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時候,聞人藺的忍耐力強得不似正常人。

即便偶爾放下段的侍候，他的雙掌亦是習慣於掌控一切，垂下的目深暗而冷靜。

趙嫣說過不太喜歡他置事外的樣子,那般冠齊楚深沉凝的模樣,使得平白生出一近乎恥的狼狽。

但這回不同，聞人藺支棱著一條長斜倚,雪鬆散,一手隨意搭在膝頭，一手攬著趙嫣的腰，垂眸細細的吻咬著。

殿中黑暗，只辨得出模糊的影廓。

趙嫣想借著月看看聞人藺此刻的神,卻驀地上一痛,男人低沉沙啞的嗓音傳來：「認真點。」

「……」

趙嫣掌心燙出細細熱汗，半晌,方咬艱難道,「不行，我捋不……」

「本王侍候殿下之時,並未閑著手。」

聞人藺抬起搭在膝頭的手，只一掌便輕鬆包住趙嫣的雙腕，教正確懸筆。

「殿下聰慧。」聞人藺在耳畔誇。

黑暗中被無限放大，趙嫣手臂酸得不行,剛要開口懶罷學,舌就被盡數堵住。

一個強勢而繾綣的吻，只能仰著頭被迫承，想要推開他，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還桎梏在他掌心，那杯酒即刻化作熱汗滲了出來。

趙嫣不知過了多久,聞人藺才鬆開。

瓣艷若滴，整個人宛若從水中撈出來般，只能徒勞地依靠著男人寬厚的膛小口氣。

邊一陣窸窣的聲響，聞人藺起，在黑暗的殿穿梭自如。

再回來時他已穿好了袍，收拾妥當，手裡提著一壺不知從哪兒尋來的茶水。他以涼的茶水浸棉帕，拉起趙嫣纖白的手，慢悠悠為拭乾凈。

晦暗中他齊整的袍呈現出沉重的暗紅，而當他抬起眼來，深刻俊的眉目就被這暗紅襯出了十分。

「殿下將本王的裳下擺打了。」

他嗓音帶著幾分慵懶，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夜也蓋不住趙嫣臉頰的霞，不自在地蜷了蜷指尖，隨即被聞人藺輕而強地摁住，棉帕拭過後的涼帶走了指間門的酸麻熱。

他道：「殿下披著別人的皮，邊難免有些狂蜂浪蝶。可這些事，只能來找本王，聽見不曾？」

「這會兒不要我保持清醒了？」

「讓殿下別對本王有過多期許，不代表躲避本王。殿下領悟有錯，怪誰？」

「左右都是你有理。放縱自己，卻為難別人。」

聞人藺這樣的人，夠強也夠狠，更遑論還與他糾糾纏纏經歷了這麼多，要平常心對待還真有些難度。

或許知道了他的想法，就能明白他那些不講道理的矛盾從何而來。

趙嫣索抬眸，問道：「我一直猜不，太傅到底想做什麼呢？」

聞人藺拭的作慢了下來，凝著趙嫣思索不語的面容，反問道：「殿下可曾想過下這層偽裝，去過長風公主該有的平靜生活。」

趙嫣一愣。

雍王父子伏法，許婉儀肚裡那個才四個月，新政未施，皇族無後……想象不出若是自己此時離去，等待大玄的將是什麼。

「想過，但不是現在。」

趙嫣側伏在羅漢床上，年袍服下形曲線一覽無餘，坦誠道，「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何況『戰順利恐有詐』，這是太傅教的。我總覺得有何不對勁，需弄清楚。」

聞人藺輕笑，蠱般道：「這些本王可以為你做。殿下只需收心，將自己予本王。」

趙嫣借著月打量聞人藺，試圖辨別他此言真假。

「我不要。」

了線，清晰且清醒道，「我不要將命到旁人手中。我只屬於我自己，這些事我可以自己做。」

意料之中的回答。

聞人藺看著尤為清亮的眼眸，不抬指，按了按眼尾那顆艷紅的小痣。

「本王就喜歡殿下這中帶韌的氣。」

他俯下，於耳畔低語，「直教本王想將殿下懷中，狠狠欺負。」

趙嫣倏地瞪大眼，攏著裳道：「你不會還想……」

「王爺。」

殿門外張滄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些許難言的局促，「皇上請您去太極殿。」

聞人藺將的棉帕置於小桌上，撈起束重新為趙嫣裹上，問道：「殿下是回宴上，還是東宮？」

「東宮。」

趙嫣毫不遲疑，抬著手臂悶聲道，「我現在沒力氣……」

「沒什麼？」

聞人藺打好束的結，故意問。

「沒力氣！」趙嫣只好忍著臊又說了遍。

聞人藺愉悅地低笑起來，笑得腔都在微微震。

「殿下這力有待改善。」

笑著，他又道，「下次本王教殿下一套簡單的劍法，既可強益，亦可防。」

趙嫣默然。很好，這下沒理由避著他了。

「殿下在此休憩片刻，自會有人來收拾乾淨。」

聞人藺替仔細系好玉帶銙，這才抬掌了的發頂，直離去。

開門關門的聲響，聞人藺於殿外吩咐：「殿下酒醉，備車送回東宮。」

不稍片刻，流螢提燈推門進來，喚道：「殿下？」

「別點燈。」趙嫣臉皮薄，生怕看到點什麼。

榻上還著一小片，萬幸鋪的是玉簟席，過會兒也就幹了。

趙嫣坐起子，捻了捻指尖道：「去打盆清水來，我再洗洗手。」

流螢提燈依言退下，關上門，殿中又陷一片安謐的暗。

趙嫣屈倚在羅漢床上，手臂搭著圍屏，指尖在月下泛著纖白的。掌心磨得通紅，彷彿還殘留著異樣的覺，不由了手指，將燥起來的臉埋臂彎。

怎麼回事，為何每次都會用這種方式泯恩仇？

關鍵是還……真是莫名其妙。

正想著，窗外傳來了一陣輕而急促的腳步聲。

有人？趙嫣不覺豎起耳朵。

一個略顯倉皇的低沉聲音道：「自黃真人死後，主子沒了耳目，傳遞消息都只能借宴會的由頭。」

「黃」是神真人的俗姓，「主子」又是誰？

趙嫣下意識一，悄悄起，扶著羅漢床的靠背指，小心地於窗扇上開一個不明顯的小。

狹窄的視野中，可見□□一片假山石路，石子被月照得發白。

一名道士模樣的男人執拂塵而立，背對著趙嫣的方向同另一人談著什麼。而另一人則在假山後，連一袍角都未出，看不出份。

不知說了什麼，先前那人又道：「放心，待許家那位取得陛下信任，將比黃真人更好用。」

談畢，他豎掌屈起拇指和食指，低聲念了句什麼。

趙嫣太悉這個手勢了！當初在錦雲山莊的室中，炸丹房的那名冠便是如此行禮，念叨著什麼「神降世，無量仙師」……

神教還在猖獗？「姓許的」是指許茂筠？

趙嫣對著窗扇跪坐，正凝神沉思神教的用意，就被流螢開門的聲音嚇得一跌。

流螢忙躬請罪：「奴婢該死，忘了叩門。」

「是我走神了，不怪你。」

趙嫣挪坐在羅漢床邊，仔細濯洗了一遍手，再將那方用過的棉帕浸清水中，直至泡去所有痕跡方長舒一口氣。

穿了靴子下榻，落地時還有點。

「殿下小心。」流螢忙扶了一把。

趙嫣尷尬擺手，垂眸站穩，沒忍住腹誹了聞人藺一通。

……

經筵間門隙，文們三五群地聚在一塊兒，或談笑或遠眺。

趙嫣托著下頜坐著，著案幾上流瀉的霧白熏香出神。

這幾日經筵開講，百家爭鳴，倒讓見識到了一國文脈的重要，筆墨文章中未嘗不是另一個戰場。

有了想法，歪以筆叩了叩側柳白微的案幾，低聲道：「我有個想法，若能以明德館為範本廣開書院，傳授我們的想法，潛移默化之下定能聚集同道之人，聚水川，豈不比單打獨鬥強？」

「確實如此，去年我們就與太子殿下討論過類似的提議。」

柳白微風雅地將手中摺扇轉了個花，挑眉道，「然而，殿下有錢嗎？」

「……」

趙嫣的神變得幽怨起來，以筆抵著鼻尖道，「容我想想辦法……對了，許茂筠的底細探得如何？」

「和殿下猜的一樣，此人之前沒什麼代表作，恩科之後才聲名鵲起，格狷狂，寫的詩文卻斂得很，漂亮有餘，力道不足。」

柳白微眼眸一轉，收了扇道，「我去試試他。」

說罷他起，朝許茂筠的那桌走去。

「經筵群賢畢至，怎可無詩助興？許編修，來與我聯詩敢否？」

柳白微單刀直，張揚灑，許茂筠愣了愣方道：「我為何要與你聯詩？」

「你害怕了？」

「胡言！我十年寒窗苦讀，豈會怕你？」

「不怕就好。那便以『秋』為題，請諸君做評如何！」

文人都好鬥墨，見有熱鬧，便連聲好。

趙嫣瞥見許茂筠於桌下了雙拳，便知他怯了。淡笑一聲，起開垂紗，進了東廂房。

霍蓁蓁是個閑不住的子，此時不知去哪裡閑逛了，東廂房唯有四公主趙媗與一宮婢在。

見到趙嫣進來，趙媗有些張地放下筆，以書卷蓋住案幾上墨跡未乾的宣紙。

只此一眼，趙嫣還是看見了宣紙上「平波送秋」幾字，是一句未寫完的詩——

在對柳白微的詩。

一旁的宮婢行了個禮，眼睛直往趙媗上瞥，看起來比趙媗還張。

趙嫣猜想四姐在許婉儀手下過得並不順暢，跟在邊的也不會是心忠僕，便朝著那宮婢道：「孤想飲君山銀針，你去沏一壺來。」

宮婢有些猶豫，然而為服侍太子乃是天大的榮耀，不敢推辭，忙福禮下去安排。

支走了宮婢，趙嫣這才於趙媗對面坐下，笑道：「孤忙於經筵聽講，還未來得及正經與四姐姐打聲招呼。」

「多謝太子。」

趙媗明明是姐姐，卻像個妹妹似的低著頭，不自然地著袖邊道，「裴……」

趙嫣知道想問誰，便道：「裴颯沒來，還在家中足呢。」

趙媗輕輕「啊」了聲，連擔心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流分毫。

生母被賜死，右耳失聰，輾轉寄人籬下，也不知許婉儀做了什麼，才將趙媗養了這副謙卑斂的子……

趙嫣拿著分寸，開口道：「四姐姐可知，裴颯因何對許編修手？」

許是聽力有損，趙媗的反應總比常人慢半拍，片刻才嫻靜道：「知道的。」

趙嫣著在書卷下的那張宣紙。以四姐姐的子，若挑破這個，只會令警覺和難堪，效果恐適得其反。

趙嫣思忖片刻，輕聲問：「孤今日來不為別的，四姐姐是大玄公主，當真要嫁給這樣的人？」

趙媗愣了愣。

「我……算什麼公主呢。」

趙媗清秀的眼睫低垂，細的嗓音有著看一切的平靜，「做大玄的公主，又有什麼好？我並無別的選擇。」

大玄有五位公主，長姐的駙馬因酒後失言妄議朝政，說殺就殺，長姐的幸福了政治爭鬥中的第一犧牲品；雁落關一戰後，二姐被迫下嫁北夷王子，死在了和親的路上；三姐出家修行，至今還在觀中為大玄祈福……

至於幺妹長風公主，當初離京時，還不滿十歲。

相比之下，趙媗覺得自己已是幸運。正如許婉儀說的那般，為子能幫襯到夫家，就是最大的價值了。

生於這樣的世道，想得太明白反而痛苦。所以趙媗不多想，不多求，讀讀書發發獃，本分地聽從安排。

「四姐姐，子可以靦腆，但該站出來的時候定然不要畏，該表達想法的時候定然不能沉默。只求四姐姐捫心自問，眼下的婚事是你期許的嗎？」

趙嫣笑了笑，溫聲道，「我不知你有何難，但世間門道路千萬條，只要出去那一步就好了。萬事還有孤，還有母后。」

趙媗心中一，怔怔然抬起眼來。

面前的「年」依舊纖細，卻了幾分病氣，多了一分明，恰到好的溫暖。

趙嫣乘勝追擊：「別怕。事辦不好，還辦不壞嗎？」

「四殿下，你……」

垂簾被掀開，孫茂筠頂著一腦門的虛汗進來。

見到「太子」在，許茂筠尷尬頓住，一邊行禮一邊拭汗。

趙嫣掛著得的笑：「許編修來得正好。你前夜那首青詞寫得絕妙，聽聞父皇有意提拔你戶部？」

許茂筠角的笑都快不住，朝天拱手道：「陛下抬，臣之有愧。」

「許編修自謙了。昨日父皇還在為州洪災的事頭疼，說誰若能進獻道詞以平天怒，必厚賞之。」

趙嫣輕輕搖首，似有苦惱，「可惜那麼多人，沒有一篇能拿得出手。」

許茂筠果然面喜。

見差不多了，趙嫣只深深看了趙媗一眼，搴簾出去。

柳白微坐在案幾后玩扇子，見趙嫣回來，便低聲笑道：「他聯不出來，尿遁了。殿下那邊如何？」

「**不離十，這個許茂筠有問題。」

趙嫣品了口茶，悄聲道，「我設了個坑，看四姐如何選擇。實在不行，咱們再用另外的法子……」

話音剛落，休憩時辰到，眾臣回歸座位。

門外忽的傳來一聲通傳：「肅王殿下到——」

方才還談笑風生的眾臣霎時安靜，主講的臺諫驚得險些丟了懷中講義。

「肅王？他怎麼來了？」

「是否講了什麼冒犯的容，前來問責……」

趙嫣訝然看著聞人藺信步殿，晏然自若地穿過侍立的群臣，朝邊那張空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