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一時間落針可聞，皆屏息聽馮章供述。

馮章詳細描述了當年一干朝臣構陷魏國公始末，涉及朝臣之廣，權位之重人咂舌，當今閣之中，除了大理寺卿劉鶴，竟全部牽扯在。

除此之外，還有已經掉了腦袋的秦慎，以及被貶前禮部尚書。

可見如今這些權臣，幾乎都是踩著魏國公父子以及那些冤死的不計其數的邊境將士的骨爬上來的。

晏長風此時忽然就理解了魏國公夫人的“無”，一個人承了這樣大的冤屈與悲痛，對整個人世早已失頂，能這樣人畜無害地活著，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馮章供述完了當年的冤案，又說秦王之罪：“臣當年一念之差，犯了滔天大罪，以至于到如今被人當作把柄要挾，宋國公世子夫人以此脅迫臣為秦王賣命，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年前安排秦王與蒙古使節團私下見面。”

說到此，圣上終于恍然大悟。蒙古郡主被殺的屎盆子扣在了蜀王頭上，后來又牽扯了太子，那時候他就約懷疑是秦王所為，還給了秦王敲打以示警戒。

不過始終沒有確鑿的證據，他甚至還搖過懷疑，如今到底是對上了。

圣上失頂地看著秦王，他是那麼喜歡這個長子，為之不多的父有一半都給了他，誰能想到他竟是個狼心狗肺！

他指著秦王破口大罵：“逆子！你貪污那些戰馬是要做甚？是要謀反不！”

圣上今日接連遭遇背叛，君主威儀然無存，可殿下之人無人同，一如他當年縱容臣陷害忠良時，不曾諒過忠臣的絕。

秦王被魏國公夫人的出現打了個措手不及，心里從方才開始就沒平靜過，一直在思索這個局是誰設的，為什麼魏國公夫人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以及那些所謂證據的由來。

很明顯，證據不是魏國公夫人所有，但凡有證據，不可能等到現在才拿出來。秦惠容應該有一份，的那一份大約是從秦慎那里拿的。

不過秦王以為，秦惠容最多是有些私心，不敢設局套他，那麼會是誰呢？

“兒臣不敢！兒臣從未私下接過蒙古使節團。”秦王不認罪，除了不能認，他還想將幕后之人出來。

“還敢狡辯！”圣上認定馮章這時候不敢說謊。

馮章一向衷心，若不是遭威脅，斷然不能背叛他。

“兒臣不敢狡辯。”秦王朝馮章問，“不知馮大人出于什麼緣由誣陷本王，但這樣的大罪，還請馮大人拿出證據來。”

秦王做事一向周全，見蒙古使節一事他確信沒有留下實證，除了一個裴修。他再三試探過裴修，認為裴修也不會背叛。

只要沒有實證，哪怕父皇懷疑他，也最多降一些分，只要不他的本，那他將來就還有機會。

馮章道：“北城外驛站中人皆可作證。”

圣上立刻吩咐：“速將蒙古使節團留宿過的驛站驛丞帶來！”

殊不知，北城外驛站里的人如今早已不是當初的那一批，已全部被秦王尋了借口裁換了。

沒有證據，也就不能證明秦王私下見過蒙古使節團，這件事似乎就要了懸案。

馮章控訴秦王的第二件事就是威脅他貪污兵糧草，可依舊是沒有證據，畢竟直接與他談的是秦惠容，威脅他的也是秦惠容。

晏長風在大殿上跪聽了半天扯皮，總算是明白了裴二當初為什麼不直接告發秦王與蒙古使節團私下見面，秦王這人好比百足之蟲，斷他一兩條本不足以撼他。

不過秦惠容跟裴鈺這兩個狗子是跑不掉了。裴鈺刺駕，又私下配馬種，秦惠容則意圖克扣糧草，更不提當初包庇獲罪胞姐，這兩人的罪名加起來，夠誅九族了。

離宮后，晏長風送魏國公夫人上馬車。

想對老夫人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干說一句：“老夫人，您慢些走。”

“丫頭，”魏國公夫人坐上車后朝晏長風說，“有件事我想應該告訴你。”

晏長風一愣，“老夫人您有話直說無妨。”

“你可知我為何會將院子租給你？”

晏長風不解，不是因為二舅母出面說和的嗎？

“那院子為我亡夫所鐘，我打算長眠于此，自然不會租賣給任何人。”魏國公夫人自宮里出來后，上多了幾分平靜，不是掩蓋在香火下那近乎殘忍的漠然，而是一種釋懷，“之所以改變了主意，是因為你夫君私下與我做了易，他承諾會幫我亡夫洗刷冤屈，我才答應將院子賣給他。”

晏長風愣怔，那院子居然被裴二買下了？？？

“我本來答應他不說的。”魏國公夫人罕見地笑了笑，“但我認為他的心意應該你知道，夫妻之間，多一些這樣的心意，才能走得長久。”

晏長風失神了良久。

怪不得魏國公夫人會在今日這個時候過來告狀，原來是裴二布的局。他是因為要租魏國公的院子從而布下了今日之局，還是早就有了這個打算，而剛好撞進了他的計劃？

不管是因為什麼，他為什麼不告訴買下院子的事呢？是怕破壞計劃嗎？也是，當初他們剛剛合作，彼此都防備著，這麼大的計劃，換做是也不會說。

可是，他完全可以換其他的條件，為什麼只是給換了個院子？

又開始煩躁，能理智地分析裴二布局，可一旦到那些算計中的一點心意，就了，不能條理分明地去想哪一部分是心意，哪一部分是算計。

“夫人。”

心之際，晏長風聽到了裴二在，驀地回頭，看見他自馬車上下來。

在宮里耽誤了大半日，此時已近傍晚。裴修背向落日而來，整個人鍍了一層橙紅的金。

他向出手，接回家。

晏長風紛的思緒聚焦在他白到幾乎明的手指上，心忽地了一塊。瞬間有些好奇，一個被判定命不久矣的人，這般算計又是為什麼？他分明不追名逐利。

“怎麼了？”裴修出的手沒有接到想接的人，心有些慌。

他人沒進宮，但鳴殿上的消息可以在第一時間知曉。全程沒講幾句話，不存在什麼危險，抓秦惠容時也沒傷，唯一可能的傷害就是跪了太久，膝蓋一定疼。

但這不足以讓失神，在想什麼？是魏國公夫人同說了什麼嗎？

“了。”晏長風說。

裴修注視著的眼睛，那眸中映著他的臉，以及一點霞。他有些貪心，又靠近幾步，走了那一點，讓自己占據所有的視線，然后強行握住了沒出來的手，牽著往馬車走去。

“想吃什麼？羊還是燒，或是醬鴨？”

“吃點清淡的吧。”晏長風想了想說，“我記得南湘館專做南菜，這個時節，北都只有那里能吃到鮮筍。”

裴修停下腳步，回頭看。

“怎麼了，不想吃啊？”晏長風快走了兩步，換做牽著他走，“那回家吃面吧，吃完我要睡覺，跪得累死了。”

裴修覺得他媳婦兒是在遷就他的口味，可又有些不敢相信，畢竟這麼久以來，除了猜忌提防，幾乎不會在他上花心思。

“想吃。”

“那就去南湘館。”晏長風先一步鉆進馬車里，拿走小桌上的暖爐抱著。

裴修隨后上了馬車，坐在側邊，將的抬起放在自己上，用手輕的膝蓋。

“誒，不用！”晏長風沒那麼弱，不習慣人肩捶。

“你現在不覺得，老了會難過的。”裴修用了些力氣膝蓋上的位。

被到的地方酸酸麻麻的，過以后又很舒服。

“裴二，你對誰都這麼好嗎？”晏長風看著他的臉，回想他們認識以來的種種，拋開的那些偏見，他好像為著想。

“你看呢？”裴修自認沒有見誰對誰好的賤病。

晏長風無從比較，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問：“如果來北都的是我大姐，你會同合作親，對這樣好嗎？”

“不會。”裴修不假思索地回。

他對晏家大姑娘只有同與可惜，他會幫，但不會讓為合作伙伴。

“這麼肯定？”晏長風有些不信，從利益上說，裴二娶晏家姑娘是百利無一害，既然他有那麼長遠的謀劃，沒理由跟合作卻不跟大姐合作。

裴修短暫停手，抬眼看，“魏國公夫人跟你說什麼了嗎？”

“你怕跟我說什麼？”晏長風追問。

“同你說院子的事了麼。”裴修似乎明白為什麼失神了。一定是在想，他對是算計在前，還是心意在前。

“今日之局是我一早就計劃了，魏國公夫人告的那幾位是我想除掉的對象，但沒想過通過魏國公夫人，是你想租魏國公的院子后，我才決定說魏國公夫人出面的。”裴修看著說，“當時不告訴你是有私心，我不確定你的立場，也怕你覺得我別有用心。”

晏長風心的源他都解釋了，他對沒有算計，只有心意。

“我們當時似乎只是合作關系，你干嘛對我這麼好？”晏長風認為這世上除了爹娘，沒有誰有義務無條件對誰好。

但凡有，都是別有用心。

裴修笑了起來，“說別有用心大概也是有的，我想著或許有一天，能為你的籌碼呢，比如現在？”

晏長風的心酸酸麻麻的，已經分不清是還是什麼，只覺得裴二是個絕世磨人，每天都磨的心如麻。

走了，“未雨綢繆都沒你想得遠，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啊？別是你想賺我的租金，又怕挨揍？”

“啊，別說，租金確實賺了不。”裴修在媳婦兒變臉之前說，“攢起來說幾百兩，夠你買不馬了。”

裴修可不敢說，他是怕挨刀。

晏長風讓他氣笑了，“你是不是傻，買院子多錢，租金才多錢。”

裴修一本正經地當冤大頭：“我這不是怕夫人管得嚴，將來不給我私房錢，我就索先花錢買了院子，權當把錢先存下了，將來以租金的形式拿回來，是不是很聰明？”

“你一個堂堂閣主，瞧你那點出息。”晏長風說，“不知道就算了，現在知道了，你甭想再賺租金了。”

裴修態度良好，“是，我回家就把所有的私產如實上。”

晏長風不跟他客氣，“行，你要敢藏私，我肯定不擾你。”

如果知道裴二的私產有多，這會兒肯定不會開這樣的玩笑。

當然了，也沒想真要他的私產，也沒以為裴二會給，他們將來能不能做為夫妻過一輩子，現在還不一定呢。

兩人去南湘館吃了筍尖，回到家時天已經黑。

王嬤嬤在院子里侯著，見他們一回家便上前道：“二爺，二，老夫人跟公爺，還有夫人等你們好半天了。”

肯定是為了秦惠容的事，晏長風道：“知道了嬤嬤，辛苦你大晚上等了半天。”

王嬤嬤忙說不礙，“二，公爺跟夫人都有些不大高興，今兒傳信的回來說，是您抓了世子夫人送去宮里的。”

晏長風早有預料，并不慌，“沒事嬤嬤，我自會解釋。”

北定院里今日燈火通明，隔老遠就能看見屋里踱步的影。

不等進屋，裴延慶就隔著門問：“老二媳婦，今日到底怎麼回事，你把你大嫂抓了送進宮，怎麼不跟我支會一聲？”

國公爺兩口子怪罪晏長風自作主張，并不是真的心疼老大媳婦，而是心疼裴鈺，那私扣糧草是多大的罪，讓圣上知道了，連最后被放出來的機會都沒了。

“就不想讓鈺兒出來！”

不等晏長風說話，趙氏便大聲指責道。一日不見，趙氏仿佛變了個人，像個失去控制的瘋人。

“我早說他們二房包藏禍心，這樣好的除掉鈺兒的機會，他們怎麼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