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香丸的位置已然空了。

一陣兵荒馬的靜后，室陡然安靜。

良久的沉默，有個軍著汗，小心翼翼稟告：「殿下，張副將，雍王……服毒自戕了。」

雍王自知行刺失敗，落到肅王手中生不如死，遂趕在他們進門前服毒自裁，免刑訊之苦。

張滄一副頭疼之態，惟恐衝撞了小太子，忙以擋住那片駭人的狼藉道：「殿下，你看這地兒臟，要不您……」

「將雍王府近幾年的賬冊找出來。」

趙嫣將刀回張滄手握的刀鞘中，冷靜道，「還有府中搜出的丹藥證據，一律予我過目。」

趙衍是全天下最仁德善良的大傻蛋，生前不爭，死後無名。

趙嫣絕對、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玷污他的清名，哪怕是臨死前的胡攀咬也不可以！

軍的作很快，不稍片刻，便抬來一個小箱子，裏頭滿滿都是雍王府及別院田產的出納賬冊。

趙嫣只略翻看了幾本支出的款項，發現雍王府每年都花費大量銀兩供養一幫方士。

合上賬本，來孤星道：「那個與獄吏接應的雍王府方士呢？」

「卑職正要稟告殿下。」

孤星揚了揚手，立即有人押著一名蓄著山羊鬍的灰方士上來，「卑職聽候殿下的吩咐，率人日夜守在雍王府門口。方才軍來封鎖雍王府，便見此人鬼鬼祟祟爬牆而出，正巧被卑職拿下。」

趙嫣示意軍將火把靠近些，問道：「他就是為雍王煉藥之人？」

「據聞如此……對了，卑職在雍王的丹房暗格中發現了這個。為了安全起見，請殿下捂住口鼻。」

趙嫣抬袖掩住口鼻，依言照做。

孤星這才退後一步，將一個裏外三層的玲瓏盒打開，出了裏頭一隻封嚴實的黑鶴頸瓷瓶。

即便孤星刻意退至安全的距離，趙嫣依舊能問道那若有若無的奇特異香。

心中一凜，看向那名戰戰兢兢的方士：「打開瓶蓋，讓他吸一口。」

方士立即駭得面如土，忙不迭叩首道：「不可……不可啊殿下！這瓶是仙師煉就的劇毒，小人不能聞！」

「你用這毒害人之時，可曾想過這毒不能聞？」

趙嫣間門艱，垂眸睥睨方士，「說，你用此毒害過誰？」

「這毒是仙師的得意之作，小人、小人充其量只是個跑，並、並不知曉……」

「孤星，把這一瓶毒都倒進他裏！」

「別！小人招，小人都招！」

方士哆嗦道，「有幾個儒生和博士，大理寺的一個犯人，還有……還有去年一封送去東宮的信……就這些，別的小人也想不起來了，求殿下開恩！」

聽到「一封信」，趙嫣心臟驟然一疼。

「開恩？」

扯了扯線，一字一句道，「九泉下見著了被你們戕害的那些人，你再親自求他們開恩吧。」

方士聞言，竟猛地掙開軍的桎梏，拔就跑。

趙嫣靜靜的站著，直至那方士跌撞跑出數丈遠，才奪過側軍的弓-矢，拉弓如月。

弓弦在火下折出一線金，那線弦便映了的眼簾，清冷漂亮。

「以眼指手，瞄準。」騎課上，聞人藺低沉的指點猶在耳畔。

指節一松，箭矢帶著咻咻風響破空而去，那方士腳下一蹌，應聲撲倒。

趙嫣緩緩垂下手，彷彿耗盡了全部力氣般，任憑長弓抵於地上。

久久無聲。

「孤星，將那瓶毒小心帶回去，予太醫院張煦查驗核實。」

說罷，趙嫣又轉頭看向怔愣的張滄，頷首道，「勞煩張副將，將這裏理乾淨。」

張滄對的敬佩更上一層，不由應道：「是！」

趙嫣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雍王府的。

馬車轆轆，趙嫣思緒不寧，宛若深夢境的虛幻中。

不敢相信，追查了這麼久的真相，竟然在雍王上徹底浮現了結。

害死趙衍他們的毒香竟藏在雍王府，極有可能是因為趙元煜行刺未果，雍王叔為了給兒子善後，索一不做二不休給趙衍下毒……

如此一來，一切似乎能捋順。

只是雍王府有如此奇毒，為何一開始不用，而要等到趙元煜行刺失敗后，才將毒混那封以「長風公主」名義所寫的信件中？

還有雍王叔所說的，東宮太子暗中讓趙元煜墜馬，使其不能生育之事……

篤信趙衍絕不會暗箭傷人。擔心的，是有人從中挑唆作梗。

沉思著，趙嫣不由垂眸看向自己被弓弦勒得發紅的纖白指節，微屈五指，又緩緩鬆開。

在裳使勁了手，直至得掌心發紅才作罷，緩緩吐出中沉悶的濁氣。

聞人藺如此護著，讓生辰之日不見，可還是辜負他了。

這個時辰宮門已下閂，馬車便停在了東宮側門。

趙嫣下車，聽流螢擔憂道：「殿下可要傳膳？您忙了一天，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呢。」

「沒胃口，算了。」

趙嫣搖了搖頭，按著額角道，「備好熱湯，我想沐澤乾淨……」

正說著，就見前方拐角站著一人。

蔡田迎了上來，朝趙嫣抱拳道：「殿下，我家王爺有請。」

趙嫣倏地睜眼，問道：「聞……肅王？他在哪兒？」

蔡田沒說話，只抬頭看了眼。

趙嫣順著他的視線去，只見嘉福門樓上燈火燦然，聞人藺便負手立在這一片橙黃的暖中，暗的剪影高大拔。

趙嫣看不清他的神，但猜想，他此刻眼底一定含著淡然的淺笑。

回過神來時，趙嫣已抬步朝嘉福樓的石階行去。

初始步履還算平穩，繼而越來越快，最後幾階石階幾乎是三兩步過，闖那片溫的明亮中。

聞人藺就在樓梯口等，趙嫣險些撞他懷裏。

四目相對，星幕低垂，仿若手可及。

夏夜涼風拂過，樓上宮燈搖曳，仿若塵埃落定。

「你在這作甚？」

趙嫣無意識了把鬢角跑的碎發，緋的瓣微微張開，氣息有些不穩。

聞人藺拉起的腕子，將袖口摺疊往上，確認繃帶下的那線細傷並未惡化，這才敲了敲的手背道：「現在才亥時，來得及。」

趙嫣剛想問「什麼來得及」，就見聞人藺輕而強勢地圈住的腕子，將引至樓閣的案幾后。

上次烤巧果的爐子撤了鐵網，換上砂鍋，裏頭正咕嚕嚕沸騰著熱氣。

一旁的案幾上擺了一篩子剛扯好的均勻細面，還有菜葉蔥油等。

趙嫣怔怔看著聞人藺挽起袖子，出半截小臂往碗中調試佐料，才反應過來他這是要做什麼。

「春麵？」抿了抿問。

「長壽麵。」

聞人藺漫不經心舀了一勺滾水沖碗中，油花浮起，蔥香四溢，飄散的霧氣中，他低沉道，「別這般看著本王，面是廚子扯的，本王的手除了殺伐作惡，並不會這些。」

趙嫣細細「噢」了聲，眼中的亮不減反增。

他自個兒活得像是沒有未來似的，倒希長命百歲，好生稀奇。

「面是太傅親手泡的，一樣特別。」

趙嫣吸了吸鼻子，胃口竟被勾了上來，忍不住問道：「太傅不是已經送過禮了嗎？那麼多書呢！」

聞人藺撒了把新鮮麵條在鍋中，單手敲了兩個蛋臥上，聞言抬眸道：「殿下不會以為，本王送那些書，就只是送書吧？」

「不然呢？」趙嫣微微側首。

聞人藺笑了聲。

小殿下聰明伶俐，偏對之事遲鈍。有時候他真想敲開那顆腦瓜子，看看裏頭都塞了什麼。

霧氣模糊了聞人藺的神，他將燙好的面與荷包蛋撈出，置於湯碗中。

「嘗嘗。」他將面碗推至趙嫣面前。

趙嫣嗅著香氣，接過玉箸夾了一口，輕輕吹涼，送口中。

清湯鮮，麵條勁道，從齒間門一路暖腹中。

趙嫣一口一口吃著，回宮以後吃過那麼多山珍海味，也不如這一碗面來得簡單及時。

聞人藺只是靜靜地看著，直至小口吸完最後一，方問：「飽了嗎？」

「再來一碗。」

趙嫣胃口小，其實已經飽了七分，但今日也是趙衍的生辰，得連帶他那份多吃一碗。

聞人藺又給燙了一份面，鍋氣中沸騰的，是一份難以言喻的塵世羈絆。

趙嫣撐著下頜，心輕盈。

面時，忽見遠一支煙火竄上，繼而「砰」地一聲炸開荼蘼，映紅了半邊天。

「砰砰！」

煙花接二連三，如繁星，似垂柳，彩斑斕，璀璨至極。

趙嫣忙起遠眺，見煙火是從鶴歸閣的方向放出，心下一，忙問：「這煙花是你準備的嗎？」

聞人藺不置可否。

他將麵條撈出，淡然含笑道：「本王將那刺客燒了灰，做煙花，給殿下的生辰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