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誰也不能給

薑宛卿沒有接話, 把湯遞到風昭然麵前，“嚐嚐？”

“孤不是說過……”

“我做的。”

風昭然接過去喝了。

薑宛卿看著他一口一口喝完，“難喝嗎？”

“……孤有說難喝嗎？”

“你喝得麵上表, 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不皺眉便是好喝。”

薑宛卿看著他，懶洋洋道：“騙人。”

從前總覺得他是本天書，怎麼都看不, 但現在都不必仔細察看他的神變幻, 對他的緒卻是了然於。

“殿下，既然你現在一時半會兒不回信，閑著也是閑著。”薑宛卿輕聲道，“給我寫首詩吧。”

風昭然的詩文和清名一樣天下。

越先安毫無形象地坐在帳篷外的大石頭上旱煙。

張述在信中告訴他, 遇事不決找殿下，殿下若是不決, 找太子妃。

太子妃生得滴滴的，並非冰雪聰明的那一類，越先安其實不大相信能做什麼，實在是束手無策，估且死馬當活馬醫, 才把薑宛卿請來。

不過這件事吧……怎麼想怎麼不對頭, 明明該是風昭然不得盡快回信、薑宛卿一哭二鬧三上吊才對。

眼下的形居然完全反了過來。

所以越先安越想越不對勁。

他在外麵完了一袋煙, 薑宛卿端著空湯盅出來。

越先安：“如何？”

“不知道。”薑宛卿道, “殿下估計還要再想想。”

這事對風昭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能讓風昭然舉棋不定達三天之久，已經算給麵子了吧？

越先安看著出奇平靜的麵孔，開始懷疑張述出的是一個餿主意。

越先安走進大帳, 發現風昭然果然還沒有回信。

不單沒有回信, 還把薑元齡的信擱在炭盆上, 火舌很快將那封信食得幹幹淨淨。

“殿下！”越先安忍不住一聲斷喝，“你可知這一封信，能保住多將士的命？！”

而且這一切不都是早已經安排好的嗎？

早有多年以前，那個被皇後抱走的、又因病連母妃都“忘記”的年太子便布好了這一盤棋，將計劃傳到遙遠南疆。

現在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最要的那一顆棋子居然廢棄了？

風昭然：“孤會親自去一趟薑家。”

“而今兩軍戰，怎麼去？”

*

此時年節將近，南疆軍距離京城不過百餘裏，橫亙在麵前的隻餘一座名為“通津”的小城。

這是京城最後一道外圍防線，拿下這座城，便是決戰。

風昭然所在的地方是雲城，與通津相隔隻有十裏。

戰爭已經持續了數月，百姓們在戰火中心驚膽戰地度過了新年，雲城因為靠近京城，城中但凡有點本事的全部逃往了京城，大街的鋪子十間裏隻開著四五間。

一盞“薑”字燈籠亮在街麵最矚目的地段，那是薑家的錢莊。

整個大央，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薑家的錢莊。

一名客人戴著帷帽，裹著一風雪。

掌櫃在櫃臺後麵抬都沒抬：“客倌，對不住，小店打烊了。”

“對我也打烊嗎？”

來人摘下了帷帽。

掌櫃明顯頓住，眸子裏有驚訝之：“……五姑娘？”

——他果然認得。

薑宛卿從前隻以為錢莊是給薑家掙錢的，但眼見著雲城能走的都走了，薑家的錢莊卻還開著，才想到錢莊還有另外一重作用。

它是薑家遍布在天下的眼線。

“將這封信給大小姐。”薑宛卿遞過去一封信，封上是空白的，“就說，是故人所寄。”

掌櫃的還未說話，門外忽然有人開口：“慢著。”

風昭然走了進來，他披鬥篷，鬥篷上落滿雪花，眼中微有一不悅：“卿卿，孤送你這首詩，可不是為了讓你拿去送給別人的。”

薑宛卿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跟上自己的，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看穿的打算，難道他在問他要詩的時候，就知道是要拿這詩給薑元齡？

他寫的詩，乃是最好的回信。

至於高不高興難不難過，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而且，比誰都更盼著這場戰爭早日結束，因為隻有風昭然坐穩了皇位，才能實行自己的計劃，而不必擔心像上次那個，一個舉就險些禍害蒼生。

“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薑宛卿聲音低，但著一固執，“還請殿下以大局為重。”

生得明麗豔，看著像一朵好脾氣的富貴花，但固執起來，連下頷線都著倔強。

風昭然心裏有幽幽的疼，又有悉的暖意和酸楚，他的聲音微微沙啞：“卿卿，是不是為了孤，你什麼都肯做？”

“……”

薑宛卿覺他會錯意了。

他最近好像越容易越會錯意。

哪怕隻是看他一眼，他也能像朵花兒似的，認為這一眼裏含著雨，全為他一人，於是便開得分外燦爛。

“收好。”風昭然將那封信塞進的袖子裏，“這是你的，誰也不能給。”

薑宛卿著信，皺眉：“我是想……”

“孤知道，你是想幫孤。”風昭然握住的手，深深道，“卿卿，是孤低估了你的心，既如此，你可願意和孤一起去賭一局？”

“賭什麼？”

風昭然沒有回答，他轉過臉麵向掌櫃，聲音與神皆換了另一副樣子：“煩請轉告舅父，孤有要事相商，請舅父賜見。”

話說得十分客氣，但神冷淡矜貴。

薑宛卿覺得這才對，這才是風昭然，現在這個不就犯傻的風昭然常常讓有點害怕——這種害怕就像自己已經踩到了懸崖邊，卻無法止住腳，想停卻停不下來。

有時候真希風昭然做回上一世那個冷漠無的太子，這樣無論做什麼都會痛快很多。

兩軍戰，按說一隻鳥飛過戰線，都會被當敵方的信鴿而下來，但薑家的錢莊迅速地把消息送到了京城，並很快傳來回信，約兩人在京城見麵。

薑宛卿終於明白了風昭然說“賭一局”的意思。

這哪裏是什麼賭一局？這本就是在賭命！

這時候單槍匹馬去京城，薑家想留下他的小命易如反掌，本就是去送菜的！

風昭然卻微笑：“怕了？那還要不要隨孤一道去？”

薑宛卿恨恨地瞪著他，能勸的話，越先安已經先勸過一遍了，勸到最後甚至拿出舅舅的份用吼的。

風昭然隻是道：“舅舅，把煙槍戒了吧，您年紀也不大，嗓子已經不行了。”

越先安氣得七竅生煙。

薑宛卿到底還是隨風昭然一起登上了薑家的馬車。

那是一輛運貨的馬車，夾雜在車隊裏，繞過了當前如臨大敵的通津，從西城門進京城。

薑宛卿相信此時此刻，風昭然的海捕文書已經發遍了大央全境，在這種形下，薑家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越過戰線弄進京城，可見其手段。

上一世在宮裏那些日子，常常叩問上蒼，為什麼那會是的命。

此時上蒼給了答案——因為在薑家的助力與個人的之間，但凡是個人，但凡長了腦子，都會選薑家。

而薑元齡代表著薑家。

所以風昭然和薑元齡相親相簡直是天經地義，像眼下這樣把帶在邊，反而十分奇怪。

馬車駛京城。

戰火尚未燒到京城，但前年洪水逃來了一波災民，去年開戰又逃來了一波，熱鬧繁華的京城街邊牆角多了許多衫襤褸麵目模糊的百姓，像是給的綢濺上了東一點西一點的火星，燒出了一個個漆黑的孔。

“來人吶！抓賊啊！搶錢啦！！”

前麵忽然有一名老婦人大喊，一條人影像泥鰍一樣消失在人群裏，老婦人追之不及，捶頓足。

有人勸：“那些都是窮瘋了的，不怕死，這年頭誰敢把錢袋子這麼掛在上啊，大娘，您以後可要小心點啊……”

馬車駛過，掀起的一角車簾後，薑宛卿看見就在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一隻髒兮兮的小手出街邊攤子上的蒸籠，飛快地抓走一隻饅頭。

看熱鬧的攤主回過神來：“我打不死你這小化！”

攤主當然打不著那小化，他若是扔下攤子去追，就算追回了那隻饅頭，回來攤子上的蒸籠指定全空。

“什麼世道這是！”攤主向客人抱怨，“這樣！”

“這不是太子反了麼？”

攤主急忙豎起手指，讓那位客噤聲，然後自己忍不住，低低道：“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逮誰誰不反？聽說太子治好了洪水，當的還奉了聖旨想把太子死在水上……”

世上沒有不風的牆，風昭然在姚城的種種“神跡”及姚城員們的種種罪狀，已經在風昭然有心的安排下，散了京城的街頭巷尾。

風昭然起兵之初，皇帝連下數道聖旨，命天下各州皆討之。

但兵部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過戶部發出來的軍餉，十多年來，各地州軍都自給自足，已經不大把聖旨當一回事。

他們在各自在家裏坐山觀虎鬥，等到哪一邊出明顯的頹勢，再出來幫上一把。

更有甚者，悄悄在自己的地盤上秣馬厲兵，準備趁皇帝與太子兩敗俱傷之時，來個坐收漁人之利。

風昭然早在監國理政之時便清晰地看到了這一點——皇帝若不及時收斂，天下行將大。

他沒有提醒皇帝，當然，提醒了皇帝也不會聽。

他順從地替皇帝持著政務，看著皇帝與慶王父子倆像兩隻巨大的老鼠，從國庫裏大口大口吞食。

他甚至是放縱了他們這一點，自他離京之後，皇帝很快便覺到不便——銀子好像不夠花了，無論是想建個園子還是想搜羅一批奇，戶部的尚書連換了三個，每一個都隻會哭窮。

皇帝甚至念要把風昭然找回來，褫奪太子位的那種，讓他乖乖當個臣子。

帝位嘛，自然還是雄才大略又酷肖於他的慶王更合適。

慶王正如皇帝所言，“酷肖於朕”，在這點上再一次和皇帝不謀而合，他也覺得若是有個風昭然這樣能摟錢的臣子好的。

然後便被崔貴妃甩了一記耳。

“風昭然若是再回到京城，咱們一個也跑不了！”

崔貴妃咬牙切齒，從前總嘲笑皇後手，有失風範，現在才明白養一個跟自己不是一條心的孩子有多心累。

皇後不是親生的，打便打了，崔貴妃卻是打完又心疼，苦勸道：“景兒，他回來了，誰是君，誰是臣，還未可知！”

慶王認為崔貴妃是婦人之見，並不是很當一回事，隻不過礙於這婦人是自己的母親，母親的麵子還是要給的，遂與崔貴妃一唱一和，打消了皇帝讓風昭然回京的念頭。

而好容易將這念頭送到皇帝腦子裏的皇後則然大怒，又在坤良宮痛砸了一回東西。

越婕妤就在這片烏煙瘴氣中患了不治之癥，自請出宮，避居城外護國寺，靜靜等死。

沒有人在意一個早就形同被打冷宮的妃子，的離開沒有引起一波瀾，直到風昭然帶著南疆軍一路北上，宮裏的幾位才猛然想起那個可以拿來威脅風昭然的人質不見了。

( ?° ?? ?°)?輕( ?° ?? ?°)?吻( ?° ?? ?°)?最( ?° ?? ?°)?帥(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護國寺早沒有了越婕妤的影。

皇宮裏的人都以為越婕妤南下和兒子匯合，而皇帝與皇後多年來首次夫妻同心，同樣暴怒——他們終於發現自己不單被風昭然耍了，還被耍了這麼久。

“那娘娘現在在哪裏？”薑宛卿忍不住問。

很明顯並沒有去南疆軍大營。

“孤讓人把送到北疆去了。”風昭然瞧了一眼，“母妃不像某人，此刻正乖乖待在北疆，隻怕又養了一屋子的貓，等孤這邊安定下來，便派人去接。”

薑宛卿：“……”

就在這時，車夫“籲”了一聲，馬車停下。

薑宛卿和風昭然互相看了一眼。

薑家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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