順的分榻而睡了，一下子了許多尬尷，彼此倒相的平和了起來，玉華也移步到了桌邊坐下，見李紀茶盅里干了，便又幫他滿了一杯，李紀頜首謝過了才說道：

“過兩日便是那盧彥孝的家宴，此人十分明狡黠，比你那義父也不遜幾分，他夫人王氏也是個厲害的，與你那安邑坊的嫡母是同宗的堂姐妹，我之前與盧彥孝并無多往，也不知道他府上的深淺，他這次除了我，還邀請了軍中的各位大將與兵部下屬，人員極為復雜，你在應酬時恐怕要多加小心，不用想太多，只作出靦腆的樣子，盡量說話便是。”

玉華聽了他的話，只默默的點了點頭應下，心中卻是轉起了念頭，這盧彥孝自然是知道的，按著師傅的評價，此人拜當朝尚書令，是唯一在朝堂上有實力可與崔澤厚一爭的文臣，按理說難免要到崔澤厚的打，可他卻能一邊聯手卓王府永興坊控制軍中，暗地里向崔府賣好，一邊又在明面上盡忠職守，并不十分對崔澤厚示弱，如此縱橫捭闔下，反讓他既在清貴一流中得了名聲與支持，又深的皇上圣心，倒讓崔澤厚一時猶豫不絕沒有下手將他徹底降服。

今日這李紀如此重視這盧彥孝的家宴，想來是要為了太子拉攏他的，自己倒也可以仔細觀察一番，不知道這盧府的王氏與那永嘉坊的顧氏及安邑坊的王氏相比，又是一個怎樣的人。

李紀見玉華愣愣的有些出神，便也輕咳了一聲，說道：“你上次所說的條件......”

誰知他話才說了一半，門口稀里嘩啦一陣響，那阿初仿佛剛掙了什麼人的拉扯一般，腳下帶點踉蹌的就進了房，手上托著一盤剛沾了水鮮艷滴的紫葡萄，進了屋，只匆匆忙忙行了個不樣子的福禮，便徑直來到了李紀的邊，半蹲下子，將那托盤高高奉上，聲說道：

“郡公爺，這是那永嘉坊崔夫人送來的，夫人一早吩咐奴婢說爺您吃這個的，請爺嘗嘗吧。”

這阿初今日里顯然是心打扮過的，臉上脂得致艷，一對嘟嘟的紅比那葡萄看著還要人，一桃配松石綠的衫，平領開的頗低，此時這樣的姿態蹲在李紀跟前，口的雪白壑巍巍的呼之出，連玉華都不忍不住勾著頭看了好幾眼。

李紀臉上難得的和煦頓時煙消云散，他右手忍不住一把就向了腰間，玉華一見他神不對，連忙咳嗽了兩聲，聲音里帶了些惱意的斥責道：“阿初你這是怎麼回事，主子也沒你，你就敢貿然進來了”

阿初好似沒料到五娘會突然對自己發難，有些疑的看了看玉華，這樣的姿勢半蹲著本就有些費力，此時驚嚇之下，整個人都不由打了個哆嗦，而那阿秋沒攔住阿初后，便一直躲在門口聽里面的靜，此時聽到五娘發火了，急忙也通稟一聲就走了進來，里一邊替阿秋賠罪求饒，一邊從阿初手上接過托盤放在桌上，又下死力拉著便往外走去，那阿初似乎還不死心，被阿秋拖著還回過頭來看了李紀好幾眼，見郡公爺一雙眼死死盯在自己上不放，不由又來了神，扭著子水蛇般的來回掙扎起來，指著李紀能開口將自己留下。

李紀自然沒開這個口，他夫妻二人便這樣坐著，看那阿秋將阿初拖了出去，半響，李紀才開口沉聲說道：“這個賤婢是發瘋了嗎”

玉華聽他這樣一說，心中也很無奈，猶疑了半響，才低聲說道：“大約是得了劉嬤嬤的指使吧，前兩日我胳膊還沒好的時候，劉嬤嬤話里話外的暗示了我幾次...今日又來問了一回，我不好明著回絕，便含含混混的隨便說了兩句，那劉嬤嬤大約是誤以為我同意了，所以......”

李紀一聽竟然是這個緣故，不由便怨懟的斜了玉華一眼，玉華自知理虧，又不想正面承認，便轉了轉眼珠想要換個話題，只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急之下便順手了一顆葡萄遞給李紀，假笑了一下說道：“這葡萄還真是不錯，你要不要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