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風迎著公爺跟夫人兩口子的唾沫星子進了屋,先朝老夫人福道:“祖母掛心了。”
“快別多禮了。”許氏擺手說,“快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晏長風朝裴延慶與趙氏說:“父親,母親,今日大嫂私見兵部尚書馮大人,與之當眾謀克扣軍餉,不知此事你們可知曉?”
“你說什麼?”裴延慶聞言驚了,“你大嫂怎麼會與馮章謀?”
后宅婦人跟兵部尚書,就算認識,也不該坐在一起商量這些事。
“看來父親并不知曉這事。”晏長風兀自說,“克扣軍餉是什麼罪父親應該知曉,倘若將來大哥領兵出征,因糧草武短缺兵敗,加之此事東窗事發,禍及的可能是整個國公府,所以我認為,將大嫂送府無可厚非。”
裴延慶無言以對了,他征戰半生,深知糧草武的重要,最是痛恨那些大發國難財的文,今日若是他撞見了此事,必定也不能姑息。
可偏偏還關系著裴鈺,秦惠容被抓確實能及時止損,但裴鈺最后出來的機會也沒有了。
“那你也應該回來商議一下!”趙氏只管眼前,只知道這樣一來,兒子就徹底沒有出來的機會了,“你大嫂也只是謀,又沒有事,還來得及制止,你直接把此事捅到圣上那里去,沒做也是有罪了,白白可惜了這樣一個救你大哥出來的好機會!”
晏長風反問趙氏:“當時史李大人在場,我如何包庇?”
“你敢說不是你把史去的?”趙氏恨意上頭,思路異常清晰,“不然怎麼會那麼巧?”
晏長風送一個莫能助的笑,就是故意把史去了,怎麼著吧?
趙氏氣得恨不能撕了的臉,“你個惡婦!”又指著后面的裴修,“還有你個白眼狼,你們就是見不得你們大哥大嫂好!”
晏長風覺得好笑,“母親,大哥大嫂不見我們好的時候,您怎麼不說話了呢?”
“你們聽聽!聽聽!”趙氏崩潰地哭起來,“便是你們大哥曾經做過對不住你們的事,你們也不能往死里害他們啊,你們想要世子之位只管說就是,大不了讓給你們,何必連條活路也不給他留?”
“越說越不樣子!”許氏喝斥趙氏,“現在當務之急是要看還有沒有余地,你又哭又鬧的能解決什麼?”
“母親,但凡有法子我還至于這樣嗎?”趙氏一邊抹著眼淚說,“能求的門路都求了,好容易上天憐憫,給了這樣一個機會,卻又沒了!可憐我鈺兒連個后也沒能留下。”
“依我看,裴鈺那媳婦兒是禍不是福。”裴延慶沉默片刻后說,“如果沒有,裴鈺興許不會做這麼多糊涂事,如今被關了也好,克扣軍餉這件事跟裴鈺無關,興許還有機會。”
晏長風與裴修對看一眼,看來國公爺是想舍棄兒媳救兒子了。
倒也是個好辦法,把所有的罪名都賴在秦惠容頭上,再請命戴罪立功,說不定裴鈺還有機會。只是不知道,秦惠容會不會答應。
裴延慶第二日一早就進宮請命,求圣上給裴鈺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前方戰事刻不容緩,圣上心里也有搖,他先打發了裴延慶,又來了吳循,詢問審問秦惠容一事。
“與馮章謀之事,裴鈺可知道?”
吳循回:“依我看裴鈺應該不知道,但他聽聞秦惠容被抓,反應十分激烈,說一切都是他的意思,讓我們放了秦惠容。”
圣上心說,看來宋國公所言也不盡是罪之詞,這個裴鈺這樣在意媳婦兒,極有可能影響做些錯事,當初包庇秦家姑娘,不也是這個秦惠容所為嗎?
“那秦惠容又怎麼說?”
吳循:“的說辭跟在大殿上一般無二,除此之外別的都不知曉,我們還找到了馮章的小妾李氏,據所言,是秦惠容通過認識了馮章,是為給裴鈺拓展人脈,后來裴鈺從中搭橋,讓他為秦王殿下辦事。”
果然是那個逆子!雖然沒有證據,但圣上心里已經認定秦王有不臣之心。
“如此看來,裴鈺也不冤枉,他跟裴延慶一向以中立示人,私下里卻是為老大辦事,老大連蒙古人都能搭上,還有什麼事干不出來。”圣上仔細想過之后改了主意,“再繼續審,裴鈺跟秦惠容一定還知道更多。”
圣上斷絕了裴鈺出來的可能,但相應的,也沒了人領兵出征。
偏偏這時候朝中因為魏國公夫人的供狀陷了混,閣幾乎全軍覆沒,圣上沒有可信任的人,關鍵時候連個商討戰事的人都沒有。
這時候,圣上忽然想起了太子,他一向看不上這個兒子,是因為看到他總能想到自己的平庸。而現在因為老大背叛,他又念起了太子的好,這孩子雖然能力差一些,但好歹忠誠。
他當即招來了太子,問他可有出征人選。
太子正為著老丈人被查著急,一心想著替他免罪,他想著這或許是個機會,于是回到道:“兒臣以為,鋒合適。”
鋒是琨的長子,是太子的大舅哥,如今在京營效命,人十分上進,是個頗有前途的后生。
可是,再有前途也沒有資格領兵北征,連仗都沒打過的人,他若能去,那放眼朝中有一半人都能去。
關鍵是,太子這時候舉薦鋒,明顯是想為琨開。
圣上見不得太子這幅目短淺的熊樣,不論什麼時候都以自己的利益為先,能什麼大事?便是將來坐上帝位,也不過是個被權臣擺弄的下場。
他懶得再看太子這張臉,將他打發了。
圣上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苦悶中,平白生出幾分孤家寡人的蒼涼來。
“圣上,”陳公公此時開口勸說,“您也別太著急了,咱們大周朝人才濟濟,總不會找不出個人領兵的,您圣要,千萬別悶著自個,正好昨兒蜀王殿下從民間尋了一些小玩意送進了宮,要不老奴拿來給您把玩把玩?”
說到蜀王,圣上眼神一亮,他怎麼把這小子給忘了!
小十一這孩子平常不務正業,真給他事做,他卻意外地做得好,上次青州府剿匪,也是滿朝上下無人肯去,他臨危命,非常出地完了差事。
“去把那小子給朕來。”
宮人們奉命滿世界找蜀王的時候,蜀王殿下正在幫柳清儀刨蜘蛛卵。
他今日本是來找裴二蹭飯,誰知一來就被姓柳的毒婦逮了來“采藥”。他一上午找遍了犄角旮旯,刨了好幾窩蜘蛛卵,弄得灰頭土臉,卻一窩捕鳥蛛的卵也沒能找到。
“你是不是溜傻小子呢?”盛明宇把弄臟掉的外袍掉,人坐在廊下控訴,“這本就沒有什麼捕鳥蛛,我看你就是故意跟我過不去,拿我開涮。”
柳清儀在廊下搗藥,聞言嗤笑,“你長得好看嗎我拿你開涮?捕鳥蛛本來就不好找,你找不著很正常。”
盛明宇火大:“知道我找不著你干嘛讓我找?還有你是眼瞎嗎,本王玉樹臨風艷冠群芳,是北都數得上號的男子,怎麼到你這里連開涮的資格都沒有了?”
柳清儀恍然大悟,“失敬失敬,艷冠群芳的十一殿下,將來我一定多多拿你開涮。”
盛明宇氣得鼻孔冒煙兒。
晏長風看了半天戲,終于明白蜀王殿下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個媳婦兒。靠在門邊上,幫襯說:“十一表哥,我聽說青州府近日匪患又起,你是不是又要去剿匪了啊,哎呀我聽說這波山匪十分兇殘,還吃人包子的,你此行可千萬小心,實在不就帶個郎中隨行?”
盛明宇一頭霧水,什麼剿匪?現在青州府各大山頭的土匪都跟他稱兄道弟,起的哪門子匪患?
晏長風又朝柳清儀咳嗽兩聲,“小柳,要不你跟著去?蜀王邊沒有像樣的信得過的郎中,上回就負重傷,險些把小命留在青州府,哎呀你是沒瞧見他那個慘兮兮的樣子,院門檻那麼一點點高度,他愣是邁不過來。”
盛明宇角搐,從未想過居然還有人錯合他跟姓柳的毒婦。
柳清儀手里的搗藥一刻也沒停,“我一個只會下毒的人,可不會給人瞧病,蜀王殿下還是另請高明吧。”
盛明宇冷冷吭氣,“你最好別來,不然我還要擔心腹背敵。”
說到這里時,陳公公忽然來到了院子里,他氣吁吁地朝蜀王道:“哎呦我的十一殿下,可算找到你了!”
盛明宇立刻起,“怎麼了陳公公?”
“圣上你去呢。”陳公公謹慎地提醒說,“是為了北疆的戰事。”
盛明宇心里一跳,圣上居然真找他了。
裴二說圣上遲早會找他領兵北征,讓他近日閑散一些,沒事別老進宮。他還將信將疑,朝中上下再不濟也能找出個領兵之人,怎麼會找到他?
“陳公公,是單招了我嗎?”盛明宇打探道。
“是單招了您。”陳公公說,“上午單獨召見了太子殿下。”
盛明宇忽然明白方才二妹妹說青州匪患起,其實應該是在說北疆戰事。
不知道是不是說到了傷,他覺得此行恐怕不會順利。
盛明宇走后,晏長風跟柳清儀道喜:“恭喜你小柳,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你都不用再看見十一表哥了。”
柳清儀搗藥的手一頓,抬眼看了眼院門口某個離開的影,瞥瞥,說:“甚好。”
晏長風去到書房,裴修放下書看,“你剛才故弄玄虛地說什麼呢?”
“閣主大人這麼聰明,居然沒看出來?”晏長風從矮幾果盤里拿了只橘子,剝了皮整只丟進里,好整以暇地說。
裴修擰眉思索片刻,有些不太確信地問:“你在撮合他們?”
“不然呢?”晏長風說,“一般人我能把柳清儀舍出去嗎?”
裴修還真沒注意到這事,在他看來柳清儀是個毒癡,沒那談說的俗心。
“怎麼,你不看好啊?”晏長風走到書案前,舍了一瓣橘子丟進裴二里。
裴修吃了人家的橘子還要討一只手過來,窩在手里輕輕挲著,從指甲到指骨再到手心,“你覺得會好嗎?如果蜀王得了那個位子。”
晏長風一愣,以柳清儀的格,恐怕可能還真的不會太好,“我是不是有點欠考慮了?”
裴修搖頭,“只要存在,就藏不住,你不點破他們也遲早要面對。”
晏長風撓撓頭,嘆氣,這世上沒有比這玩意兒更磨人的東西了。
裴修從的嘆氣聲里聽出了一同的意味來,心里的疑問又浮上心頭,到底在顧慮什麼呢?
圣上召見蜀王的第二日早朝,當眾封了蜀王一個征北大將軍,命其即刻領兵去往北疆平,群臣嘩然,紛紛質疑圣上的決定。
蜀王殿下從未領兵打過仗,如何能帶兵北征?要知道北疆各國作為大周朝第一外患,等閑不能平定,蜀王兵敗是小,事關大周朝面與兵將士氣,豈能如此兒戲?
可圣上鐵了心,并不理會質疑,蜀王帶兵北征已定局。
消息傳到宋國公府,趙氏當場就暈了過去。裴延慶亦深打擊,他原本有七把握圣上會啟用裴鈺,因為北疆只有他們裴家父子能打,北疆大營是他們一手培養起來的,換個主帥去本無法服眾。
圣上如此決定,怕是已經對宋國公府不再信任。
大勢已去,裴延慶再無他法,私下里著手開始安排長子與長媳的后事。
哪知他這廂剛剛去棺材鋪子定了棺材,宮里忽然就傳出消息來,道是秦惠容有了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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