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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第七章 翻案

章越走后,彭向彭經義問道:“這章三郎如此明,以往怎麼沒聽你說過?”

彭經義道:“二叔,我也不知,好似這次見三郎似換了個人般。”

點點頭道:“人突遭大變,變化也是理所當然。以往可能太過了養尊優,了幾分磨礪。”

彭經義見彭見目看向自己,忙垂下了頭。

點點頭道:“你既不愿讀書,也當找個正經事了。我與仁壽寨的錢知寨說了幾次你的事了,過幾日我引你拜見則個,去他勾當!先練些事,識些高低上下。”

彭經義自言自語道:“錢知寨是武知寨,終不如文知寨,以后不是要大頭巾的氣了?”

看著彭沉下臉來。

彭經義笑道:“侄兒與牢城營里李節級家的二郎……”

罵道:“哪有你那麼多計較!牢城營里有甚面,你是嫌仁壽寨偏僻不愿去,但此地于三府縣界,平日多私貨從這過,這些人結好了以后……”

彭經義恍然大悟道:“小侄明白,不敢有二話,小侄立即準備行李就是,那三郎的事就托給二叔了。”

氣笑道:“衙門里的事,有錢的都是好使,有人更是好使,這趙押司已不找他們兄弟麻煩,還怕翻不了案子?”

日頭過簾子的隙照進屋子。

疏明錯落的,正好照在章越臉上時,他終于從睡夢中醒來時,窗外依舊是悉的喧鬧聲。

天剛亮,上山進香的香客,閩出閩客商皆已,從水南新街經過。

與二哥不同,章越倒是很適應如此市井喧鬧,聽著此起彼伏的人聲就覺得有煙火氣,毫不覺得吵鬧,反而是越睡越好。

這兩日,章越終于不住保正家里,而是回到自家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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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沒閑著,將孟子一書通讀了一遍,然后囫圇地背下,除了個別錯字外,孟子此書已經算是背下了,效果比自己清醒時讀書簡直好了十倍不止。

到了這里章越不由仰天長嘆,人家歐修曾言,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馬上、枕上、廁上也。而自己……以后的制舉之路,難道要夢一覺后再答卷嗎?

章越早起后將孟子一書讀了一遍,才看了幾個字,即發覺一陣犯困,神不濟,只想到躺到床上再睡一覺。

讀到這里,章越大怒,難道我就只配在夢里讀書嗎?

放下書,章越屈指算來大哥已是去建已數日,臨去時似沒有多盤纏,仍是沒有一點音信。

此刻市集散去,屋里好容易有了片刻安靜,閩地山間提前夏,陣陣的蟬鳴聲傳來。

章越即覺得樓上居室有些悶熱。于是他去了上袍子,只著一件涼衫在,倒也是能稍解去悶熱。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盛夏的緣故,力消耗的特別大,這一起床就得前后背了。幸喜還有半籃鄰里送來的蛋,有現的柴火,還有借來的鍋。

章越下廚生火,煮了兩個白水煮蛋來。

章越也是肚里發慌,拿借來的碗,及送來的醬油以及姜和滴醋,調制一碗蘸料。然后章越拿蛋蘸醬,連蘸料都不放過地吃了個干凈。

正在這時突聽院門開啟,章越起朝門外張,原來是自己兄長章實回來了。

章越不由大喜,定睛一看但見路旁還有聽著一輛驢車,簾子一打開,但見一名三十多歲的微微發福的婦人抱著一名五六歲的子走了下來,章實在一旁攙扶著。

章越拍了拍頭,從記憶里想起這婦人正是自己嫂子于氏,而這子則是自己小侄兒章丘,小名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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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越連忙迎上來行禮道:“見過哥哥,嫂子。”

章實正忙著結算車錢,一旁則于氏點點頭道:“路上聽實郎夸贊三叔你了,能與趙押司這樣的人周旋,著實令他刮目相看。”

章越聞言有些驚喜道:“大哥胡夸我。”

于氏收起笑容,淡淡道:“因你二哥胡行,咱家今時不同往日,你也該多替你兄長擔當些了。”

“說這些作什麼?”章實結清車錢,連忙打斷。

于氏看了章實一眼,言又止。

章越見此道:“嫂子說得是,車馬勞頓,哥哥嫂子先進屋休息。”

章實于氏走進家門。章越則看了一眼躲在于氏后的章丘笑道:“阿溪,幾日不見怎麼就認生了。”

章丘靦腆一笑,跟在母親后進屋。

章越端來椅,于氏挨著飯桌坐下然后笑著道:“我記得離家時屋里都被趙押司搬空了吧,這家什是你問鄰里周借來得吧!”

章越道:“我還不曾開口,是保正在旁張羅,連這鍋碗瓢盆都是。”

章實點點頭道:“這些時日實多仰賴他們了,這恩咱們要記在心底。”

章越一副教的樣子道:“是,大哥。”

于氏也是有所改觀道:“叔叔這幾日在哪里吃食?”

章越依然恭奉地道:“都是在保正家。”

于氏道:“行李里有一盒建餅,叔叔一會送至保正家中。”

章實笑道:“還是娘子大方。”

于氏下廚置辦飯食羹湯,打發章實去街邊買些菜蔬來。

以往章家都有仆人燒湯燒飯,于氏雙手不曾沾過半點春水。但也不是從未辦過,嫁人時新婦必須親自下三日廚,這也是古禮。

有首詩是‘三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姑食,先遣小姑嘗’說得就是這個。新婦不知婆婆喜歡吃什麼口味飯菜,于是頗有心機地先找小姑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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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雖自小長在富庶之家但頗為賢惠,燒得一手好茶飯。

不久章實買菜回家,買了菜蔬,一條糟魚以掌大的腌

于氏見了甚是不樂道:“魚也就罷了,可免了。”

“周屠子賣剩下的,不值多。再說也是路途辛苦,祭一祭五臟廟,以后會著些過日子。”章實陪笑臉道。

于氏將飯燒好擺上桌,又將魚蒸好,切了。章越自覺在旁擺好碗筷盛飯。

章實了幾口飯道:“三哥,我看門前已掛了題門,這幾日可有人來問房踏看?”

章越道:“看了幾戶,但出價都不到一百二十貫。之前保正有請皇華寺副寺來看。皇華寺僧人愿以一百五十貫抵賣這屋子,典賣也可出五十貫,且皆再以每月兩百錢租給咱們。我不敢擅自做主,請大哥回家定奪。”

大嫂道:“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急切之間實是不錯的價錢了,眼下我們還欠趙押司一百來貫錢,賣了房正好結清。”

章實道:“畢竟是祖宅,真要賣了,街坊親鄰會說我等不孝之名。這一次老泰山借了我五十貫,再看看能不能問親鄰再借些,能典賣則不抵賣。”

于氏道:“實郎,家中的店鋪剛剛被燒,我們沒有生計所來,若將這手邊的錢用盡,又哪得來養家呢?”

章實聞言道:“我有手有腳的何愁不能養家糊口,不至于到賣祖宅的地步吧。來時你也說好了以后要著過日子。”

于氏眼眶微紅道:“是啊,有言道‘嫁嫁狗隨狗’,我也并非過慣了好日子,不愿與你吃苦的婦人家。”

“但來前爹爹于你如何待的?這五十貫是讓你東山再起的本錢,若用盡了哪里去周借,不,還得再賣祖宅?”

章越聽了也明白其中個中境,不好說話。

章實漲紅了臉道:“我再問朋友親鄰借些,總之不會為難你們母子。”

于氏冷笑道:“算了吧,當初趙押司上門討債時,又哪個見到你們當初那些狐朋狗友出手幫忙了。車馬行的馬掌柜不是說與你是金蘭之嗎?知道你惡了趙押司,即裝著害病故意躲著不見你。”

“還有陳二當家的,當短了本錢你是如何幫他的,這幾年又從我們家這拿了多。咱家出了事,一樣找不到人。還有衙門里那徐都頭,不常說自己人面廣,衙門里門兒清,讓你給人家送這個送那個,今作東明也作東。”

“你倒好來得便是客,廣結善緣,錢如水一般花出去了,臨到咱家出了事了,這些人有一個頂用的沒?前年你岳父要到浦城營生,要你幫著疏通衙門,你托徐都頭言上下打點要三十貫,還落咱家一個天大人。后來我爹托人一問只要五貫,人家還千恩萬謝。你這一次典房不賣房,是不是還指著父兄再幫忙一次?”

章實拍桌站起,口起伏,呼哧呼哧地氣:“這一次我章實就是死,也絕不勞煩老泰山。絮絮聒聒的說個不停,好不厭煩。”

真香。章越在心底很無良地幫大哥補了這一句。

于氏默默流淚。

一邊章丘拉著于氏的手一陣搖晃,氣地道:“娘,不要哭,我這還有幾個買餳糖。剩下的銅錢你先拿去,不要罵爹爹。”

章實道:“夫人,我們家生意難道不要衙門里照看,惡了趙押司也是沒法子的。再說朋友之間能幫是分,不能幫也沒什麼,如此說得好似我就那個施恩報的人一般,事事都有個計較在里面。

章越也是忍不住幫腔道:“嫂子,這一次保正鄰里們也是多有幫忙,都是平日大哥厚以待人。”

于氏見了道:“叔叔不必替大哥說好話,平日你大哥也沒縱著你與你二哥。他為二哥遍請德高重的名儒名師學經習字,出手就是三五貫的贄見禮。家里是有些底子,但也經得這麼開銷。叔叔可知道這些年來,你大哥從我娘家借了多錢去。他卻從不許與你說這些。”

額,拿岳父家的錢來補窟窿,這作有些……章越看了一眼兄長,此刻他也不知傷及面,還是惱怒,漲著臉不吭聲。

“你二哥倒好,本指他讀書有個出息,結果給咱們家捅了這麼一個天大的窟窿。你也不省心這些年變著名目,拿家里的錢財在同窗里充門面,與彭經義這等狐朋狗友耍在一起,一年花得錢比在縣學的二哥還多,若不是你胡花錢,咱家也不至于落到……”

章越被嗆得無詞以對。

此刻章實一拍桌子,斥道:“你說我也就是了,何必連我這三哥一道數落?你要說三哥不好,也是我這作哥哥的不好,大不了你帶著阿溪再回娘家就是。”

“沒錯,你們兄弟是一家人,唯有我是外人。”于氏垂淚道。

章實垂下頭半刻終道:“娘子,莫要再說三哥了,都是我的不是。”

于氏看章實如此,摟住章丘抹眼淚歉然道:“叔叔方才是我說得不是,不要往心底去。”

章實道:“嫂子,一切都是因我以往不爭氣,我知道此刻說什麼也是沒用,但哥哥嫂嫂切莫一點小事吵架,哥哥,你勸勸嫂子。”

章實也知自己方才語氣重了,但在抵房典房之事仍不肯妥協。

正在說話間,門外傳來了叩門聲。

于氏撇過頭不理,章實正在氣頭上,前往開門。

他開門后道:“哦?我道是誰?原來是徐都頭,不知有何見教?”

都頭是軍職,不過民間用來尊稱衙役,班頭。

但章實聲音平平淡淡,章越記起來這徐都頭就大嫂所提及,平日與兄長稱兄道弟,拿了不,聽說自家得罪了趙押司,立即人就沒影了那等。

面對兄長的冷淡之意,徐都頭反是笑道:“大郎,怎麼沒事就不能來你家坐一坐?”

“不敢當,剛回家有些乏,怕是招呼不周。”

徐都頭笑道:“那我就不進門了,長話短說。今日來倒不是私事,而是知會你一件公事,也是一件好事。你家鋪子被焚的案子被衙門翻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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